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天涯樓的事情,一連幾日,宓可硬是沒有和諸葛世樂多說半句,糟糕的是她的頭痛卻開始頻繁起來。
她臉孔蒼白,宛若晴空里流動的浮雲,終日覺得是頭昏眼花,暈車一般的感受。春秋子每日為她請脈,也說不出個所以,就是開了一些湯湯水水讓人幫忙煎了給她服用,至于她喝多喝少他也毫不介意。諸葛世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不理他,他卻也丟不下面子多說。
「大奎,回頭把宮里的御醫請到別苑給宓姑娘看看,她最近頭痛得頻繁,不要出什麼大問題就好。」諸葛世樂一邊看著手里的案卷,一邊有意無意的交代雷大奎。
「好,沒問題,可是你家不是有個神醫麼?」雷大奎相當的不理解,听人說,那春秋子可是當世三大神醫之一,一個人就抵得過整個太醫院。既然這麼牛逼的人都在他家長住,還請什麼御醫?那不是多此一舉嗎?
「春秋子那老頭整天神秘西西,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還有他和那掃塵宮的事情你查出來沒有?我總覺得他有什麼事情在隱瞞我,如果屬實你以為我還會把他放在我家里?而且他這個人相當的沒有醫德,成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見著我就心煩!」諸葛世樂一提起春秋子就是無比厭惡的神情,也難怪,他們的恩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最近北朝那邊風聲特別緊,派過去幾批探子都被解決掉了,據說他們的皇上在炎州練兵,所以整個北朝的邊關都在戒嚴。關于掃塵宮派人暗殺的事情初步有了些眉目,只是屬下還不敢確定。」雷大奎用一種奇怪的延伸的看著諸葛世樂,雙唇緊抿,想說什麼又不大願意說。
「說來听听。」男子疑惑的看了雷大奎一眼,心想難道真如他所料?
「那出重金之人,可能,可能是洛家的人。」
諸葛世樂雖然心里有譜,但臉色還是瞬間變的煞白。怎麼說他也是琉月曾經的未婚夫婿啊,兩家都是東岳的大世家,相交多年,他們居然忍心下得了這個手?難道皇權與富貴真的比一切都要重要?
「我知道了,你繼續去查,先不要讓爹知道。我要完全了解整個事情的經過,洛子山天生膽小,去給我查誰給他出的這個主意。如若北朝那邊風聲緊就先放一放,畢竟探子也是人,不要一味去送死。那掃塵宮向來只認錢不認人,從未失手,現在還讓我活著,必定也有什麼顧慮,好好部署,謹防對方再次偷襲。」諸葛世樂放下手里的案卷,握筆的手已是青筋爆起。
「他若真是還想要我的命,那也不要留情。」他喃喃的說,想起那日洛俯門前琉月的決絕,想起自己所受的侮辱,真是傷透了他的心。原來感情真的就那麼一文不值,敢情是人家覺得自己阻礙了自己女兒的青雲之路吧,可就算如此用得著痛下殺手麼。做人有的時候也不要太絕了。
他內心無比悲涼,感覺被挖空了一般的落寞,說不清楚是個什麼樣的感受。他突然想起宓可,那個嬌小的女子那日就那麼竄出來把他護在身後,他們萍水相逢,她卻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一陣暖洋洋的溫潤從心底滋生出來,一掃臉上的陰晦,他起了身,幾步就出了門去,打馬而上向別苑而去。
「快快快,全部抬進去。」春秋子和無德站在門房邊張羅著。
我的老天,還沒有到別苑大門就看見門前全是拉玉子(葡萄)的馬匹和農戶,把原本也不寬的小巷道路塞得個水泄不通。
「你們做什麼?買這麼多玉子?」諸葛世樂一臉驚呆。
「嘿,諸葛大哥,你來啦。」無德從堆成山的葡萄堆里爬了出來,高興的對他揮手。
「姐姐說她要釀酒。」
「釀酒?用這個?」他翻身下馬,向院子里擠去,發現院子里堆滿了一只只巨大的木桶,整個花園被搞得面目全非,他平日培養的盆栽也被搞得東倒西歪。
「你,去把她給我叫出來,誰叫你們把這里搞成這樣的?這是你們家麼?」他生氣的發彪,看著那盆可憐的被壓扁了的雪玉梅,那可是他花了一千金從西疆帶回來的名貴盆栽啊,如今成了木桶的墊腳石。
「這的確不是我們的家,也對,無德,讓外面的馬夫別搬了,我們住客棧去。」一白衣女子從木桶後站了起來,慢條斯理的走了出來。她一身散花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看她折縴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調皮,幾分淘氣,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諸葛世樂還真是一下就楞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這院子亂得,還把我的花搞得到處都是。」他哪里知道她會躲在那木桶之後?自知失言,馬上解釋。
「差佬,你別說了!我知道我們三人吃你的用你的,你早就不舒服了,這里本來就不是我們家,謝謝你這麼久以來的照顧,趁這個機會咱們就把話說明了,以後我們就不打擾了。」宓可邊說邊低頭壞笑,還對無德使了個眼神。
「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到底要我怎麼樣?你知道我不大會解釋…但是…」他著急的上前一把抓著她的肩骨,生怕她真的打包走人。
「對不起行了吧,你沒親沒故的,能到哪去?又去街上餐風露宿?我說過,有我在的日子,以後都不準你出去餐風露宿!是我不好,說話失言,這麼多人在這里看著,你就給點面子?不要走。」他只顧殷勤的討好,完全忘記周圍原本的嘈雜之聲都消失了。半天沒有得到回應,他見宓可怪異的表情,這才將目光迅速的掃描全場,所有的下人都張大了嘴巴,痴呆一般的看著他們。
「哈哈哈哈。」春秋子再也忍不住,爆笑了出來。
「嘩啦」的一聲,諸葛世樂觸電般的甩開宓可的肩,一腳踢翻了地上那盆雪玉梅,疾風一樣往正堂的方向走,還邊走邊罵︰「該死的花,看把我的鞋子髒的,還不給我拿出去丟掉。」他漲紅著臉,飛快的一閃而入,留後一眾驚嘆。
晚餐的時候誰都沒再提這個事情,春秋子只關心他的葡萄酒,宓可一口氣做了十桶,夠他喝上幾年了,他心里美得哦,真覺得自己揀了寶。無德只關心他的雞腿,自從到了天策,他再也沒有餓過肚子了,每天和姐姐一起,偶爾姐姐還會教他讀書寫字,日子過得也真不錯,他才不想真的走。
只有諸葛世樂,一臉黑黑的,一聲不吭的樣子,但大家仿佛都當他不存,自己吃自己的。
三下兩下吃完,拖著宓可的手就去了花園,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你過來。」
「做什麼?」
「以後不準說這里不是你家,要離開的話,明白嗎?」
「why?」
「什麼?外什麼外!」他依舊男子氣十足。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呢?」她突然有了想戲弄他的想法。
「為什麼?為什麼?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想想,第一你沒有親人,第二你不會功夫,第三外面兵荒馬亂,到處民不潦生,你又沒有錢,你一個女人家你跑出去做什麼呢?在這里高床暖枕的,錦衣玉食的,多好啊,去打听打听,外面多少女子羨慕你如今的生活。你還為什麼?」他語無倫次的搶白一通。
「外面真有你說的那麼糟糕?不至于吧?」她假裝狐疑。
「哦,哦,你的意思皇上昏庸無能,導致百姓流離失所?你這可是大不敬啊!被皇上知道了我看你怎麼辦!」她故意急他。
「我可沒這麼說,少給我下套子!反正你就給我呆在這里,我不是文皺皺的人,說話也不會咬文嚼字,但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他又急又氣,怎麼和她說話怎麼就這麼容易被套呢?真是說多錯多。
「我沒錢,你給我錢不就是行了。」她突然丟出一句。
「那不行,我的錢我干嗎給你?要錢自己找去。」男子突然有些欣喜,她居然開口找自己要錢了?果然關系是進步了不少。
「真是小氣。」女子嘀咕。
「這和小氣沒關系,我說了我會對你負責,但是我就不給你錢。」
「……」
「那我明天要買糖釀酒,以前的錢都買玉子了,沒錢怎麼付帳?人家會找人揍我的,我都預訂了。」她故意委屈著。
「有我在誰敢揍你?」他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
「如果你不在的時候呢?」
「……」
「那需要多少錢?」
「五百兩。」宓可兩眼發光,看著他把手模進懷里心想真是個傻瓜一定是從來不去市場,一點糖需要五百兩麼,居然相信。
唰的一聲從懷里扯出一大疊銀票,找了張五百兩遞給她。
「叻,拿好,去付帳。看什麼看,別以為我會多給你一分。」男子故做嚴肅。
「可是我還想買一些東西。」她迅速收回眼神,低頭小聲嘀咕。
「什麼東西?」
「還不就是女人才用的東西麼。」
「哎,你們女人真麻煩!」
「這這這,拿去拿去,自己去買,看你這樣,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他一把把手里的銀票都塞到了她手里,錢對于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再搞怪就好。
「你沒欺負麼?」她得意的笑,把一大把銀票抓得緊緊的。
「哈哈,謝謝差佬。拜拜~剛剛也不知道是哪頭豬說的不給我錢?哈哈,真是蠢!」宓可邊笑邊退,一個啷嗆就要倒了下去。
「小心。」諸葛世樂一躍上前,伸手接住她的腰,一攬就把她摟在懷里。
她還沒有反映過來,就感覺到他俯身探了下來鼻息暖暖得噴到了她的臉上。
他看著她光潔如玉的臉龐,紅若櫻桃的小嘴,不由涌起一股想吻她的沖動。
她的睫毛在夜風中顫抖,他的心尖也隨著顫動。
他靜靜地凝視,默默的,默默的靠近。
他感覺,此時的微妙就好似那片靜靜的搖曳不出波瀾的月光,沒有任何激情蕩躍,有的,只是寂靜的心動。
——他輕輕地吻上了她的唇……
兩片薄薄的唇,卻帶著倔強就那麼壓下來。
「你干嗎!」她一臉通紅用力的想推開他,他卻抱得更加緊。用鼻尖摩擦著她的鼻尖。
「好好呆在這里,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他喃喃的說,用鬢發小心的摩擦著她的臉頰,一臉的欲罷不能。
「等我從昆侖回來,我們就結婚好不好。」男子的話又一次在她腦海想起,她想起敖宇翔,想起那巍峨的大雪山,想起那些共同出發戰友,原來真的再也回不去。有淚在眼眶滾動,她努力的仰起頭,望著這個深情款款的男子,不讓它掉落下來。
男子輕輕的吻住她的櫻唇,慢慢地把舌尖探到她的嘴里,她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任意的憑他吸吮著她的甜汁…
「小侯爺,老爺派人讓你馬上回府,說是皇上下了聖旨。」
家僕不識適宜的跑了進來,打斷了兩人,諸葛世樂殺人一般的白了他一眼。
「說。」
「皇上請侯爺、小侯爺、宓姑娘三天後參加長門殿的夜宴。」家僕戰戰兢兢,生怕招惹了他家這個最近喜怒無常的少爺。
「知道了,下去吧。」
他牽著她的手,一路穿過大堂、走廊、花園,送她回房,她並沒有反抗,只是一手抓著一大把銀票,乖乖的跟著。
「真是奇怪,這兩人關系什麼時候變得好了?」春秋子暗叫不妙,一切好似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三日後。
夜,天策皇宮長門大殿里掌千盞明燈,蓬壁輝煌,明如白晝。大廳上絲竹采樂,歌舞妖嬈迷離。如此盛宴是因為簫如然登基以後第一次以家宴的形式宴請群臣及家屬。
白顏方丈手持一金剛闡杖一動不動的站在蕭如然的旁邊,他是個和尚而且並非朝廷內臣,居然也在今日被邀請的行列之中實在是讓眾人費解。
洛琉月坐在簫如然的左邊,顏面平靜,高貴襲人。她冷眼看著晚宴上的奢侈繁華,冷耳听著眾人對他的阿諛奉詞,始終不露聲色,無悲無喜,端莊典雅,冷清如池中白蓮,同時,眼神的余光卻在大殿內搜索。
簫如然的右邊是他唯一的妹妹靜公主。此女子身穿淡綠色的宮裝長裙,袖口上繡著淺白色的蓮花,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麻麻的一排藍色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錦緞裹胸,身子下的長裙散開拖到台前的梯子上。她隨意梳了個逐月髻,上面斜插著一支芙蓉玉步搖,嬌艷若滴,耳際的珍珠耳墜搖曳,指甲上的寶石妖艷奪目,腳上一雙鎏金鞋用寶石裝飾著,一派高貴華麗的樣子,美得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