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在他最鐘愛的《鹿鼎記》里曾說︰「要避免一見鐘情的**,記得不要看她第一眼。」卿陌想,自己早在莫斯科的那個雪夜就已經**了吧……
蘇玖畫的是簡筆,三三兩兩就勾勒出一個光著小屁屁,含著小女乃嘴的粉女敕萌娃,卻不是別人正是縮小版的虞昊辰小爺。
因為線條簡單,左右不過三五分鐘——卻足以完成一幅畫,足以愛上一個人。
蘇玖放筆,抬手,拍拍虞昊辰肉呼呼的小**,示意他畫好了。
虞昊辰蹬了蹬兩條小腿兒,敏捷地從蘇玖腿上滑下,模模自己的小屁屁,女敕白的臉上泛起兩抹可疑的紅暈。
接過畫,瞬間炸毛︰「啊……啊……小爺的一世英名啊!你……」
蘇玖得意地挑眉。
虞昊辰氣得臉色漲紅,鼓著小腮幫,邁著小短腿哼哧哼哧地開始左右踱步,小肚子被氣得上下起伏。這個女人,居然……居然……把他畫得那麼……那麼……萌?小爺是純爺們!純爺們!吼吼……
蘇玖被他那一副傲嬌樣徹底逗笑了。真是個可愛的小屁孩!她有多久沒這樣真心的笑過了?她,記不清了。
時間太長,長到孤單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習慣到她不再想該怎麼辦。
虞昊辰看著剛才還眉開眼笑的女人,現在卻一臉淡漠,淡漠到麻木。盡管老師都說他是個小天才,可是他真的不懂……
撓撓小腦袋,剛想出聲就看見站在大片月季花叢後的卿陌。望進那雙幽深的黑眸,虞昊辰的小身子一顫,心想完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他連忙收起畫紙——這可是定情信物,寶貝著呢!用力一蹦,在蘇玖的右臉頰啵了一大口,轉身就跑。
蘇玖被他一系列的動作弄得有點發蒙,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看見已經跑了一段距離的糯米小團子突然停下,扭過小身子,咧開嘴,兩顆小虎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你真好!我……我……喜歡你哦!我還會回來找你的!要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辰辰——」說完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因為距離太遠,蘇玖只听見了那句「你真好」和那個名字。
「辰辰……」蘇玖呢喃。模了模還沾著口水的臉頰,隨後搖頭輕笑。真是個小孩子!
「咳咳……」月季花叢後傳來一陣輕咳,蘇玖扭頭。
「是他?」蘇玖暗自嘀咕。從那晚的不歡而散後,大半個月蘇玖不曾見過他,想不到今天……
兩眼對望,誰也沒開口。沉默,還是沉默……
蘇玖想著畢竟是他救了自己,還支付了昂貴的醫藥費,便朝他微微一笑,算是主動打了招呼。
卿陌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一只手插在褲袋里,邁著修長的雙腿繞過月季花圃,一舉一動,優雅天成,仿佛他走的不是花園小徑而是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艷麗華貴的紅毯。最後,他停在了蘇玖身旁。
相顧無言,又是一陣沉默。蘇玖抬頭,男人187的身高讓坐在輪椅上的她仰望。
因逆光而站,她看不分明他臉上的表情,突兀地蘇玖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索性扭頭平視前方。只見那夕陽已經沉了一半,露出半張金燦燦的臉。蘇玖想起某個人說過「朝陽最秀美,夕陽最惑人」,果然不假。旭日東升就像初生嬰孩,純潔剔透,承載著新的希望;夕陽西下卻似遲暮的老人,洗盡鉛華,看透了世間百態。不覺間,蘇玖竟看痴了。
卿陌順著蘇玖痴痴的目光望去,只見落日余暉,美不勝收。只一瞬,他便已經收回目光,輕垂眼瞼轉而望向身旁的蘇玖。目光停留在那雙驀然呆滯的眼楮上,里面是顯而易見的滄桑,還有……一絲被隱藏得很好的……眷戀?她……究竟……在念著誰?卿陌陷入沉思。
在這個五月的黃昏,夕陽燃燒著最後的熱情,為大地披上一身金黃。金色里,男子挺拔的身影,女子縴細的背影被余暉拉得老長。女孩看著遠方,男子望著女孩,靜默流轉其間。只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卞之琳在她的《斷章》中這樣寫道︰
你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夕陽只余一角,光輝逐漸暗淡,暮色四合,天開始變得灰蒙暗沉——像人的生命終究會逝去。
「天黑了,外面風大,先回去吧。」卿陌的話自然而然地出口,仿佛兩人之間本應如此。
蘇玖輕「嗯」了一聲,任由這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推她回了病房。花園的小路難行,想必這個男人也從沒照顧過病人,一路上顛簸得厲害。蘇玖坐在輪椅上,感覺胸口的悶疼越來越明顯,多說一個字都是折磨。她耷著腦袋,苦不堪言。幸好出了花園就是直達電梯,蘇玖松了口氣。
回到病房,蘇玖正準備起身,胸口突地襲上一陣刺疼,讓她又跌坐回去。胸口尖銳的疼痛讓她臉色發白,嘗試了幾次,皆以失敗告終。蘇玖頹然地垂下頭。
卿陌就站在一旁,蘇玖的動作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個女孩子生得如此倔強,難道就不能服個軟嗎?開口叫他幫個忙會這麼難嗎?
卿陌苦笑,低嘆一聲,彎腰抱起蘇玖,將她平放在病床上,然後扯過一旁的被子為她蓋上。整個過程,他的動作輕柔,雖然看上去略顯笨拙,但卻讓蘇玖有一種……被呵護的錯覺。
蘇玖一愣,胸口的悶疼還是讓她無從開口。一陣暈眩襲來,她難受地閉上眼。
雖然靜養了大半個月,但是蘇玖的身體仍舊虛弱,正是需要休養的時候。c城的五月氣溫雖逐漸回升,但風里的潮氣卻絲毫不見消退。對于蘇玖來說下床三個小時已經是極限,更何況是在樓下吹了一下午的潮風。她本想李晴不久就會回來,便硬撐著等她。誰知,一等就是一下午。到底,她還是被丟下的那一個……不怪她……不怪她……
卿陌見床上的人兒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卻不住地顫動,呼吸急促,臉色也越來越蒼白,額頭上更是冒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
「蘇玖……蘇玖?」卿陌推推她的肩。
蘇玖睜開眼,秀眉緊蹙,望向卿陌,眼中是難以掩飾的漣漣淚光。她,忍不住。她,還是那麼怕疼……該死地怕疼!
望進那雙透露出脆弱卻掙扎著隱忍的眸子,卿陌的心一痛,隨即鋪天蓋地的驚慌將他淹沒︰「醫生!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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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
內科主任掀簾而出,滿臉嚴肅地開口︰「病人傷及胸腔還未痊愈,又引起了損傷性窒息,在短時間內出現胸bu劇痛、面色蒼白、出冷汗、甚至有輕微休克的癥狀。索性發現及時,並無大礙。我們已經為她注射了止痛劑,再有半個鐘頭她就可以醒來。胃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些流食,但是半年以內最好不要踫刺激性的食物。」
「好……我知道了……」
蘇玖醒來時發現天已經黑盡,胸口也好了很多。她掙扎著坐起身,肩膀卻被一只大手攬住,輕輕一托,于是她毫不費力地就坐了起來。
卿陌把枕頭立在蘇玖背後,蘇玖斜著向後靠了靠,感激一笑︰「謝謝!」卿陌擺手。
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甚至可以清晰听見從遠處傳來的輕微貓叫聲。
「卿陌。卿月的卿,阡陌的陌。很高興認識你。」
蘇玖一頓,方才明白人家這是在自我介紹!莞爾一笑,紅唇輕啟︰「是《書.洪範》中︰‘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的那個卿嗎?」
卿陌微訝,隨即輕笑點頭。
「蘇玖,蘇杭的蘇,瓊玖的玖。很高興認識你。」蘇玖伸手,卿陌回握。男子的手骨節修長,女子的手縴細白淨。
一**推門而入,手里端著食盤,卻不是李晴。
卿陌順手接過,從上面端下兩盤清淡的素菜和一碗白粥︰「醫生說你現在已經可以進食了,不過清淡為好。」說完就將勺子遞給蘇玖。
蘇玖眉心一擰,遲遲沒有伸手去接︰「我……不想吃……」
卿陌不動聲色。
「我……胃疼……」
卿陌面無表情。
10秒……30秒……一分鐘……三分鐘……
「我……好吧……我吃。」在那個男人森寒的目光下,蘇玖徹底服了。接過勺子,開始小口小口地吃起來——真的是……小口小口!
等蘇玖成功地塞下小半碗粥,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後的事兒了,兩盤素菜幾乎沒動過。其間,那個男人一直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借著微暗的燈光專注地看著報紙,可是蘇玖明顯感覺到每隔幾分鐘那若有若無的目光飄過,盯得她頭皮發麻,不得不繼續手里的動作。勉為其難地塞下那麼小半碗已是極限。
卿陌見蘇玖吃得差不多了,起身踱步到她身旁,卻見菜幾乎沒動過,粥只少了那麼小半碗,瞬間眉頭輕皺,盯著蘇玖的目光愈見幽深。
蘇玖被他盯得頭皮發麻。目光微沉,面色漸冷︰「我吃不下了。」
卿陌雙眸微眯,危險的光一閃而過。她就像只敏感的小刺蝟,一旦發現一點越界,就倒豎起全身尖銳的刺。即使自己會受傷,也要先傷了敵人。最終他也只能選擇退讓,因為他知道那麼一個倔強的女孩,如若她不願意的話,沒人可以使她就範。就像那天晚上無論他怎麼問,她都一臉冷漠,絕口不提自己橫沖馬路的原因。
卿陌低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早點休息。」而後推門離開。
蘇玖盯著卿陌的背影,眼里閃現著莫名的神色。直到房門合上,蘇玖才收回目光,眼瞼微斂,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不清神色。
不一會兒,先前送飯的那個**進來了,利落地收拾好碗盤,給蘇玖掖上被子關好燈就離開了。
空蕩蕩的病房只剩蘇玖一人。
晚風微拂,夜漸深……
半夜,蘇玖開始犯惡心,沖到洗手間里把胃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淨不說,還吐了幾口酸水才消停。右手鞠了一捧水往臉頰拍去,瞬間清醒不少。直起身子就看見鏡中面色蒼白似鬼的自己,蘇玖扯著嘴角無所謂地聳聳肩,轉身出去。
躺回床上,睡意全消,**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