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
太乙池之西的風洞,高數丈,深十數丈,它由兩大花崗石夾峙而成,洞內清風習習,涼氣颼颼。愨鵡浪
風洞之北另有個冰洞,雖盛夏亦有堅冰,寒氣逼人,一個美麗的身影就懸空倒立于此,她在此治病,同時讓自己平心靜氣鈮。
孟贏溪並未真的當即就離開了終南山,她就在玄門道觀的附近傻呆著,「妖精」也動了情,有不舍與不忍,更有著莫名的惆悵和彷徨梵。
就在孫思邈找她的時候,她听到了這出自真情的呼喚,也悄悄地來了。
若不是他的眼淚落得叫人心痛,「妖精」肯定要過去,還象以前一樣嚇唬嚇唬他。
她暗道︰「見面很容易,可是……然後呢,然後該怎麼辦?難不成我與他談一場短暫而又轟轟烈烈的戀愛,然後突然消失?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妖精」自己混亂無比,于是她剎那間又離開了這觸手可及的背影。
經過一通漫無目的折騰似的瞎飛之後,孟贏溪先尋到了這個奇妙的風洞,繼爾又尋到了旁邊的這個冰洞,劇烈的情瘍令她不得不行出倒立來緩解化散。
冰洞的寒氣雖逼人,卻也靜心。
可惜,知識的匱乏叫孟贏溪猶豫了,她知道自己可以通過提前釋放掉部分功力來避免月下造成的時間和地點的逾越,但她不知道居士可以結婚,以為不出家的道人僅是不忌葷而已。
倒懸的「妖精」自言道︰「我不可以這麼自私,孫思邈是個幾可與神仙匹敵的道人,他一生的清譽世人皆知,如果被我給害了,那麼我孟贏溪就是千古罪人。」
過了一陣她更是失聲尖叫︰「哎呀,我真是越活越傻了!我一直打著師父的名號自稱贏溪,這麼做不是害了自己,而是害了師父她老人家的名譽。哦……好懸啊!差一點就鑄下無可挽回大錯。」
自行斬斷情思以後,孟贏溪就再沒有尋過孫思邈,盡管她就在終南山。
月下來臨,一道白光射入太乙池,她終于走了,離開了這座山,這個人。
時間︰唐朝貞觀元年;地點︰姑藏,鴻池谷……
姑藏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東接金城關,西通西域,它因「通一線于廣漠,控五郡之咽喉」是為歷朝歷代兵家戰時據守的重要關口,這里山脈前隔,沙漠後繞。
鴻池谷山勢似蜂腰,兩面峭壁千仞,形成一路險關隘道,長度約30余里、寬不足半里,南北延伸、蜿蜒曲折的高山峽谷。
「劍分峻嶺雙壁立,漫道逶迤一線天。」這里被稱為「金關銀鎖」,最窄處寬僅數米,正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險關隘道中現出一個影伴孤身的莽動黑點,這個黑點映入到同樣孤單無伴的另一人眼簾里,孟贏溪已經在此地大概有半個時辰了,她四下探尋後,被這蜿蜒曲折、形若鎖鑰,雲樹蒼茫迷客的地形弄得不安,半天也沒悟出個道道。
她自言自語道︰「大山深谷,平原溝壑的,這是什麼鬼地方呀?還好有人來了,屆時我問問他。」
人近了,他是一位長眉微須,年近而立之年的行腳僧人,其眉目疏朗、相貌端嚴,身背經篋,經篋中清晰可見一卷卷經書,僧人右手持拂塵,左手持經卷。
孟贏溪略有憐憫地心道︰「哦……是個苦行僧。」
忽然間,孤陋寡聞的她發現了新大陸,「奇怪,是和尚不假啊,可他的頭頂上為何沒有戒疤?」
再仔細去看,在僧人頭的上方,從經篋上部垂吊下一盞小燈,僧人的耳朵穿有大耳環,頸項上掛有由九個骷髏組成的串飾、腰上還懸有長六指,彎曲如鳥羽,用于裁衣、剃發、剪爪的大戒刀。
這位苦行僧用淡淡的目光不經意地看了看這個耀眼的美貌姑娘,然後又目視前方。他的步伐堅定而有節奏,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可容足暢行的路道狹窄,兩人幾乎是擦身而過,嚴守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的戒律叫這位僧人無視對方迷離常人的容貌與體香。
「師父,師父請等一下。」
他听聲頓步,微有猶豫,然後才轉身施禮問︰「南無阿彌陀佛,請問女施主喚貧道有何事?」
本欲問路的孟贏溪不解了,反問道︰「你不是和尚嗎?怎麼與道士一般稱自己作貧道,而不喚貧僧?」
bsp;那僧人神色篤定,念經似地回解道︰「南無阿彌陀佛,沙門名乏,那名道,斷一切乏,斷一切道,以是義故,名沙門那。沙門者,雲乏道,亦雲息心。乏道者,以道斷貧乏也。貧道者,乏聖道之義……」
「妖精」听得快暈了過去,她趕緊手腳並用地叫停︰「師父,我錯了,這個問題我不問了。另外問你個問題,可以嗎?」
對方即刻斂收了前言,透出其很明理,「女施主請講。」
「這里是什麼地方?」
「觀地形,當是鴻池谷。」
「鴻池谷?」她還是糊涂,「這鴻池谷又在什麼地方?」
「姑藏。」
「姑藏?」她依舊不明白自己所在的地理方位,「這,這姑藏又處在什麼地方?」
這下輪到僧人迷惑了,而且是相當地迷惑︰一個美貌弱身的孤女子突現荒野本就令人費解,可她竟然還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此事非同一般,這其中必有蹊蹺。大乘佛教本就是要渡人,開悟眾生,而眼前之人正需要自己以佛法去渡化。
和尚不再回答問題,而是反過來問話,為了讓對方感到親近,他旋即采用了昆明一方的腔調︰「听口音,女施主當是滇部昆明人氏,不知女施主是因何故不遠萬里地到達的此地?」
熟悉的口音叫孟贏溪瞬間心熱,她歡道︰「囈,師父也是昆明人吶?」
僧人閃過一絲微笑,「女施主誤會了,貧道是洛州緱氏人,道發長安神邑。」
「哦……」她小有失望。
他未獲答案,再次相問︰「南無阿彌陀佛,女施主是南疆人,請問是因何故不遠萬里地到達的此地?」
「這個,這個……我是從上面來的。」
著個問題實難回答,于是孟贏溪只好囫圇應付,在說話的當口,她還舉手用食指戳了戳渺茫的天空。
僧人的眼珠順著美女的手指動蕩了兩下,他飄然地觀了觀上天,啞了。
爾後,他不由得仔細去觀摩這位自稱是來自天上的女子,難不成她是天宮的仙女麼?要不……她就是個心智蒙蔽不清的病人!
為了求證該女子是否為無法正常交流的病人,僧人道︰「請問女施主尊姓玉名?」
孟贏溪心下嘟囔︰「我問他此地的方位,他卻接二連三地反過來打听我的情況,這是做什麼?唉,上次相遇孫道長時險些毀了贏溪師父的名譽,這一次又遇見個和尚,這要是萬一……怕怕,我還是用真名吧,要臭就臭自己的名聲好了。」
要問就互相問,這才符合常理,她道︰「師父,我叫孟贏溪,你呢?」
「夢衍西?!」
僧人听音造字,恍惚了,抬頭去望西天。
他的心中卷起問形浪花,這個碧玉年華的女子到底是什麼人?她不但來歷迷霧重重,其名字更是奇怪,怎麼會與自己的夢想如出一轍?這是上蒼的指示,還是……
見他在出神,而沒有回自己的話,孟贏溪很不舒服,「喂,師父,說話呀……我當如何稱呼你才是?」
和尚知道自己失了態,他面顯愧疚地回道︰「南無阿彌陀佛,貧道法名玄奘。」
听到「玄奘」二字,她驚得熱血狂沸,表情現出百般變化,就如同真的妖精那般非比尋常,「什麼,你你你……你就是欲去西天取經的唐僧?!」
一個乍識的陌生女子竟然知道自己的底細,玄奘陣腳大亂,隨即跟著她一起妖了臉,兩人皆屬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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