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沒有傷的陸燻在第二日便晃晃悠悠的出了門。
這個外院說是冷宮的附屬,其實離冷宮還隔著一個院子呢,是專門安放不老實或是受了懲罰的奴才,宮女的地方,只有一個行動不便的嬤嬤看守著。
此刻嬤嬤正站在一口井邊,費力的往上拽著井繩,陸燻走過去,默默的幫了一把。
嬤嬤笑道︰「謝謝啊,敢問閣下是…」
「我叫陸燻,昨日來的那個。」
聞言嬤嬤露出了驚恐的面容︰「哎呦,是你啊,你不是杖責二十嗎,如何能動,還不回去躺著。」
「哦…」
陸燻為了不暴露,只好回去躺著。
好不容易等到過了幾日,可以讓傷好的差不多了,陸燻終于出來活動了,她看到嬤嬤在給花澆水,連忙走過去幫忙。
嬤嬤見她來了,喜笑顏開,親切的道︰「你這孩子,長的倒俊,如何得罪了那些貴人呢?這露清殿的外院啊,早是無人問津,只有我這個老媽子在此了,你到了這來,傷好了主子也不召回去,可是危險的很呢,你還年輕,可不能在這里荒度年華,要趕緊想著辦法回去,才好生存,在這宮中啊,若是沒了勢,那當真是連下場都沒有。」
嬤嬤絮絮叨叨的說著,陸燻就默默的听著。
又說了一會,花都澆完了,嬤嬤年老體弱,乏的不行,便進屋休息去了,陸燻就在院子里練練武功,順便再幫種在院子角落里的白菜蘿卜捉捉蟲子。
日子相安無事的又過了幾天,這日陽光明媚,陸燻剛打了個哈欠,便見一個女子從門口緩緩的走了進來。
她十五六歲的模樣,臉蛋標志,眼神滴溜溜轉,活潑俏皮,穿著一身翠綠的流蘇暗花雲錦裙,嬌小可人。
走進來她當然也看見了陸燻,歪了歪頭,問道︰「你是誰?看你的打扮倒不像是這偏僻地方的人。」
「我…」陸燻干咳了兩聲,她以前嗓子就微啞,如今呆在這不見人氣的地方,每日听著嬤嬤絮絮叨叨也不答話,嗓子自然就啞了,清了清嗓子,反而有微微的灼痛,她只好簡而言之︰「陸燻。」
女子听了個仔細,方才听懂︰「陸燻。哪個燻?」
「燻…香」
「哦~‘燻的凌波仙子醉,錦裳零落卻新涼’的燻,可對?」
陸燻點了點頭。
那女子笑道︰「真是奇怪,你一名男子,為何取了女子名?」復又笑道︰「我叫柳茜,你是犯了什麼錯,被罰在這里?嗓子都憋啞了,看你的衣著,是侍衛?」
一連三個發問倒教陸燻不知如何回答了。
好在柳茜也沒多在意,只當她不愛說話,她咬住下唇,露出一副苦惱的樣子︰「我才來宮里幾日,今日同貼身婢女走散了,迷路了方才到了這里,你可知怎麼回御花園?」
陸燻搖了搖頭,他也才來也不過十幾日,大半還是在這里呆著的,不過她示意柳茜等等,回頭去找嬤嬤。
嬤嬤出來了,上下把柳茜打量了一番,驚訝道︰「可是柳寶林?」
「嬤嬤認識我?」柳茜笑靨如花。
「大人新進宮的那位表妹嘛。」嬤嬤喜笑顏開︰「宮里都說,大人親自送了一個翡翠佩,可是寶林腰間那一塊。」
嬤嬤說了陸燻才注意到,柳茜的腰間確實帶著一塊玉佩,翠綠翠綠的,上面雕刻著桃花的花樣,晶瑩剔透,剎是好看。
嬤嬤繼續說︰「大人說,寶林極喜歡綠色,因此便送了翡翠佩,還說寶林人面桃花,端是嬌艷,還賜了桃花做寶林的專屬呢。大人可真是疼愛寶林。」
柳茜笑嘻嘻的道︰「嬤嬤雖居在這偏院,消息倒是如此靈通,您年老體弱,多有不便,等我回去了便向表哥稟明調您去個舒適些的地方。」
「老奴在這里呆的還不錯,少了些規矩倒還在自在,寶林不必費心了。」嬤嬤笑道︰「陸燻啊,我腿腳不便,你替我走一趟,叫隔壁的管事嬤嬤走一趟。」
陸燻點了點頭,去找管事嬤嬤了。
很快管事嬤嬤便跟著陸燻過來了,她剛開始還不信,薛明月眼前的紅人怎麼會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來,可是過來一看,還當真是的,連忙迎了過來︰「柳寶林,怎麼到這來了,這髒亂的很,可別污了您的鞋子。」
柳茜臉立刻拉了下來,沒好氣的道︰「這里不是你管著的麼,若說髒亂你倒是‘功不可沒’呢。」
管事嬤嬤一見,連忙道︰「寶林恕罪啊。」話鋒一轉對準了老嬤嬤︰「崔嬤嬤!這偏院可是你的地,如此髒亂你可有用心打掃,莫不是太閑了要我幫你找點事做!?」
柳茜立馬怒道︰「你對著一個腿腳不便的婆婆叫什麼,就算是個偏院也該是有宮女負責打掃的,宮女呢?!我看你那邊倒是一塵不染嘛,說!是不是將這邊的宮女都差遣走了!?」直罵的那管事嬤嬤額頭冒汗,誠惶誠恐︰「寶林恕罪寶林恕罪!這偏院小,老奴想著崔嬤嬤一人不成問題的,便把宮女都調到正殿去打掃了,老奴這就給調回來。」
「你這管事嬤嬤事都不會安排,我看也別做了,以後崔嬤嬤做管事嬤嬤罷了。」柳茜生氣道︰「去,把殿里的宮女太監都叫過來。」
「是是是。」
管事嬤嬤連忙去叫了。
崔嬤嬤含淚道︰「寶林當真是明白事理,難怪大人如此寵愛您。」
「嬤嬤過獎了,我不過是就事論事。」柳茜收起怒容,笑著應答了一句。
不一會管事嬤嬤已經召了殿內的宮女太監來了,仔細瞧瞧,人數還不少。
齊齊的行了禮,柳茜「嗯」了一聲,道︰「以後崔嬤嬤就是你們管事嬤嬤了,你。」她看著原來的管事嬤嬤,皺起眉頭︰「你以後不可怠慢崔嬤嬤,否則我饒不了你。」
「是是是。」
原來的管事嬤嬤連連抹汗,心道自己時運不好,惹了這麼一尊大佛。
柳茜又威嚴的「嗯」了一聲,隨便點了一名宮女︰「去找薛大人,說我迷路了。」
「是。」宮女速速離開了。
不一會兒,她便帶著薛明月來了。
薛明月今日穿著一身月白暗紋金花衫,鬢若堆鴉,傲然卓雅,眾人簇擁著,負手而走,當真是氣勢盎然。
眾人一見,齊齊跪了一地。
只有柳茜高興的撲了過去︰「表兄~」
「怎麼又亂走。也不叫奴才跟著。」薛明月雖是皺著眉頭,口氣卻帶著寵溺,他轉頭一眼看到了陸燻。
陸燻見他看過來,連忙低下頭。
薛明月問︰「你在這半月有余,傷可好了?」
「好了。」陸燻啞著嗓子答道。
薛明月听聞有些驚訝︰「你的聲音怎麼比原來還啞了。」
柳茜在那邊接到︰「表哥你瞧,冷宮這里沒有人煙,偏僻的很,陸燻被罰在這,沒個說話的人,長時間不說話嗓子自然就啞了。」
薛明月點了點頭又問道︰「怎麼不回麗嬪那里復命?」
「主子未叫。」
想必是麗嬪巴不得眼不見為淨,所以干脆將此事忘得一干二淨。
薛明月點點頭,轉身攜著柳茜走了。
一行人走後,崔嬤嬤激動的熱淚盈眶︰「寶林真是好人。」
第二日,麗嬪便召了陸燻回去。
「傷好了?」
「好了。」
听到她的聲音,麗嬪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嗓子果然跟破鑼似的,不知你怎麼見著大人了,大人命我召你回來,一會你自己去太醫院抓貼藥,治治你的嗓子。」
「是。」
「好了出去候著吧。」
陸燻從頭「是」到尾,然後默默的退了出去。
傍晚的時候,薛明月的身影出現在鸞華殿的大門口,他已換了一身衣服,映著夕陽的暖光仿佛仙人,遺世**。
他走了過來,看到向自己行禮的陸燻,道︰「如何?這次不攔著本官了?」
「奴才不敢。」陸燻誠惶誠恐。
薛明月這才一笑,進去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陸燻剛打了個哈欠,就看見約莫著有人來了。
是柳茜。
她快步走來神色焦急,身後跟著一干宮女太監,有她自己的還有麗嬪宮里的。
陸燻擋住︰「寶林,大人和麗嬪主子正在里面歇息。」
柳茜借著門口微暗的光線仔細看了看,發現是陸燻,便一掃臉上的怒意,笑道︰「原來是你啊,我正是來找我表哥的,放心,出了事我擔著呢。」話畢繞開陸燻推開門便往里面去。
陸燻一愣,左思右想間听到一陣尖叫︰「呀!」
正是麗嬪。
她連忙沖了進去。
只見薛明月坐在床邊,上半身luo著,雪白的肌膚好似白瓷,流暢的肌肉線條毫不夸張,蘊含著力量。
他正揉著眉心,任由柳茜拉扯著自己的胳膊︰「表兄,你快去看看施姐姐。」
麗嬪則是用被子裹著身子,躲在床腳瑟瑟發抖,顯然受了不小驚嚇。
柳茜繼續道︰「你昨個答應施姐姐去她那,怎可不守信用。」
薛明月不見動怒,只是淡淡道︰「她今個身子欠安。」
「那是她說的氣話罷了,表哥倒真走了,教施姐姐好生傷心,到現在還未睡呢。」
薛明月斂起眉頭︰「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瑤池宮去做什麼。」
柳茜答道︰「是姐姐宮內的聞雀襯著姐姐不查,跑來告訴我的,表哥你快去看看吧,坐在窗口吹**風,若是感冒了可如何是好?」她搖晃著薛明月的胳膊。
薛明月到底是對她寵愛有加,雖然不耐,卻也是起身讓她伺候穿衣。
麗嬪見狀連忙一把拉住薛明月,眼眸含淚,楚楚可憐︰「大人。」
薛明月道︰「你且安生,本官去看看便回。」
「…是。」
薛明月發話了,麗嬪豈敢不從,只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吞。
說是回,結果過了一會,薛明月身邊的老太監便回來回話了,說是明妃娘娘身子不適,大人在那邊歇下了,叫麗嬪好生休息,還送上了一些珠翠首飾。
氣的麗嬪大罵柳茜是賤人,又遷怒了一干人等,鬧到天快亮才作罷。
天亮了以後,道皇後宮里請了早,麗嬪便決定去御花園逛逛,紓解一下心中的怨氣。
沒走兩步,一眼看到了兩個人。
左邊穿著青綠色煙雲蝴蝶裙的是柳茜,右邊那個被她親昵的挽著的女人大概就是昨晚將薛明月拽走的明妃了。
這明妃身著縷金百蝶穿花雲緞裙,梳著朝雲近香髻,面如桃花,眸似秋水,姿態怡人,明艷端莊,真是一貌傾城,般般入畫。
兩人已經看到了麗嬪,想躲已然是來不及了。
麗嬪揚起笑臉,道︰「明妃安好。」
「麗嬪不必多禮。」
連聲音也是嬌麗婉轉。
柳茜笑道︰「表哥說可免我宮中禮節,我便不像麗嬪行禮了。」
麗嬪僵了一下,隨後笑道︰「柳寶林說笑了,你可是大人身邊的大紅人,我怎敢讓你屈膝拜叩。」
柳茜笑嘻嘻︰「昨夜擾了麗嬪了,當真是不好意思。」
「哪里,大人原本就是要去明妃娘娘那的,是我的不對。」
明妃徐徐道︰「原是本宮不該同大人鬧脾氣的,是本宮的不對。」
「前話便不提了。」柳茜結束了這一大段的自我檢討大會,道︰「我和施姐姐正要去看戲呢,麗嬪可要同去?」
麗嬪心中雖然不悅,但是暗自思量一番,猜想八成薛明月也會去,于是就答應了。
跟在她們後面的時候,麗嬪忽然轉了頭,對陸燻道︰「去,到御膳房吩咐她們給我炖一鍋甜杏蜜湯。」
陸燻點了點頭,轉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