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在行宮佔面最大的朝歌台舉行,御席羅列綿延無盡,從主位至外圍末位有幾百步之遙,銀燭滴淚明燈高懸,金漆塑頂皇帷林立,赤紅色地衣沿著台階往上,一直延伸到瓖玉嵌寶的皇座之下,權力與富貴,尊榮與名利,在這廣闊恢弘的大殿之中瞬時變得觸手可及,沈蘇姀站在殿門口,迎面而來的卻只有讓她呼吸不暢的壓抑,她知道,這里面的任何一個人都是伺機而動的猛獸,一旦不小心,她就會被撕成碎片。
宮樂齊鳴笙簫緩,縴腰蔓扭輕紗薄。
暗香浮動的明光中,沈蘇姀一身湖藍宮裙進的殿門,目之所及皆是盛裝出席的公子,而在主位之下,權閥坐席仍是羅列,沈閥只有兩席,沈琳瑯早已大妝落座。
今上與太後尚未出現,殿中一片觥籌交錯,唯有權閥席上鴉雀無聲,幾位著了靛青官袍的老者首位而坐,年輕一輩的則排位其後,席上多有空位,還有許多人未至。
沈蘇姀的目光從那一張張面容上掃過,眼底暗芒愈盛。
另一爆墨色一閃,嬴縱正從殿門進來,他的眸光準確的往沈蘇姀身上一掃,堪堪至皇座左下手位落座,正在沈蘇姀的斜前方。
「有寧微傾在,五妹妹還是趁早打消自己的念頭。」
沈琳瑯低低一語,沈蘇姀眉心頓時蹙起,「三姐此話從何說來。」
沈琳瑯今日里著桃紅色立領宮裝,本就精致的眉眼間明妝嫵媚,上了紅脂的唇微揚,笑意端麗帶諷,「七王爺對五妹妹很是特別,五妹妹難道沒有別的什麼想法?」
沈蘇姀一笑,抬手為自己的酒盅斟滿,御酒生香,她看著那瓊光明滅的酒水微狹著眸,似有些無奈,「三姐多慮了,七王爺不過一時興起,蘇姀哪能沒有自知之明?」
沈琳瑯眉頭微挑不知是信還是不信。
沈蘇姀轉眸掃向諸位皇子之座,「想必今日能如三姐之願。」
嬴珞早已落座在皇座之下,沈琳瑯聞言不由朝嬴珞身上一掃,隨即眉眼間明光微綻,沈蘇姀笑笑,忽聞「 當」一聲,不知怎地手上一滑竟將整杯酒都灑了出來,……
「笨手笨腳的就不能小心些!」
眼看著沈蘇姀襟前濕了大片,一團深色分外惹眼,沈琳瑯緊皺眉頭道,「皇上和太後大抵還有小半個時辰才到,速速去換,記住,不要遲到!」
「那蘇姀便暫且告退了。」
沈琳瑯的話帶著深意,沈蘇姀未作她想順從的起身往外走。
她的腳步疾快,背上卻忽然罩上道涼涼目光,沈蘇姀深吸口氣,走至殿門口之時忽然回頭朝內掃了一眼,滿殿的奢華輝煌,卻透著股紙醉金迷的糜爛腐味兒,她並未去找尋那道目光,反倒身形一轉利落的消失在殿門之外。
沈蘇姀一刻都等不住。
夜空團黑天氣悶熱,暴雨未曾落下,卻是無星無月。
出了朝歌台一路向北去,走出一段沈蘇姀忽然將腳步頓了住,她左右看看,遠處正有一隊巡邏侍衛走過來,面色一變,她急惶不已的朝著那隊侍衛走去!帶隊的是個小衛隊長,自是認得沈蘇姀,見沈蘇姀的模樣便知是出了事。
「發生了何事?沈姑娘可有什麼吩咐?」
沈蘇姀眸光盈盈分外可憐,言語之間更是又氣又急,「太後賞給我的簪子不見了,這可怎麼辦是好,出壽寧殿的時候還戴著,剛到朝歌台就不見了,來來回回卻沒找見……」
見她著急不已,那小隊長不由也有些擔憂,掃了眼她的發髻,果真空空如也,今日狩獵大宴他是知道的,何況那簪子是太後賞的,自然不容有失,「沈姑娘且想想這一路上遇到了何人?莫不是被別個撿去了?」
沈蘇姀眼底瑩光簇閃,忽然眸光一亮,「我出來的時候似乎有一隊壽寧殿的花匠嬤嬤跟在我後面,不知是不是她們——」
那小隊長眼底一亮,「小人知道了,馬上就能給姑娘找出來。」
沈蘇姀滿面感激,「若是能找到煩請將人帶到桑竺院去,我在那兒等著,真是多謝了,等找到了簪子我才好去找太後告罪呢。」
那小隊長聞言眸光微亮,當下應是抱拳轉身而去,待那隊人走遠,沈蘇姀面色頓時平靜下來,瞧了瞧身上已半干的衣裳,還是朝桑竺院而去——
沈蘇姀忽然回來讓香書與沐六意外非常,然而沈蘇姀沒有時間與他們多說,讓沐六在外等著,只讓香書進來幫她換身衣裳,衣裳剛換好門外便來了人,七八個嬤嬤面色惶恐的被帶進院中,沈蘇姀站在廳門之處,借著昏暗的燈火指了個人。
「她留下,其余人先走。」
諸人皆是松口氣,沈蘇姀招手讓被留下的那人跟她進門。
沐六和香書被留在門外,室內只有她們二人,年逾四十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著一身下人青衣垂首站在廳中,靜靜的等著沈蘇姀發話。
「我丟了只簪子。」
沈蘇姀沉沉開口,語氣絲毫不若平常的從容柔婉。
老婦人將頭垂的更低了些,「奴婢不曾見過姑娘的簪子。」
她的語氣還算平靜,並未多麼的畏怕,沈蘇姀眸光微寒,劍一般懸在她頭頂,又一笑,「口說無憑,我就覺得是被你撿去了……」
那人依舊一身平靜,默了默又道,「若沒記錯,今日姑娘去壽寧殿之時未曾著簪。」
沈蘇姀眸光一厲,「你的意思是我在冤枉你?!」
「奴婢不敢。」
那人低低一應,沈蘇姀不由微狹了眸光,「那支簪子對我而言重要非常,關乎我家中親族性命,而今竟然不見了蹤影,你若現在承認我便繞你一命,若不然我稟明了太後,你的下場如何你當知道——」
那人背脊微僵,默了一瞬卻更肯定的搖了,「奴婢沒有見過姑娘的簪子。」
「就不怕死?」
沈蘇姀厲然一問,那人執拗安靜的站著,默然不語。
沈蘇姀忽然揚了揚唇,語氣中厲然亦消了大半,她上下打量著她,「我尚未說我的簪子是何種模樣你便說你未曾見過……」
頓了頓,沈蘇姀輕而緩的開了口。
「我那簪子,亡魂為玉,冤血為金,單名兩字——蘇氏。」
「不知你可見過?」
沈蘇姀語氣靜然,站著的那人渾身一震,滿是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了她……
一身玉白綜裙的沈蘇姀回到朝歌台的時候外頭已經滿滿地圍上了皇家禁衛軍,想必是諸位主子都到了,她理了理這身素色衣裙往里賺剛走到殿門口便惹來諸多目光。
她來的晚自然有些突兀,惹來注視也正常,沈蘇姀並未覺出什麼不對,只沿著大殿一側朝前面的沈閥席位上賺剛走出幾步,卻听高台皇座上傳來一道溫潤之聲。
「沈家丫頭也行五,倒是和朕的五兒相配!」
耳邊一聲轟鳴,沈蘇姀腳步一頓猛的抬眸,待看到高台之上人人都帶笑意看向她之時她才確定了適才昭武帝的那句話並非她的幻覺,她呆了呆,稚女敕的面容上滿是懵懂和不解,雙眸微狹著看不出情緒,可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緊攥在了一起,心中更是驚翻了天!
她不過晚來片刻,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什麼是她!
「 啪」一聲炸響,刺白閃電砰然砸下映出沈蘇姀慘白的臉,轟隆隆的悶雷隨後而至震徹殿宇。
醞釀了一整天的暴風雨,終于滂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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