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暑假來臨，學校校級領導換血。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原來的一把校長升任教育局組織部部長，德育校長李校長成了黨政一把手，而教學楊校長卻提前內退回家。這一變化出人意料，所有人都以為在楊校長退休前會當上一把手，然後轟轟烈烈搞幾年大改革，之後再急流勇退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當方雅琪听說這個消息趕到楊校長辦公室的時候，只剩蘇主任一人在清理辦公室。
蘇主任一見方雅琪先是一愣，接著說︰「你怎麼跑來了？大放假的，平時讓你加班心不甘情不願的，現在放你假你卻往學校跑，來的正好，把楊校的東西都扔了，給新校長倒地方。」
方雅琪望著這間熟悉的辦公室，想起日理萬機的楊校長，眼圈禁不住紅了起來。
「還傻站著干嘛，快收拾啊。」蘇主任把辦公桌上的紙張連看都不看就扔在地上，一邊扔還一邊叨咕︰「這楊校也真是的，去教育局開完會一听自己下來，連辦公室都沒回就回家了，我看她這些私人物品也不能要了，全都扔掉吧。」
蘇主任把打掃的事情全部交待給方雅琪後就先行離開了。方雅琪找到幾個裝東西的紙箱，把楊校長的物品分門別類裝好，又用膠帶封牢，擦了地，澆了花，鎖好門。
那幾箱東西除了有楊校長特別喜歡的書和雜志外就是她這些年來得到的各級各類獎勵證書，而在這些東西里還夾著一張當年方雅琪寫過的檢討書。
方雅琪撥了幾次楊校長的電話都無人接听，只好問蘇主任楊校長家的住址。蘇主任冷笑著說︰「方雅琪啊，我真的看不懂你，人走茶涼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嗎？楊校在位的時候你不會溜須拍馬，現在人家告老還鄉你卻來勁了。」
方雅琪笑了笑說︰「是啊，我這人還真是沒有眼力價，我只是想把楊校的東西送回給她，至于是留是扔還是主人做主吧。」
方雅琪按照蘇主任說的地址找到楊校長的家，楊校長的兒子為方雅琪開了門，看著手捧兩個大紙盒箱滿頭汗水爬上6樓的方雅琪楊校長愣了。
「你這是……」楊校長看著方雅琪。
「這是您留下的東西，我把它給您帶來了。」方雅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楊校長示意兒子把箱子趕快接過來，方雅琪靦腆地說︰「樓下還有兩個沉的，要不你幫我把那兩個搬上來？」
楊校長的兒子下樓去了，楊校長把方雅琪請進門坐在客廳沙發上休息。方雅琪一邊擦汗一邊環顧四周，這是一間格局老式的兩室兩廳房子，從面積上來說，應該不會超過90平米，客廳朝北，顯得有些灰暗，兩個臥室朝南，大廳的另一側應該是廚房和衛生間。大廳里電視櫃下方被堆滿了東西，當然大部分是各類書籍，茶幾上下也被塞得滿滿的。
「我家有點亂，是吧？」楊校長給方雅琪倒了杯水，「以前沒時間，現在可以好好收拾了。」
方雅琪接過水杯，看著眼前這個在學校里高高在上，脾氣一上來就會對人高聲呵斥的女強人，鼻子一下酸起來。
「你這是要干嘛？」楊校長看著眼前這個傻丫頭，笑了。「我歲數大了，也干不動了，領導這是照顧我讓我提前回家享福，你怎麼還不願意呀，非要把我累吐血是嗎？」
方雅琪被楊校長一席話逗笑，邊擦眼淚邊難為情地說︰「我還想多跟您學習呢，您就不管我們了，您是回家享清福，可以後我們怎麼辦？」
正說話的功夫，楊校長兒子扛著那兩個箱子上到樓上，進門時小伙子已累得說不出話來，放下東西喘了好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說︰「姐，這麼多東西你是怎麼搬來的？我服了！」
楊校長關愛地用毛巾為兒子擦汗，說道︰「晚上媽給你烙春餅吃，方雅琪你也留下來吃完飯再走。」
「不了，我一會兒還有事，千萬別麻煩，楊校。」方雅琪站起來欲走。
楊校長的兒子來到方雅琪面前，一把拉她坐下，「你可千萬千萬別走，我媽最最拿手的就是烙春餅，家里一來客人她就露手藝，平時我想吃都吃不著。姐，你就當是為犒勞我剛才扛了六樓那兩個箱子，留下來吃飯吧。」
楊校長也極力挽留，方雅琪不好再推辭，只好留了下來。
楊校長的愛人是消防隊的干部，經常不在家，她平時又常常在學校加班，兒子雖然才上高二，但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他處理。比如︰交煤氣水電費，修理壞了的節能燈，通堵塞的馬桶，換洗窗簾……就連米面在哪里楊校長也要問過兒子才知道。
三個人一起在廚房忙起來，方雅琪一邊幫著洗菜一邊幫著烙餅，有時又會被那兩個母子逗得哈哈大笑，她居然有片刻的恍惚，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不是那個強勢的「女魔頭」，而是一位慈祥的媽媽。
春餅和卷餅吃的小菜已經陸續上桌，楊校長的兒子趴在桌子上聞著香味，滿足地說︰「我的好日子終于來了！」
飯桌上三個人有說有笑，像一家人一樣，這種感覺是方雅琪上班幾年來連做夢都不敢想的，眼前的楊校長原來也只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很多時候我們在人前把自己扮演成無比強大的人，但是在家人面前卻是最最真實的自己。
「方雅琪，我雖然不在學校了，但我希望你繼續做好本職工作，不能怠慢，不能得過且過，不能得罪蘇主任，不能跟新來的校長耍脾氣，知道嗎？」楊校長一邊往方雅琪的碗里夾菜一邊囑咐道。
「嗯，我知道。」方雅琪雖然點著頭，但她好奇地琢磨著剛剛楊校長話里的那句「不能得罪蘇主任」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主任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現在還女敕著呢。」楊校長看透方雅琪的心思。
「楊校，其實你早就了解蘇主任的為人，是嗎？」方雅琪盯著楊校長，「但為什麼每次您明明知道是她在搬弄是非也要懲罰我們？」
楊校長笑了笑，「我懲罰你們，無非是痛罵你們幾句，又不痛又不癢的，你們也不會損失什麼。」
「您怎麼知道我們不會痛，不會癢？」方雅琪放下碗筷顯得很激動，「每當那個時候，我們都會覺得您包庇蘇主任，您是非不分，你們官官相護，你們官字兩張口，想怎麼說就怎麼說，但我們的尊嚴誰來維護？」
楊校長也放下碗筷，看著年輕的方雅琪，語重心長地說︰「這就是社會，這就是現實，這就是游戲規則。在我這個位置上，我要維護的是全局的利益、是整體的利益，而你看到的只是個人的得失。你現在還太年輕，做事還會意氣用事，我在的時候我可以包容你，但我走了下一個校長還會包容你嗎？」
「總不會各個校長都黑白不分吧？」方雅琪小聲嘀咕道。
「親賢臣，而遠小人？」
「對，是這個意思！」
楊校長哈哈笑了起來，「我想新來的校長可能會做到吧。」
方雅琪猜不透楊校長的心思，後來她干脆理解為，這就是領導與普通群眾的差別，我們只是井底之蛙，永遠跳不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吃完飯，方雅琪向楊校長告辭，楊校長讓兒子送方雅琪到公交站。臨別時，楊校長握著方雅琪的手說︰「如果以後工作上有不順心的事，我希望你能來找我。」方雅琪點點頭。
仲夏的夜晚，比悶熱的白天涼爽很多。方雅琪盡管對楊校長的離去有太多的不舍，但這是自己能力所不及的，她無可奈何。楊校長的兒子倒是難得的高興，邊送方雅琪邊吹著口哨哼著歌。
走著走著，楊校長的兒子突然停下腳步，方雅琪一愣，「怎麼了？」
「姐，我想跟你說個事。」小伙子突然嚴肅起來，「我媽這次內退其實是自己提出來的，她在你們學校已經當了10年的教學校長，她也試圖想改變學校中存在的很多問題，但是她失敗了。她向上級領導推薦了一個叫許遠的人，听說是個年輕而有魄力的人，她把全部希望寄托在那個人身上。」
「許遠？」方雅琪听著這個熟悉的名字，「你說的是那個不到30歲就當上市直教學校長的許遠？」
「應該是吧，我這也是听我爸我媽說的。別看我媽人前挺威風的，但其實一回家就變得挺脆弱，我覺得她退下來更好，至少我能安心上高三考大學了。」楊校長的兒子看著方雅琪，繼續說︰「我也知道我媽這些年沒少得罪人，她這一回家別說來看她的人了，就是打電話問候的人都沒有一個。姐，你今天能來，我代表我媽謝謝你，也希望你以後經常來我們家做客好嗎？」
方雅琪听到這，突然理解了蘇主任的那句話，「人走茶涼」，這就是現實。她笑了笑，「我會的，你也好好照顧媽媽，她以前風風火火慣了，突然一下子退下來可能會不適應，你多陪她出去走走，讓她好好散散心。」
「我知道。」楊校長的兒子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