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黃先生的點評,真是精彩,黃先生不愧是華夏最年輕的鋼琴家。舒愨鵡」
偌大的校友會堂里響起曲曼磁性的聲音,底下的觀眾都鼓起掌來。剛剛那位男生的鋼琴演奏的確精彩,雖然與黃東籬比起來還是差得很遠。他們也說不清楚差在哪里,只覺得听著黃先生的曲子,不經意之間,一個個娓娓而來的故事就入了心。可惜大多數人都沒有機會親自听他親自彈上一曲,確是遺憾。
「剛剛我們欣賞了有趣的戲劇表演,也听了優美的鋼琴曲,都是偏于西方的表演,下面,就請欣賞一個頗具華夏特色的表演,有請金融系的岳江陵同學為大家帶來古箏演奏,《蕉窗夜雨》,掌聲歡迎。」
終于來了,真是等待得太久了,下面學生們的掌聲尤其熱烈,還帶著一陣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怎麼回事,這還沒有表演呢,怎麼就歡呼上了。嘉賓席上的秋潛淵一頭霧水,看了坐在右邊的李遠山。李遠山尷尬一笑,岳江陵和孟念雪的這次比試,他原以為只是一個小小鬧劇,學生還年輕,性子不穩,互相挑釁這些事情也是有的。只是,後來事情竟愈發重大,先是魏雲坤打了電話,說要來看校慶的演出,這也就罷了,畢竟人家女兒在這兒呢。顧之卻又打了電話來,听說他脾氣怪戾,自己區區一介文人,如何敢阻攔這尊大佛。
恰好這時候自己的老師秋先生來了,這才能應一應急,不然,這兩個人在這兒,自己上哪兒去找合適的人坐在他們兩側啊。李遠山在心里嘆了口氣,看看了坐在顧之左邊的市長。秋先生一來,要找這位過來,就極為容易了。畢竟,秋先生要是在雲城地盤上出了什麼事,負責人的可是這位。
這時候岳江陵步履優雅地上台了。她身穿一件十里翠微月白色純綢旗袍,款式是復古的一種,頭發挽成一個雲髻,用一根玉簪插起,看起來倒是有那麼幾分古意味道。只是,她還未演奏,下面的秋潛淵就已在心里輕搖了搖頭。現在這些年輕人呀,盡愛附庸風雅,莫不是以為自己穿了旗袍,就真是個民國女子了?古意,是在心里的,不是在穿著上。
柔媚動人的箏聲緩緩響起了,不得不說這岳江陵是真下了好些工夫,不管是姿態表情,還是技法,都是極為到位的。一曲完畢,下面響起了比之前更加熱烈的掌聲。看這樣子,自己買岳江陵贏是對了,那翻倍的獎金快要到手了。時間啊,你過得快一些吧。
「岳同學不愧是學生會的副會長啊,這古箏彈得,真是絕了。」曲曼和一位男主持從一邊簾幕旁走了出來,這語氣中頗有些諷意。那男主持看了她一眼,曲曼一向沉穩淡定,說出這種話可不容易,看來這岳江陵真是不太受待見。
曲曼心里卻有自己的想法,這秋先生是極不喜歡學生在大學期間太過沉在學生會這種組織里的,別人也許不知道,她可是秋先生的忠實粉絲,他出的書她盡都買了,她不會不知道。且讓她給這岳江陵添些堵。
「請評委老師進行點評。」曲曼笑吟吟道。
「岳同學學古箏有幾年了?」市長張德江看了幾眼手中的表演者資料,微笑著問道。
「有八年了,是從初中時開始的。」岳江陵站姿優雅,笑容可掬,一派自信的風采。
「看來我國的傳統技藝真是後繼有人啊,不錯,繼續努力。」張德江又說道,將那平日里做慣了的領導樣子現了出來。
听聞這話,秋潛淵卻是輕輕一哼,張德江有些悻悻,他怎麼忘了,還有這一位在這里,他亂評什麼古箏,真真是班門弄斧了。
見狀,台上的曲曼恭敬地說道︰「秋先生可謂是華夏的古箏大家,對于岳同學剛剛的演奏,可否做一些點評呢?」
岳江陵朝曲曼輕輕瞟過去一眼,雖是臉上帶著笑,眼神中卻藏有輕毒,這個曲曼,這是公報私仇嗎,誰都知道秋潛淵這個老頭子脾氣怪,更是挑三揀四難纏得很,她居然專讓他點評自己,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彈得是不錯,只是可惜了,還沒入門。」秋潛淵說道。
一語既出,下面嘩聲一片。見此情景岳江陵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憤怒,不忿道︰「請秋先生指點一二。」
那很沖的語氣令嘉賓席上的李遠山眉頭緊皺,秋潛淵是他最敬重的老師,自己在他面上皆是心悅誠服地低聲屏氣,這個岳江陵,真是太不知深淺了。只是他正要開口訓斥她,卻見秋潛淵擺了擺手阻止了自己。
秋潛淵笑著道︰「小姑娘,你這一曲《蕉窗夜雨》彈得流暢,優
美,的確是不錯。可就憑你剛剛的態度,就沒靜下心來,進去曲子其中的意趣。這首曲子寫的是旅居異鄉,夜晚听見雨打芭蕉的淅瀝聲而產生思鄉之情。你這一曲雖然好,可並沒有讓人感受到其中的情意啊。情意綿綿,這是古代女子最動人處,你卻沒體會到啊。」
秋潛淵這一番話,可謂苦口婆心,頗具長輩的仁愛,這岳江陵卻沒體會到,她此刻只覺得丟臉極了,辛辛苦苦準備了幾個月,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大放光芒,卻被這個老頭子給批評成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她臉上愈發微紅,怒氣和羞氣摻在一起,使她渾身難受極了。
「岳同學的古箏技藝還是值得肯定的。我不懂音樂,可是覺得听著很舒服啊,好像到了田野間的夜里,很是恬靜。」張德江見情狀尷尬,笑著道。
「也未必見得。」一道清醇的男聲響起。
是黃東籬,岳江陵一愣。她一直很欣賞這個華夏最年輕的鋼琴家,听說他16歲就在國際上將大獎拿了個遍,當真是少年英才。若不是她已有了軒鴻,倒真的要上去追上一追。想到這里,岳江陵臉上含笑,「黃先生好。」
黃東籬笑著搖了搖頭,「《蕉窗夜雨》是客家箏曲,抑揚頓挫的布局和速度的徐疾轉折最難安排,你做得已經很好了。」見岳江陵臉上露出笑容,他頓了頓,又道︰「只是,這首樂曲中有些大量的拂弦,隸屬于刮奏,在彈奏中音色既不能虛,也不能太厚實,應用大指指尖正面觸弦,方向要垂直向上,你仿佛沒注意到,並且這拂弦的次數也多了。」
「沒想到黃先生對古箏也有這麼多研究,真是才華橫溢啊。」曲曼在台上嘆道。心里卻有些意外,這位年輕的鋼琴大師一向說話婉曲溫玉,剛剛這一番話雖然溫和,卻是對岳江陵最直接的挑剔了。
黃東籬嘴角輕揚,「謝謝。」
岳江陵下了台後,心情郁郁不樂,沒想到自己花盡心思準備的箏曲表演,竟被他們說成這個樣子,當真是不識好貨。不過听和她一起彩排的人說,孟念雪準備的也是古典樂器,那挑剔的老頭子秋潛淵在這里,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岳江陵怎麼會是听天命的人呢,就算是听天命,也得把人事盡好了。幸好,自己還沒狂妄自大到那個程度,早已安排了後招。想到這里,岳江陵面上露出一絲嘲諷。
「念雪,怎麼會這樣?」會堂後台,陳伊婷看著立在牆邊的豎琴,大驚失色。那豎琴身子還是完好,只是弦卻斷掉了幾根,而且恰恰是極主要的幾根。
孟念雪看著它,心里若有所失。陳伊婷見她不說話,慌慌地抓住她的手臂,「念雪,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孟念雪笑著搖了搖頭,反握住陳伊婷的手,「不要慌張,我知道不關你的事,現在先別說這些了,琴弦斷了,我得想好怎麼上台要緊。」
「對,對。」陳伊婷稍微鎮定了一些,心里卻還是滿懷愧疚。念雪把她的琴交給自己保管,是對自己莫大的信任,可是這琴怎麼就忽然壞了呢,是哪個殺千刀的干的事,眼看著念雪馬上就要上台了,可怎麼辦才好。陳伊婷還在想,卻見孟念雪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她連忙跟著去了,能幫一幫忙也好。
「岳同學,能借你的古箏一用嗎?」孟念雪平靜地道,臉上泛著說不出意味的微笑。
岳江陵一愣,她竟來找自己借樂器,「呵呵,孟同學莫不是忘了,此時我們可是競爭對手呢。」
「正因為是競爭對手,我才來找岳同學你呀。我們若演出的是同一個項目,用的是同一把樂器,這競爭豈不對你我都更公平。」
孟念雪這話一出,周遭本就圍著好一些看熱鬧的人,此時就像炸開了的鍋,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弄得岳江陵原本就煩躁的心情愈發難耐,正要發作,卻听見周圍不知是哪個喊了一聲,「你就答應吧。」領頭羊一冒了出來,其余的人都敢說話了,紛紛唯恐天下不亂,讓岳江陵把古箏借給孟念雪。
「你不答應,難道是怕了念雪不成,要是這樣,就直接認輸吧,免得到時候難看。」陳伊婷開口道。這岳江陵雖有幾分謀略,可卻是個性子暴躁,最經不得激的。她經常與孟念雪做對,這性子,連大大咧咧的陳伊婷也掌握了幾分。
果不其然,岳江陵明知這是激將法,卻還是壓制不住自己的怒氣,道︰「別囂張得太早,要琴,就盡管拿去用好了,我岳江陵還不缺這一把琴。不過,孟念雪,這可是你自己找的,到時候要是輸得難看,別怪我不仁不義。」
「放心吧,岳
同學。」孟念雪笑吟吟道︰「我從來沒想過你會仁義。」
「哈哈哈~」周圍有人爆出了笑聲,其余低調一些的也都哧哧地笑,岳江陵越發感到面上掛不住,狠狠地道︰「你就等著吧。」
「好。」孟念雪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將岳江陵氣得心情更加不郁,轉過身往洗手間去了。在路上,正好從洗手間回來的容歆妍和張琴兩個人。見到她們,岳江陵剜了一眼,便氣沖沖地走了。容歆妍和張琴相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了後台廳子里,一進去,陳伊婷便攜了她們進來,興高采烈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張琴听了,猶豫著道︰「念雪,你會彈古箏嗎?」
陳伊婷也安靜下來,是啊,她怎麼忘了,念雪會不會彈古箏呢,以前好像從沒有見她彈過。
「放心吧。」孟念雪笑著道︰「伊婷,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陳伊婷一听這話,立馬來了精神。孟念雪朝她走近,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陳伊婷听罷,點了點頭,就跑著出去了。
張琴看著剛才的一幕,心里微微感嘆。豎琴雖不是陳伊婷弄壞的,可卻是在她手中出的事,她性子簡單,正義感強,又把孟念雪當作好朋友,難免會心里不安、愧疚,孟念雪讓她幫一個忙,或許花不了她什麼工夫,卻能讓她心里的愧疚感稍微減輕一些。再看此時,孟念雪已被好幾個女同學圍了上來,對著她關懷備至,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張琴,你別氣餒,這一次只能說是我們時運不濟,遇見了這幾個挑剔的評委。」見張琴有些低落,容歆妍安慰道。
「歆妍,‘時運不濟’,這可不像你說的話,這是明擺著安慰我呢。」張琴苦笑。
「張琴……」
「好了,歆妍,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沒大礙的,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原來剛剛張琴上場唱歌時,竟因一時緊張進早了,一開始,這個演出就砸了。容歆妍的節目也只能算平平穩穩地過去了,她本就無心,這倒也如了她的意。
「歆妍,那個顧之,念雪和他真的是那種關系嗎?」沉吟了一陣,張琴問道。
容歆妍眉頭一皺,「張琴,你怎麼也听那些人亂嚼舌根子。」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念雪真的和他在交往嗎?」
容歆妍見到張琴臉色微紅,全然沒有了平日里溫謹的大姐姐樣子,有些擔憂,「念雪有沒有和他交往我不知道,但是張琴,顧之性格怪戾狠辣,是圈子里出了名的,你萬萬要保重自己,知道嗎?」
「我不是……」張琴握緊了拳頭,臉上露出了笑容,「好,我知道了。」
「嗯。念雪快要表演了,我們去後台口那邊听吧。」容歆妍微笑道。張琴作為寢室最大的姐姐,一直很照顧她們,她雖不喜說話,也是知道的,心里也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