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黎明前的夜是最黑暗的，就算宮里整夜燈火通明也有照不到的地方。
從床上爬起里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往前殿趕去。母後還在梳妝，要一起走還是要等一會兒的，無奈我只能自己先去。通往各個宮的路都已經被早起的宮侍打掃干淨了，不過因為是冬天，偶爾還有一兩片樹葉從樹上落下來，冷風吹動，看上去給人一種蕭索的感覺。
一路疾走可還是遲到了，當我到達朝陽殿的時候，大臣們都已經到齊了。各位看到我進來，皆是一陣疑惑。上次早朝是希望修改律法，這次來說不定有什麼大事，好像我每次給別人的印象都是相當震撼的。
南宮御天看著我的表情有些復雜，害得我低著頭手都不知道怎麼放。洋洋灑灑的瑣事議論了將近半個時辰，終于，南宮浩雲出列，偷偷看了我一眼把與蒼國作戰的計劃慢慢的道出。在離國,將軍不在少數，有經驗的將軍確實不多，然而那個曾經被我看做手無縛雞之力的慕雲飛算是一個。毫無疑問這次帶軍的主帥肯定就是他了。
「啟稟陛下，臣願隨慕將軍出戰。」
朝堂上本來就一鍋滾油又被我撒了一把鹽巴，完全炸開了鍋。有鄙夷、有稱贊，官員們的議論似乎想要把我淹沒在其中。南宮御天悶不做聲，我抬頭正對上他面無表情的臉龐。原來他不在乎啊，不知為何心底徒然升起一絲失落。低下頭沒看到龍椅上那握得發白的手指。
議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直到恢復無聲。眾人都抬頭等著皇上的決定。片刻，上面端坐得人動了動消薄的嘴唇，說出了三個字「朕，不，準。」
心中的失落被冷冽的聲音稍稍壓下，我低頭字正腔圓的說道「此事皆有我而起，理應由我承擔.萬望陛下成全。」
「皇後娘娘駕到。」正當我頂著南宮御天的高壓目光時，母後突然來了。以前老是覺得太監的嗓音有些難听，現在覺得分外親切。
「臣妾參見陛下。」母後一身盛裝俯身朝南宮御天行禮。清靈的聲音回蕩在大殿之中，讓人肅穆。
「皇後此來何事？」
「皇上，臣妾此來是為我兒請纓的，離國的百姓為他忍受戰亂之苦，他沒有理由坐視不理。臣妾知道陛下愛子心切，可是陛下，凡是都要有個對錯，如今靖王闖下的大禍，那麼責任就應該由他來承擔，這樣天下的百姓才會心服，請陛下成全。」
南宮御天呆坐在龍椅上半天不語，直到來福提醒來愣愣的說了聲退朝。
大軍出發的時間已定，就在明天早上。
回到靖王府，清竹默默地為我收拾著衣物，還不時的抹抹眼淚。我也不理他，坐在一邊囑咐著小白他們要听話。看隱月的架勢是鐵了心的要跟我去了，想了想以他的武功也足夠自保了，帶上他也無妨。小白一臉郁悶的想要跟我去，被我威逼利誘最後還是留在了家里。南宮浩杰他們一下朝就跟過來了，看看他們個個黑著一張臉，我連說都沒有說直接把人趕走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又為師傅留了封信在家里，等他回來就讓清竹交給他。他在外面行走，如果直接傳給他，他肯定又要為我擔心了。
算了算時間，慕雲飛也該來了。泡了壺上好的雨前龍井，坐在院子里慢慢的等他。果不其然，一刻鐘之後，慕雲飛翩然而至。看著我毫無意外的表情，他一陣驚訝。「靖王爺早就知道我要來？」我直起身微笑著替他斟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他道謝，接著說「那你知道我來的目的？」
「慕將軍來無非就是要告訴我，戰場不是兒戲，要我小心思量。」茶杯里的雨前龍井芽芽直立，湯色清洌，深吸一口氣，幽香四溢，沁人心脾。趁著今天還是多品嘗點，要不然到了戰場可就沒有機會了。
慕雲飛一陣訕笑，「既然王爺都知道那就不應該如此輕率，戰場刀劍無眼，傷了王爺就不好了。」
我的手一頓，他好像有些看不起我。我但笑不語，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用力一捏，粉狀的沙粒從我指縫間流出，被風一吹，散落了一地。我拍拍手上的粉末，對著目瞪口呆的慕雲飛一笑「慕將軍還是擔心自己的好，本王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送走慕雲飛天色也不早了，吃完晚飯，腦子里閃過一個人。一時間，我猶豫不絕。嘆了口氣，要走了還是去看看他的好。
今晚的御書房里空無一人，我不禁有些疑惑。按南宮御天的作息習慣，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這里批改奏章，今天怎麼會沒有人呢。掀開側室的房簾，一盞小小的油燈佇立在桌面上，油燈的背後卻是一扇半開的石門。宮里有密道並不奇怪，可是我卻是第一次見到，好奇的在我心中翻滾、叫囂。一番理智與好奇的征戰，以好奇的勝利而宣告結束。我邁開腳步往密室中走去。
密室不寬，僅能兩個人並排通過，牆壁上每隔幾米遠就有一顆夜明珠作為照明工具。我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這件密室並不大，大約兩分鐘我也就到了盡頭。密室的盡頭右拐是一個小小的房間，我輕輕的推開石門，盡量的不發出聲音。
厚重的石門被我移開了一條小縫兒,透過門縫，我側眼看去。南宮御天一身白色的單衣站在桌子後面好像在畫些什麼，然後又從一個小碟子著蘸著一種紅色的液體涂抹在畫上，眼神中充滿著無限的深情。只見他眉頭一皺轉身從身後拿出一把匕首，撩起衣袖就往上劃去。我大驚，從衣袋里拿出一根銀針打落他手里的匕首。
匕首應聲而落，南宮御天後退一步，目光犀利的望著石門大喊一聲「什麼人？」
沉默半晌，我從門後慢慢的走出。南宮御天看見我眼神一慌，忙去掩蓋桌上的紙張。我無心知道他的那張紙上到底有什麼秘密，可是，我想知道他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我舉到他面前無聲的想要一個理由。心中翻騰的是憤怒，是傷痛我分不清楚。
「你怎麼會來這里？」不愧是做皇帝的料，臉上的表情再說話之間已經恢復正常。
我冷笑，「如果我不來你究竟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明白。」他轉身將紙張疊好放入一邊蕩木盒子里，然後上鎖。
「不明白就算了，就當我沒看到過。今天是我呆在京城里的最後一夜，既然陛下有事，那我也就不打攪了，告退。」我向他拱了拱手，轉身向外走去。
「別走」他撲上來抓住我的衣袖，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年前那個畫面。他跪在崖邊伸手去拉我的衣袖，可我還是隨著那名刺客掉入了崖底。慢慢的看著他的身影變得模糊，然後不見。他抱著我的腰，渾身上下瑟瑟發抖。我竟然鬼使神差的就這麼站著，任由他抱。
「君兒，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只是想要放些血在你的畫像上上色，我沒有想要自殺。」他的語氣里帶著不自知的哀絕與請求。
「以後都不要傷害自己了好嗎？」我慢慢推開他的身體，看著他俊逸的臉龐。
「為什麼？」他的眼中閃著期待，我不自覺撢起頭躲避開來。
「因為，你的身體不是你自己的，你是一個皇帝，是屬于天下人的。」我口不對心的胡亂回答著，為什麼這一刻我的心會亂？
失落的氣息陡然升起，心里的慌亂更是按捺不住。我後退幾步和他拉開距離，在這樣下去，我覺得我會窒息。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等等，君兒，明天就要走了，再陪我說一會兒話吧，還是你已經厭惡我至斯？」南宮御天向我邁近兩步。
「你不反對了？」我睜大雙眼看著他，仿佛眼前的人在說夢話。
「沒用的不是嗎，除了他，誰也不能攔住你的腳步，不是嘛？」我沉默，我真的有他說的那麼固執嗎？
「君兒，可以嗎？」看著我不言語，南宮御天苦笑一聲低下頭。柔順的發絲沿著他的脖頸散落下來，是一種淒絕的美，就像憂傷的荼靡花一樣。不由得拉過他的手，吻上他的唇。
南宮御天，你真的不適合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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