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依舊是個深夜，夏家里里外外都很安靜。
孫蓉茜睡不著，她心里一直掛念著夏冠翔，不知道他上班後的情況如何，是好是壞，她真的很擔心。
同住一個屋檐下，她的房間在三樓右方，他的在二樓左方，如果不刻意去觀察，她根本不知道他哪時候出門，又是哪時候回家的。
偏偏他也不來找她，整個人像是消失了般。她想要去堵他，卻顧忌他上班會很累，不敢去打擾他，只好自己擔憂著。
算了，她不再勉強自己，起身到一樓廚房泡了杯牛女乃，捧在手里準備拿回房間喝。
一回頭，廚房前是一大片落地窗，由里往外頭看，沒想到深夜的風景竟然是這麼的美麗——
今夜的月光皎潔無瑕，是個滿月的日子。
真漂亮！她不自覺地輕展笑顏。
孫蓉茜手上捧著牛女乃杯往門外走，剛走到庭院時，一陣怪異的聲音讓她煞住腳步。
「嘔，嘔……」一陣陣的狂嘔聲，讓人听了于心不忍。
是誰？這麼晚了，是誰在庭院里嘔吐？
孫蓉茜皺眉，夏家主子們都是滴酒不沾的人，佣人們也沒有酗酒的壞習慣，那怎麼會有嘔吐的聲音？
「咳咳，嘔嘔——」
嘔吐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孫蓉茜懷疑地靠近，當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時，她整個人楞住了。
「冠翔哥？」她驚嚷，沖上前去。「你怎麼了？」
才多久的光景，他竟然神情憔悴，眼袋變厚，以往的囂張自我不見，整個人彌漫著頹喪氣息。
夏冠翔抬頭，有些狼狽，沒想到她會看到自己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
他惱羞成怒地狠瞪她。
「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嘔……你來這里做什麼？」他身體極度不舒服，但腦袋還算清醒。
此時此刻，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她。
「好幾天都沒有看到你，也不知道你怎麼樣了，我哪睡得著？」孫蓉茜慌急蒼白的面容，說明了她的心情。「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那麼多喝酒？」
「當業務員不會喝酒怎麼行？」夏冠翔醉眼迷蒙地看著她，「別擔心，我沒問題，你別端出那張快哭的臉看我，我……我沒事……嘔嘔——」
他又是一陣狂吐。
「哪會沒事，你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她將手上的牛女乃遞給他，「喝一點牛女乃暖暖胃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喝什麼牛女乃？」夏冠翔拒絕。「我沒醉，我不要緊。」縱使外表落魄，他還是很有自信。「你等著，我一定會努力，我一定會成功，你要相信我，為了你，我一定會成功。」
只要她開口，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都會搭天梯去幫她摘。
他會成功給她看的。
為了你？他真的是……為了她。
孫蓉茜心里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但由他口中說出來，還是很具有震撼力。他這是在跟她告白，還是醉胡涂了的胡言亂語？
不管怎樣，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他不符合她的擇偶條件，兩人在一起，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這點他應該比誰都清楚。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她不願意去正視這個問題。
「我沒醉。」夏冠翔推開她的攙扶，他希望她以他為榮，而不是看到他現在這種狼狽模樣。「你走，我自己會回房，你快走，快走。」
「不，我不能這樣丟下你不管。」
「我要你走你沒听見嗎？你走啊。」不成功，他就不見她。
「冠翔哥——」
「讓我來吧。」清冷的聲音突然在兩人的背後響起。
夏冠宇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
「大哥孫蓉茜驚愕地喊。
「是你？」夏冠翔也很意外。
「業務部不好待，明天你到人事部試試。」夏冠宇的聲調不高不低，听不出任何情緒。
「不用！」夏冠翔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喜歡業務部。」
業務部挑戰性很高，可以學習的東西也很多，他才不想去那種死氣沉沉的部門，做著平板無趣的事情。
夏冠翔有野心，他希望可以藉由自己的能力去證明，他不需要靠父蔭也可以做到，就像他在攝影方面的才華，凡是看過他作品的人，無不大力稱贊。
攝影給他的成就感，讓他很有信心。
只是隔行如隔山，繁瑣的工作內容，和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加上一進公司就被一堆倚老賣老的家伙當新人欺壓，讓他心里有些不高興。
他不會認輸的，別人可以，他也一樣可以。
威宇做的是電子零件，他完全不懂，但孫蓉茜開口了，他就願意去學，他相信在業務部門他可以學習到很多東西。
孫蓉茜想勸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當初是她要他進公司的，現在若再開口要他去哪個單位，似乎管得太多了。
唉，希望真如他說的，他會喜歡業務部，情況會好轉，一切會漸入佳境。
事實證明，術業有專攻。
夏冠翔很努力，但沒有太大的起色。
他對電子業一竅不通，也沒有什麼興趣，做起來格外吃力不說，還時常需要交際應酬，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才回家。
縱使如此，他還是很勤奮，不願輕易放棄。
孫蓉茜每回見到他這麼辛苦，就忍不住想哭。
再撐一下，冠翔哥哥，我相信你會成功的，你一定會成功的。她在心里默默地為他打氣。
只是成就並非一蹴可幾，夏冠翔也不曾像現在這麼狼狽。面對他的挫折，她感同身受，心里比他還著急，還難受。
孫蓉茜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也害怕面對這樣失意的他，她有罪惡感，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殘忍地將他推向痛苦深淵。
這種良心的苛責就像把利刃，直接抵在她的心頭上，她無法承受，只好選擇逃避。
夏冠翔也同樣在避著她，當初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對自己很有信心，信誓旦旦地自認一定能夠完成任務，誰知道情況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他沒有臉見孫蓉茜！
兩人就這樣有意無意地避著對方，同住一個屋檐下，他們有近一個月的時間都不曾見面。
直到有一天，夏冠翔終于拿下一份合約，他興奮地找孫蓉茜分享。
「小茜，我拿到合約了！我簽到一份合約了！」夏冠翔像個孩子似的，急于想找人分享成果。
孫蓉茜以為他苦盡笆來，就要出運了。
後來才知道，那份合約只是個微小的案子，這也讓原本恢復信心的夏冠翔再度被打入谷底，頹喪又委靡。
孫蓉茜心里更是難過。
算了算了，如果這不是他的興趣，如果他不喜歡這份工作，不適合這份工作，他要流浪也好，要出走也罷，總之只要他開心，什麼都好。
他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
今晚，孫蓉茜決定跟他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