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蓉茜在琴室練琴,心情煩躁,琴也彈得亂七八糟。
等到三更半夜,女佣才帶著滿身酒氣的夏冠翔出現。
「冠翔哥,進來啊,我想要跟你談談。」
夏冠翔就站在門外,他的自制力很驚人,不管再怎樣的醉,一見到她,他就清醒不少。
「不,我渾身酒氣,不進去了,有什麼事你說吧,我累了。」
喝酒談生意,是業務部門長久以來的文化。
夏冠翔當然未能免俗,他沒有仗著自己的身分當空降部隊,當然也不會要求要有特權,只是以往喝酒可以調劑身心、放松壓力,現在都被破壞殆盡。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一輩子別再見到酒這個東西,它讓他丑陋的醉態盡現,在孫蓉茜面前完全面子掃地。
又是一段日子不見,他外表看來更加消瘦,原本霸氣飛揚的臉上再也找不到那份自信,他滄桑得看來像個真正的流浪漢。
悲傷和自責的情緒在孫蓉茜心中打轉,她的心好痛好痛。
一股酸意涌上鼻頭,她必須拚命地忍住,才能制止淚水往下流。
「進來吧,我又不介意。」她不喜歡他這樣生疏的感覺。
現在她才驚覺,最近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兩人簡直形同陌路,很少有時間相處,或者好好談一談,她也好久沒看到他的笑容了,這不是她想要的,比起那些虛浮的名利,她更希望他快樂。
「有事快說,我真的累了。」他依舊固執地站在門外。
孫蓉茜嘆了口氣,他就是這樣固執,但他卻願意為她改變,這份情意叫她怎能不感動。
只是這一回,他還會听她的嗎?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她的話里帶著無限懊悔。
夏冠翔直望著她,眼神透露悲傷。
她不開心嗎?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好,讓她沒有信心,讓她覺得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她對他失望,所以才決定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低下頭,這些日子的磨練,讓他原本狂傲的個性有些改變,他發現這個世界遠不如他所想象的簡單。
以前,他為自己的出身感到不平,認為這是夏世豪欠他的,他的叛逆有理,他活得瀟灑自由,無拘無束。
真正深入人群之中,他才發現他並不是最慘的那一個,他的身世也沒什麼好自卑或不平的,這個世界有更多比他還慘,比他還可憐的人。
就像業務部的丘哥,听說他從小就被父母遺棄,跟著拾荒的外婆長大,其辛苦的過程可見一斑。他在公司里努力奮斗了好幾年,還是個小組員,三十五、六歲了還存不到什麼錢,交往多年的女友因為他沒錢沒勢,選擇嫁給別人。
听多了這樣的故事,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回想房間里那一整排的相機,有些相機光一台要價就是一個中級職員一年的薪水,更不要提保養和零件。
夏冠翔學會了感激,至少他不用為金錢所苦,對于孫蓉茜汲汲營營地想要嫁入豪門,也比較能夠理解。
好友Charles笑他是傻瓜中的傻瓜,只要孫蓉茜說的,他都認為對。
夏冠翔不否認,傻瓜也好,不是傻瓜也罷,有什麼關系呢?
他從不後悔從基層做起,他想證明自己的能耐,他希望拿到好成績到孫蓉茜面前,告訴她他可以的,他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做出一番成績。
這個把月來,他很辛苦,遇到很多的挫折,但只要想起孫蓉茜的期待,那些苦都不算什麼。他不會永遠都只是個小業務,這只是他計劃中的一環,方便以後他自己創業,更迅速達成目標。
可她等不及,想要放棄他了嗎?
「現在我在做的,就是我想做的事。」夏冠翔口氣中有不容質疑的果決。
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會證明他可以的。
「你說謊,你明明就不喜歡這份工作,為什麼還要強迫自己去接受?」
「我喜不喜歡不重要。」夏冠翔低吼,「我有自己的計劃,你別為我擔心,我真的可以。」他很激動,腳步有些不穩。
「小心。」孫蓉茜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往下流。「為什麼你要這樣虐待自己?你不喜歡就別做,你不是向來就很蕭濯,你不是很我行我素,既然這份工作不適合你,那就放棄啊。」
「為什麼要放棄?」他都還沒達到目的,他絕對不服輸。「該死的,難道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
「不,不是,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是……」舍不得你這樣吃苦。「冠翔哥,听我勸,你別再繼續下去了。」
她實在很可恥,當初勸他進公司的是她,現在勸他放手的也是她。
但她沒辦法,她真的很在乎他,希望他可以快樂幸福。
「這是我的決定,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自責或難過。」夏冠翔看了她一眼,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讓這張流淚的臉蛋轉為笑顏,以他為傲。「夜深了,快去休息,我也要去睡了。」
他轉身就走。
「冠翔哥,冠翔哥——」孫蓉茜眼淚流得更多更急。
該怎麼辦?她該怎麼做對他才是最好?
夏冠翔沒有轉頭,但知道她的傷心。
他的心很沉重也很痛,但他告訴自己,這是過渡時期,總有一天,他會像以前一樣,讓她破涕為笑,讓她開心,以他為榮。
等著吧,他會成功給她看的。
「年輕人,算我輸給你。」在業界以難搞出名的洪老朗聲大笑,拍了拍眼前男子的肩膀,「我願意跟你做生意。」
夏冠翔一听,黑眸燦亮,俊臉上卻依舊維持著禮貌性的笑容。
「是嗎?謝謝,您不會失望的。」這是肯定句。
周旋了這麼久,他總算簽下了一筆大案子。
現在的夏冠翔和之前完全不同,除了工作上的學習,在做人做事方面的態度,也比以前成熟多了。
他懂得跟人道謝,懂得放段,只要能達到目的,吃點虧也無妨。
在工作上,他也學到了喜怒不形于色,應對進退得宜,整個人像是月兌胎換骨那般,變得很不一樣。
這一切的力量,都是來自于孫蓉茜,是因為她,他才有辦法走過那段初入行的黑暗期,慢慢步入軌道。
「呵呵,你真是有毅力,不像貴公司那些業務,想做人家生意還踐個二五八萬,活像你們賣的是獨門商品。我承認你們公司的產品都很好,品質也很穩定,可惜那些業務員太張狂,客戶就算有心,也被氣跑了。」
「抱歉,洪老,這個我們會再注意。」夏冠翔也注意到了這點。
威宇的產品很好,品質也非常穩定,才能夠在業界屹立不搖,只可惜業務部門的人各自為政,自私自利,每個人都爭功諉過,進入業務部門,宛如被丟入狼群,只有被撕吞的份,不夠識相的新人,通常很快就會被掃地出門。
洪老是出了名的難纏,業務部的老鳥們都很清楚,也知道這個案子希望不大,所以才會交給他。
夏冠翔憑借著自己的努力和誠意,每天交涉,努力說服,磨了一個多月,洪老終于願意點頭。
他很高興自己成功了,同時也有些擔憂,公司的業務們若再這樣惡性循環下去,威宇的未來堪憂。
他是否該提醒夏冠宇?
啐!夏冠宇那麼優秀,他不是無所不能嗎?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他又何必多管閑事,去替他煩惱?
夏冠翔撇開心里的煩憂,現在他只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孫蓉茜,讓她和他一起高興。
告別洪老後,他火速開車回家。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夏冠翔開著車由熱鬧的街頭,慢慢駛向僻靜的市郊,車上放著熱門音樂,他的身體也隨著擺動,好心情全都寫在臉上。
誰知道在行經一個轉彎時,路旁突然_出一名婦人,眼看就要撞上她,他為了閃避對方,奮力地轉動方向盤。
吱——
刺耳的煞車聲劃破夜空,幾乎讓人嚇破膽。
任意穿越馬路的婦人沒事,反而是夏冠翔連人帶車撞上一旁的行道樹,他的頭也撞上方向盤,整個人暈了過去。
車子熄火,一切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