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羅綺沒有告訴李海林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的理智告訴自己,男人為了工作,為了家的責任,有時候會忽略些兒女情長;可她內心住著的那個小女人,卻還總是期待著那個童話里的白馬王子。
李海林急匆匆地出門後,她也無精打采地收拾完東西,還是去菲尼克斯上班了。在公司的門口,她遇見了剛剛停好車的雷迪慶。
雷迪慶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意大利風格的襯衫——帶扣的立領,貼身合體的收腰;淺灰色的西裝搭手上。同羅綺打了招呼,聊著快上門口台階的時候,他突然對羅綺說︰「等我一下」。
在羅綺詫異的眼光下,雷迪慶穿上西裝,扣上西裝的鈕扣,從門口的花園里摘下一朵玫瑰花,小心地扳掉所有的刺,鄭重其事地微笑著遞給羅綺,說︰「happybirthday!中午請你吃飯吧!」
接過雷迪慶送過來的帶著清晨露水的玫瑰,羅綺竟有種想哭的感覺。
那天晚上,李海林同日本來的大老板吃完飯後,又在新錦江的卡拉ok包房里唱歌,一直到凌晨的時候才回來。他躡手躡腳地進屋時,羅綺已經睡了。進門開燈的時候,李海林注意到了餐桌上的細腰的銀色花瓶里,新插了一支玫瑰。
大學畢業這幾年里,羅綺比上學的時候開朗了很多,對人也不再是那種充滿傲氣的冷艷。同時,她從身體到心理的成熟,也讓她美麗的外表下面增加了更多的自信。她不再是那個與世無爭,仿佛超然物外的單純女孩;她知道她要什麼,包括物質,包括感情。
看著側身睡著的羅綺,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滿是靜謐和溫柔。李海林不忍吵醒她,只是在心里暗暗地對自己說,這是個值得他用一生的時間來好好地照料和疼愛的女孩——即使他可能沒有雷迪慶的聰明和幸運,他也會用一生來努力,給她最好的生活。
兩周後,雷迪慶對羅綺說他們兩人要一起到德國去出一趟差,主要同德國的一家管理軟件公司談在中國的代理合同。
從辦護照簽證,訂酒店機票,到整個行程安排,很快他們就順利成行了。
離開上海虹橋,乘坐德國漢莎的航班,飛行了十一個小時後,當地時間早上十點,他們在德國的斯圖加特機場安全降落。
辦完入境,取完行李後,雷迪慶在機場的赫茲租車公司取了一輛事先定好的紅色寶馬的敞篷跑車,讓羅綺坐在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把一頭長發用絲巾扎起來。雷迪慶把從國內帶來的beyond樂隊的搖滾cd開到了最響得音量,一路上听著音樂,感覺是乘風而去。
他們同德國公司的會議安排在德方集團旗下的一個酒店,在瑞士、德國、奧地利三國交界的的博登湖旁邊,也正好是前一個時空雷迪慶開車從蘇黎世去斯圖加特士路過的地方。
那里原來是個二百年歷史的莊園。在一個佔地一兩百英畝森林里,掩藏著小溪木橋,花園湖泊,還有二三十個造型各異的房子。
在酒店前台的一個長相甜美、講英文時還略帶著些羞澀的德國姑娘的帶領下,雷迪慶和羅綺沿著樹林中的小道,來到了他們住的房子——三角的紅色屋頂襯托在有黑色縱橫木線條的白色外牆上,屋檐下懸掛著四五個花籃,白色的門廊欄桿里十分悠閑地放著兩張原木的搖椅,房子周圍的樹林和花園里的鮮花讓空氣中彌漫著春天的味道。
推開帶著銅質門釘和門環的大門,一個造型復雜、帶了二十多個燈泡的古式吊燈,很搶眼地從挑高的木質橫梁上懸掛下來,呼應著由三人沙發,搖椅和一個一人高的壁爐組成的休息區域。另一面牆是同電視櫃連成一體的書架,整整齊齊地放滿了德文和英文的各類書籍。靠窗的書桌上照例地放著沙漏,地球儀和古典的銅座台燈,陽光從木窗欞和薄紗的簾子中穿過,柔柔地灑在書桌和皮轉椅上。
帶雷迪慶和羅綺來的德國姑娘告訴他們,這個房子是帶兩個單獨睡房的套間,這里是客廳,他們倆的房間分別在客廳的左面和右面。
羅綺到房間把衣物從行李箱里整理出來,驚喜地嘗試著她房間里的有四個雕花木柱的大床,床邊窗下的同樣雕著木花的貴妃椅,然後換了條她感覺很舒服的碎花的短裙,穿著涼鞋、望著牆上古典威尼斯式裝飾鏡里的自己,一邊梳理著頭發,一邊在心里對自己說︰「為了青春和這個美麗的世界,要更加幸福地珍惜每一個分秒……」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雷迪慶來敲門了。他拿著兩個倒上了香檳酒的高腳水晶杯,遞了一杯給羅綺,拉著她的另一只手,嘻笑著對她說︰「到外面去,我們與午後的陽光有個約會。」
羅綺被雷迪慶拉到屋後的露台上,比很多大海還要寬廣的博登湖竟然就在眼前,沒有任何遮擋,毫無準備地像一個寬幕的電影畫面在眼前鋪開了。天也藍得讓人心碎,仿佛是被深藍的湖水染了色。幾朵白雲懸浮在半空中,感覺隨時可以讓人摘下來像寵物一樣地親吻。
原來這個房子是建在博登湖邊的山頂上的森林里,露台下面就是懸崖、浪打的礁石和無邊的湖面。羅綺知道,這就是她夢寐以求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
就在羅綺用手捂住嘴,擋不住自己滿臉的驚訝的時候,雷迪慶用沒有拿酒杯的那只手,輕輕地勾住羅綺露在碎花短裙外面的肩膀,羅綺也自然地把一頭長發灑在了雷迪慶的肩上。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午後,兩個相互欽慕已久的年輕人,在香檳酒的作用和時間被遺忘的幻覺之下,長久的矜持被陽光和潮濕的風融化了。
任何事情在這時候發生都是合理的。雷迪慶隔著羅綺的碎花短裙親吻她飽滿的身體,貪婪地呼吸著她那種女人的體香;羅綺也十分投入地把自己緊緊地貼在雷迪慶的身上,同時把他深深地埋進自己的身體里……
羅綺的手機突然響起來,讓她驚得渾身一抖。她用手擋在雷迪慶得嘴上,示意讓雷迪慶不要出聲,然後輕輕地說︰「讓我接一下,很快就好……」
是李海林打來電話,這時候是中國的晚上八、九點鐘。羅綺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讓自己稍微地平靜下來,然後再按了接听鍵。
李海林在電話里說他正好出差回了大連,辦完事順道去看望羅綺的父母親,完了再回他自己父母家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去北京。現在他還在羅綺的父母家里。
羅綺的媽媽接過電話,先關心地問了羅綺這邊氣候怎麼樣,安不安全,什麼時候回家;然後用很輕的口氣,感覺是背著李海林,問羅綺︰「你覺得小李這個男生怎麼樣啊?看上去很有禮貌很懂事的樣子,工作也不錯,都在外企里做領導了,而且還是我們大連人……」
母女倆聊了好一會,羅綺知道她媽媽想說什麼。自從弟弟羅嘉民考上了北大,家里就只有爸媽老兩口了。她在上海一直忙著菲尼克斯公司里的事情,好幾年過年都沒有回大連了。她爸媽兩人一定在想讓女兒早點有個穩定的生活,他們也可以有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
羅綺不是一個凡事都听爸媽話的女孩。可內心倔強的她看著爸媽一天天老去,想著四處奔波的她和將來也勢必會四處奔波的弟弟都不會有很多的時間陪他們,她心里就忍不住地一陣心酸,于是很多以前她說過的強硬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掛完電話,羅綺尷尬地對雷迪慶說︰「李海林問你好,說謝謝你一路照顧我。」
她滿懷歉意地雙手勾著雷迪慶的脖子,淺淺地又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輕輕地說︰「對不起,我現在心里好亂,晚上好嗎?」
雷迪慶從來就不會讓羅綺為難。他從剛剛羅綺接電話時的只言片語中,猜到了李海林去了羅綺的家,也猜到了羅綺爸媽的態度。雷迪慶知道羅綺會解開她心里的矛盾;而且幾個小時後,羅綺也絕不會拒絕一個浪漫美好的夜晚。金簪掉在井里,該你的總歸是你的——雷迪慶覺得凡事一切,命運自有安排。就像他穿越時空這件事情,總有一天,他也會知道這一切的緣由。
會議之前的晚上,照例德方會安排歡迎晚宴,這樣就避免了正式會議時的「破冰」環節。當天晚上,德方的亞太事業部總監邁克,和他的秘書索菲亞,到場與雷迪慶和羅綺共進晚餐。邁克是個金發碧眼的德國帥哥,看上去也只有四十歲出頭的樣子;索菲亞有四分之一法國血統,大學畢業沒有幾年,但渾身洋溢著成熟的女人的性感和熱情,深藍色的大眼楮里不時地閃爍出智慧的光芒。
晚宴的地方是這個酒店的三個餐廳之一,廳內的裝飾保留了布倫瑞克王朝大廳的那種霸氣和豪放。幾乎客滿的餐廳里卻沒有通常中國餐館里的喧鬧,每桌的客人都用幾乎是耳語的音量相互交談。因為時集團旗下的酒店,好些人都認識邁克和索菲亞;于是邁克也把他們其中一些將要在這兩天會議中同雷迪慶和羅綺見面的人一一介紹給他們。
對羅綺來說,這是一個愉快輕松的晚宴。當她同雷迪慶在晚宴結束後,慢慢走回到他們的房子,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他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羅綺想到下午的事情,不免緊張地心煩意亂起來。在她心里,一直有一個搖擺不定的天平,一頭是比家人還倍感親切、共同擁有著很多甜蜜回憶的李海林,一頭是多年來守候在自己身邊、明顯才智浪漫都要勝出一籌的雷迪慶。當任何一個男生放上一個新的砝碼時,她的天平會完全不能自持地倚在他的那一邊。
雷迪慶把低著頭、長睫毛遮著眼楮的羅綺拉到她的睡房門口,把她順滑的長發攏到耳後,在她的發燙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貼著她的耳邊說︰「goodnight,honey(晚安,親愛的)…」,然後放開羅綺,關上房門出去了。
就這樣嗎?像父親對女兒的goodnightkiss(睡前親吻)?羅綺也說不清自己是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還是對雷迪慶這意料之外的紳士行為竟產生了一點失落。莫非他也看出了自己內心的矛盾和心神不寧?
雷迪慶把羅綺送回她的房間,同她說晚安後,趕緊轉身關門離開——他害怕稍微一點遲疑,他的眼淚就會月兌眶而出。當他的一只手輕輕地掠起羅綺的頭發,另一只手扶著她的溫暖柔軟的身體,嘴唇接觸到她臉上發燙的皮膚時,他在心里對羅綺說︰「再見了,我年輕的愛情!我在前世錯過你;今生,我們依然注定有緣無份。」
晚宴上邁克介紹了一個人給雷迪慶;而見到那個人,讓雷迪慶相信︰他可以穿越時空,可是他沒有辦法穿越命運對他的安排;既然注定要同羅綺分開,那索性就不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