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輪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她曾有過一個妹妹的事情。事實上,她對妹妹的印象並不怎麼深刻。那時候她還太小,不太能記得當時的事情。小時候,她的爸爸媽媽總是發瘋一樣的用各種方法尋找妹妹,托人打听,貼尋人啟示,登報求助,卻一直沒有效果。
有好幾年家里都籠罩在失去一個女兒的陰影里,後來美輪漸漸長大,也因尋找了好多年都沒有找到那個丟失了的女兒,林美輪的爸爸媽媽才慢慢把注意力轉移到美輪身上來。家里的親戚也不約而合緘口不提此事,到如今已久得讓人似乎都遺忘了。
美輪小的時候,曾听父親提起過這個妹妹的名字。她叫做林美奐。
美輪美奐。
所以才在那天听到江岸邊贊揚自己的球技美輪美奐時,突然走了神。
那天打完台球以後,江岸邊送美輪和蘇雲回到了學校。交換了電話號碼,江岸邊約定了下次打台球「復仇」的時間。
很久以後被江岸邊成功追到手的美輪,常常趴在江岸邊的肩頭問他,「你是不是因為我球打得好你才喜歡我的呀?」
每當這時候江岸邊就笑而不語。小傻瓜,從三年前我在那茶園里見到你便喜歡你了呢。不過,這可是秘密。
「江岸邊,我听蘇雲說你以前沒有交過女朋友呢,是不是真的呀?」
「恩。她沒有騙你,是真的。」
「那你和蘇雲怎麼沒有發生點兒什麼故事呢?」
「你希望我和她發生點兒什麼故事呢?」
「像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至死不渝但又因家人的反對準備私奔殉情什麼的。」
「那你怎麼辦呢?」
林美輪吐吐舌頭,做一個鬼臉,傻呼呼地笑上幾聲,算是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但是你比她大好幾歲呢,是怎麼認識她的呢?」美輪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我們住在同一棟樓里面,我的媽媽和她的媽媽是同一個單位的。蘇雲小的時候就像個男孩子一樣調皮,總是喜歡跟著我跑。當時在小區里面,蘇雲就喜歡跟男孩子玩,那時候她就倔強得很,常常被嗑傷踫傷也總忍住不哭。」
「看來你挺在意她的嘛。」美輪故意撅起嘴撒嬌。女人一旦戀愛,智商就等于零,但妒忌這一項卻是滿分。
「是啊,傻瓜。我對她那可是像我的妹妹一樣,不,應該說,像我的弟弟一樣。」
美輪噗嗤一聲就笑了。
「那蘇雲交過男朋友嗎?」
「你跟她不是好朋友嗎?你怎麼不自己問她?」江岸邊答。
「這個嘛,雖然是好朋友,但有時候女生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啦。有些不好問的盡量還是不要問比較好。」美輪其實心里想的是,蘇雲這麼中性的一個人,會不會是同性戀呢。只是這種話她如何對蘇雲問出口。
「她,沒有交過男朋友。」江岸邊緩慢的回答。但算是暗戀過吧,他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江岸邊高考完的那會兒,蘇雲還在上高一。為了慶祝江岸邊在高考取得藝考第一的成績,蘇雲當天和江岸邊一起去酒吧喝酒慶祝。
江岸邊已經不是第一次去酒吧了。作為一個藝術生,大家認為去酒吧喝酒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就好像大家都認為藝術生穿著不倫不類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樣。而蘇雲卻是第一次去,此前她對酒吧充滿了好奇。
那是一個能讓人忘記一切的地方。在里面喝酒跳舞的,大多是年輕人。重金屬的搖滾樂從頭響至尾,很多俊男靚女們在舞池里忘情地跳著,喊著,叫著。天花板上的七彩射燈不停的轉動著,讓每一個人看都來都那麼醉生夢死。
女士們大多衣著暴露,更有甚者只遮住重要部位,其它部分一覽無余。大家盡情的表現自己的美麗,盡情的讓自己隨著音樂的節奏嗨到最爽的狀態。
那天酒吧里有不少人在玩用嘴傳紙巾的游戲,雖然過時,但這個游戲從未消失。有年輕男人為了佔別人便宜故意在對方咬紙巾時一口吞下紙巾然後重重地吻在女人的唇上,然後在大家笑著鬧著喝彩中開始下一輪。
那天蘇雲喝了很多的酒。剛開始時她只是和江岸邊一杯一杯喝著加著冰塊的啤酒,酒吧里面非常吵鬧,他們沒有辦法正常說話。于是一直玩著骰子,誰輸了誰便喝酒。
從最開始加了冰塊的啤酒,到一口拼命喝掉整瓶啤酒,到喝加了紅茶的洋酒,再到直接喝純的洋灑。不知那天是蘇雲運氣不好還是有意買醉,總之她是喝掉了不少。
剛開始的時候,江岸邊還攔著她,讓她少喝一些。但每次還沒有攔下,蘇雲就一口干了。一邊喝著一邊還說,別攔我呀,今天我多高興呀。
在酒吧還沒有打烊的時候,蘇雲終于喝醉了。江岸邊只好帶蘇雲回去,攔了輛出租車,報上了小區的地址。蘇雲在出租車上就開始嘔吐,江岸邊趕忙打開窗戶,然而後座還是被蘇雲弄髒了一大片。在司機緊湊的眉頭和生氣的表情中,在到達小區時,江岸邊多付了一百塊清洗費,才踉踉蹌蹌扶著蘇雲往小區里面走。
蘇雲這個樣子,自然是不好送她回家的。于是在小區的花園長椅中,江岸邊扶著蘇雲坐了下來。蘇雲一直在嘔吐,江岸邊一直在一旁幫她擦拭著。
「你不要走…好不好。我還是乖乖的…一定乖乖的…」蘇雲一邊嘔吐一邊說起話來。
「你要是去北京了…去北京了…我就是…我就是一個人了…就是一個人了…」蘇雲吐得非常厲害,但也止不住她說話。
「我還是不說…不告訴你…不讓你有壓力…不走好不好…我們,我們還是好兄弟…」蘇雲說了很多語無倫次的話。
剛開始時,江岸邊並沒有听明白她在說什麼。只知道她一直在含糊著說著話,卻又說不清楚。後來蘇雲重復得多了,江岸邊才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她讓自己不要走,不要去北京。她說她會乖乖的,做他的好兄弟。她說她什麼都不會說出來,不會讓他有壓力。
將蘇雲這些話理清楚的時候,已經過了凌晨兩點鐘了。自然是沒有辦法送她回家去,江岸邊便決定就在這花園里陪著蘇雲。
蘇雲斷斷續續說了些話後就靠在江岸邊的肩膀上沉沉地睡著了。睡夢中的她還時不時的拉長了聲音嗯一聲,轉動一下頭讓自己更舒服一點。
那**的星光非常的美。有很多很多閃爍的星星,非常明亮。在這些星星中,最顯眼就是獵戶座了。中間是三顆閃亮的星星排成一排,四邊是四顆星星形成一個不規則的四邊形。
深夜的花園里,能更加清晰地聞到花兒的香味。四周的植物也似乎都在極力地張開了葉子,汲取這深夜的露水。
蘇雲睡得很沉,她的頭不時的從江岸邊的肩膀上垂下來,江岸邊馬上又會把她扶回去。長椅周圍都很多夏夜的蚊子在嗡嗡作響,江岸邊的右手還得一直不停的幫蘇雲驅趕著蚊蟲。
那是第一次發現蘇雲竟然不知不覺的長大了。雖然她還是打扮得很中性,但青春期的她已經出落得相當標致了。這麼多年以來,竟然沒有仔細瞧過她的臉。在路燈的照耀下,她的臉呈暗黃色,睫毛都長到這麼長了。薄薄的嘴唇不時張開一下又合上,像是想說一點什麼一樣。整個五官在燈光下顯得極為柔和。
那個小時候總像一個調皮小男孩的蘇雲,那個總是大聲喊江岸邊哥哥帶我一起玩的蘇雲,那個總是大大咧咧不注意形象的蘇雲,竟然已經長這麼大了。
第二天蘇雲醒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江岸邊。他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一看就知道是熬了**的辛苦。等等,江岸邊手臂上那一個又一個的紅點是什麼?被蚊子叮了一晚上麼?天哪,我怎麼會在這里。
「你醒了啊。」江岸邊還在若無其事地打招呼。正好揉一揉已經麻木的左手臂和左腿。
「你在這里陪了我一晚上?」蘇雲問。
「是的啊大姐,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嘛,喝到爛醉我怎麼送你回家啊,只好坐在這里等你醒來咯,不過我可沒有非禮你哦。」江岸邊還在戲謔地調侃蘇雲。而蘇雲的眼淚差一點就要掉下來。
自那以後,誰也沒有提過那天的事情。蘇雲也一次都沒有問過自己有沒有在喝醉後亂說過什麼話。江岸邊也似乎沒有機會再安靜地坐在蘇雲身旁看星星賞蚊子。只是後來,江岸邊將自己的大學第一志願由中央美院改成了c城美院。他自己給出的理由是,離家近方便。
如今六年都過去了,自己已經從美院的研究生畢業參加了工作,也交了女朋友,蘇雲還是和從前一樣,像個男孩子一般整天笑嘻嘻地調侃江岸邊讓他給自己這個媒人送一份大禮。
「江岸邊,我其實是真的很嫉妒蘇雲呢。」美輪突然又說道。
「怎麼呢?」
「她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比我先認識你那麼多年。你們有那麼多共同的回憶和美好的故事。可是我呢,哼。」
江岸邊聞言就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說實話他很享受美輪吃醋的樣子,似乎如此就能證明自己在美輪心中的地位堅不可摧一樣。
「美輪,這個周末去見見我的朋友怎麼樣?」
「哪個朋友?」
「我學生時代的好朋友,也是我現在的畫室的合伙人,他叫劉陽。」
很久以前,林美輪就在書上看到過,如果一個男人願意把你介紹給他的好朋友,說明他是真的愛你。
當听到江岸邊約她和劉陽見一面的時候,美輪心里是樂開了花的。
這將會是怎樣的一次會面。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