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舒愨鵡
這句話,其實早在冷然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殘魂就已經對她如此評價了。
而同樣的,也早在冷然被夜離絕救出牢獄之後,夜離絕的那兩位副將,也曾評價過她,她是一個梟雄一樣的女人。
梟雄,不正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麼?
倘若說何為英雄,何為梟雄,真正的英雄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該舍便舍該棄便棄,哪怕是窮途末路,也總能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東山再起。
可梟雄並不是這樣。
冷然前世的現代社會里,歷史之上,最有名的一代梟雄,當屬西楚霸王項羽。
十面埋伏之時,項羽本可以渡烏江,重整旗鼓開創霸業,可最後他卻還是選擇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結局,以身殉江。
冷然不也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明明她當時可以突出重圍,憑她堂堂冷爺的名號,是絕對能夠再創立一個不輸于曾經的殺手組織的勢力,可她最後什麼都沒做,直接是跳海身亡。
她死之後,道上無數人對她予以評價,有人說她傻,有人說她瘋,可還是只有她那個屬下,說她是梟雄之心,寧願一死證心。
說白了,就是指她情願死了,也不會讓別人如願。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不是英雄,但她是梟雄。
她不是能夠名垂千古的岳飛之流,她是能夠開創霸業的項羽之尊。
她冷,她狠,她狂,她毒,她有不亞于任何聰明人的頭腦,她有敢于一死拼搏的氣概,她有一顆寧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她的梟雄之心。
這就是冷然,這就是冷爺。
一個絕決到了極點,可以連性命不顧的女人。
此時,這個女人正笑得冷酷而又狂妄,一雙鳳眸里波光瀲灩,卻是泛著詭譎而又魅惑人心的光芒︰「慕楚,你說,我這樣的人,我像是有家人兒女的麼?唯一一個被我信任的人這樣對我,我還敢再將自己的信任交給別人麼?
我一直以來,誰都不信,我不信然兒,不信容御,不信夜離絕,甚至我也不信你。
我只信我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我相信的人,只有我自己啊。」
冷然的笑容里滿滿的都是嘲諷之色。
多好。
唯一一個給予了信任,卻反過來被背叛。
她還敢再去信任別人麼?
旁邊的慕楚听了,當下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他只是盯著冷然手中串起來在火上烤著的兔肉,琥珀色的眸子里暗光深深,宛如是深淵一般,讓人看不到底。
良久,他也是驢唇不對馬嘴的道︰「那個男人……你喜歡?」
冷然想都沒想,立即搖頭。
見狀,慕楚終于是放下心來。還好,冷然還沒喜歡過人,倘若以後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要娶她,他還是能夠很好的握住冷然的心的。
他還在想著,卻听冷然幽幽問道︰「該我問你了。然兒死的時候,你為什麼沒來救她?」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體內的殘魂立即緊張了起來。
誠如冷然所說,它一直都在隱瞞欺騙冷然,明明在慕楚看來,是該它記不得他,而非是他忘記了它,可他偏偏在它被容御給打壓入牢之後沒來救它,甚至是拖延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才趕過來救了已經不是它的冷然——
這個問題,對殘魂來說,很重要。
為什麼不救它?
「然兒死的時候?」
慕楚挑了挑眉,旋即饒有興致的反問冷然︰「你這兩次病發,想來你應該也模清楚了病發的規律吧?」
冷然點點頭︰「發怒。只要我一發怒,就會發病。」
「沒錯,正是這樣的。」慕楚挑了挑火堆,讓火燒得更旺一
些,「你親身經歷過兩次病發,想必你也知道,只要咬著牙忍住疼,再有人渡給你內力,堅持下去就不會有事了。可是,你卻被人下了噬心散——
嗯,這樣說吧,我可以推斷,然兒死之前,一定是怒極攻心,結果催動了噬心散的發作,兩種疼加在一起,它沒能忍下來,所以就死了,死之後,你來了。」
他攤開手,神情很是理所當然︰「我為什麼沒有及時過來救下她,反而是很久之後才過來救了你,是因為當時墨龍和大炎正在打仗,結果夜離絕突然退兵,大炎也突然退兵,兩個突然之下,我根本來不及抽身過來。」
然兒,也就是以前的那個冷然,在他的心目中,最多也就佔個前任醫聖女兒的位置,除此之外,它也就身負一個任務,在慕楚心中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地位可言。
所以,冷然問他為什麼沒去救然兒,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是很好回答的。
他本來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不是麼?
冷然听了,並不做任何言語。
她感受著體內殘魂的心緒,憤怒,痛苦,不敢置信,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甚至她還听到了殘魂小聲的嗚咽,那是隱忍之下的愛極生恨,心心念念了太久,卻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感受著殘魂的痛苦,冷然轉動著手中火架的時候,抬眼看了看慕楚。
這般說來,然兒這個人,在他這個幕後人的心中沒有什麼地位,但在容御的心里,卻是容御所喜歡痴迷的女人,在夜離絕心里是個不一樣的女人,在墨龍皇帝的心中,也是個佔據著很不一樣地位的人。
不過是慕楚手中的一枚棋子,不僅是能牽扯到邊疆城主的心,連堂堂夜王爺,乃至于九五之尊都是極為的看重然兒。
不得不說,然兒這一枚棋子,慕楚下得極好。
冷然已經可以大致的猜出,然兒這個人,在慕楚的棋盤里,演繹的是個怎樣的角色。
「容御所在的漠城,是墨龍最西北的地方,是墨龍和大炎的交界。然兒跟隨著容御來到漠城,這是你的命令吧,讓它在監視著容御的同時,最好能偷到漠城的一些軍事地圖之類。」
冷然說著,語氣淡淡︰「同時,它也在夜離絕和皇帝的身邊扮演著另一個角色,皇帝也借著它的手,以此來控制遠在西北邊境的漠北——可是,這樣一個重要的人,卻是因為假的奸細身份暴露,還沒能發揮出最後一點的用處,居然就死了。
一枚棋子,死得如此憋屈,你本來就不看重它,自然也不會救它。
師傅,我說得對不對?」
冷然一席話說完,神色不變,依舊是平靜而冷漠的,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話,能讓得體內的殘魂產生多麼大的動靜。
殘魂的哭聲已經止住了,但它卻是怔怔的,思緒幾乎都要停止了。
因為它沒有完成任務,所以沒來救它?
所以,看著它死?
恰在這時,慕楚的回答,更是讓它感到心緒崩潰。
但听慕楚懶洋洋的笑道︰「這些它都沒告訴你吧?我太了解它了,所有的秘密,只要是有用的,它絕對不會透露出一星半點給別人。你說得沒錯,它已經沒用了,我何苦還要費盡心思立即趕過去救它?我是個忙人,沒那麼多空去理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無、關、緊、要。
殘魂覺得那本就已經是碎了的心,如今更是被這幾句話給碾成了粉末,再連不成一顆完整的心髒了。
甚至它覺得自己很是可悲。
那麼心心念念的一個人,它為了他忍受了一切的苦楚,听了他的話,在那麼多男人的身邊婉轉逢迎,到最後,它得到了什麼?
它得到了什麼?!
殘魂突然很想放聲大哭,卻又想起自己已經不是人了,只是一抹破碎的魂魄而已,它根本哭不出來。
它已經死了很久了。
感受著殘魂的心緒轉變,冷然又問向慕楚︰「然兒在你心中,是一枚已經拋棄了的棋子……你就沒看重過它?」
慕
楚聞言,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才答道︰「它有用的時候,我自然很是看重;可它沒用了,如今又已經死了,我還看重它干嘛呢?」
在他心里,人,無外乎有用和沒用。
有用的人,他自然是要花費心思來對待的;沒用的人,他是連多看一眼都不會的。
可是,冷然卻清楚地記得,她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曾說過,任務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夠了——
任務明明已經辦砸了,他不僅救下她,卻還讓他的手下都要听她的命令,這又該如何解釋?
那個時候在他看來,她還是然兒,不是嗎?
冷然立即將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這次慕楚沒有多想,立即回道︰「因為然兒還是當年醫谷里的大小姐啊。就憑著它這個身份,我就不會殺它。」
僅僅是因為殘魂的身份?
冷然眼底似乎泛起了一抹不明深意的笑意。
不多時,兔肉烤好了,冷然用匕首將兔肉給一片片的切下來,方便慕楚這個病號食用。
還好他的腸胃沒有被波及到,不然冷然還要費心思給他熬藥湯。
冷然的手藝很好,慕楚吃得很是津津有味,半晌,才想起什麼,道︰「現在什麼時候了?」雪崩了這麼久,醫谷里的人還沒出來尋找他們?
難道醫谷也被雪崩給侵襲到了嗎?
冷然看向山洞洞口,外面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她轉過頭來,淡淡道︰「我們已經出來一整天了。」
恐怕這個時候,不僅是他們這兩個病號需要幫助,就算是醫谷本身,也遭受了雪崩的凌虐了吧?
所以冷然一直都沒有發信號向醫谷求助,是因為她計算過,這次的雪崩,整座毒山都受到了牽連,更何況醫谷?她估計,醫谷能維持原狀保住那些藥草,就已經不錯了。
而那之前一直都跟隨在她身邊的暗衛,不知是不是因為慕楚回來了,原先他安排在冷然身邊的暗衛就都消失了,冷然又上哪里去找暗衛來幫忙?
唯今之計,也只有盡力的調養好她和慕楚的傷勢,如果能找到路,就回醫谷去,找不到路,就只能做些記號等醫谷的人找來了。
慕楚顯然也是已經想到了這些,聞言再不說話,安靜的吃著晚飯。
晚飯過後,冷然又不知道從哪里整來了許多的干草,給慕楚鋪在了身下。
她扶著慕楚調整好姿勢,隨手一模,慕楚的衣服上盡是干透了的血污,模起來皺巴巴的。她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後就幾下將慕楚身上殘留的衣物給扒掉了,面對著那纏滿了布條的男性身體,冷然面不改色的將他給挪得離火堆更近一點,轉身就去了一旁,準備給他洗衣服。
被扒光了衣服的慕楚黑著一張臉,目不斜視的直直盯著火堆。
誰能告訴他,這樣一個彪悍的冷然,是生活在了一個怎樣民風彪悍的地方,又是誰給培養出來的?
面對他**的身體,她居然還能很正常的將他給上下打量了一番!
慕楚覺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似乎還有待加強。
再說冷然,她用老辦法將冰雪給融化成了水,在給慕楚洗去衣服上的血污的時候,腦海里卻是不期然的閃過剛才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幕。
雖然慕楚的身體上滿是傷痕,很多地方都被她之前包扎傷口的時候給遮住了,不過還是能看出他身材還是很有料的,白皙而又健壯,甚至還能看到一些陳年舊傷所留下來的痕跡,極具男人味。
不對,她又不是沒看過男人的身體,為什麼獨獨對他的這麼敏感?
冷然還在想著,卻听慕楚咬牙道︰「冷兒,你看了我的身體,就沒什麼想要說的麼?」
她洗衣服的動作一頓,眼底一閃,卻是借著角度給很好的掩飾住了,隨即淡淡回了一句︰「你都看過我的了,還不讓我也看回去麼?」
慕楚的臉不由更黑了。
好吧,他就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女人,不過是男人的身體而已,她上輩子都和那個屬下同出同進了,要是沒看過還真奇怪了…
…
慕楚再咬了咬牙,深深咽下了這口惡氣。
將慕楚的衣服洗好之後,冷然找來樹枝搭成了一個衣架,把衣服晾在了上面,然後也將自己的衣服給月兌了下來,也準備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