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榮城相識,青玉還從未有過與沈孟懷在這樣低矮狹小的空間里相對的機會。
當然,被他緊緊抱在懷中的那一刻是不同的,他吻住她的時候是不同的,與他相擁的那一天更是不同的,青玉早已將它們從腦中摒棄,不管她內心情不情願。
在跨出房門之前,青玉尚且有些慌亂,而一旦走出了那一步,她反倒鎮靜如常了。
「沈先生今日來此,看見我還活著,是不是很失望?」青玉不冷不熱地緩緩吐出這一句,就近坐在了小屋中唯一的一把高背竹椅上。
沈孟懷沒有答話。
見到青玉,並且見她比起前幾天來氣色似乎有些好轉,沈孟懷早已松了一口氣,哪里還顧得上青玉說的是挖苦還是真心話。他只是凝神注視著她,而他渾身上下所散發出的熟悉的男子氣息正慢慢將她包圍。
青玉剛剛拼命撐起的一股力氣全泄漏掉,她沮喪地坐在椅中,低下頭去。
靜了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再開言。
沈孟懷忽然上前幾步,站到了離青玉幾步之遙的地方。實際上,這小屋面積本就不大,即使不上前幾步,也是相對極近。青玉看見了那雙十分熟悉的布鞋,繡著幾朵淡雲的深黃綢緞,淺淺的圓口,這是沈孟懷最喜歡穿的鞋,她和他在一起時就知道,除了外出辦事或與人洽淡生意,閑暇時他都愛穿這種鞋。
青玉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它,是她來到江城後的一天清晨,她正在擺弄新種的蘭花,而就在那一刻,這雙鞋映入她的眼簾……
有多久了?青玉居然記得分毫不差,而陡然再次看到它,青玉不由悲從心生。所有她與他相識後的點點滴滴,如泉水般涌入腦海。她竟想著要全部忘記與他有關的所有?這事,可由不得她自己控制。
沈孟懷站定了,他垂下的手略微動了一動,想抬起來似的,卻終究又放棄,他的聲音帶著幾分倦怠與不安︰「明天,我就要回江城去了。我父親去世後,母親她回到錦城定居,錦城是她老家,她想回來也是對的。隨喜是她的貼身丫頭,同來錦城的,還有林媽——我就是她一手帶大的。」
青玉依然縮在椅子里不動,但沈孟懷知道她在用心听著。
「過去的那些事,那些事,」他停住了,不知怎麼說才好,想了想,才又繼續說︰「我母親她現在變了許多,一心向佛。江城那邊事務繁忙,但我總會抽時間常來看她。隨喜人雖小,卻很機靈,我見她與金子一見如故,十分談得來,往後你們也能多個人照應。」
青玉還是沒有動,更不答腔。
「青玉,」沈孟懷試探地喚了聲,「我知道錦城也是你的故鄉,你打算在此長留嗎?」他轉頭四處看看,「這個小屋,實在是不能久住的。」
青玉象突然驚醒了似的,直起身來︰「是稱您沈先生還是懷少爺?我想,還是跟隨喜吧,就叫你懷少爺!青玉明白,我爺爺和父親對您外婆與母親的傷害,遠不是青玉一身所能彌補的,可他們早已不在人世……青玉實在無能為力,只有一條命,倘若懷少爺覺得劃算,隨時可將它拿去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