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舒愨鵡可惜狂風吹落後,殷紅片片點莓苔。」當那大片大片的粉霞雲彩出現在女子眼前的時候,還真是著實讓她驚呆了。
果然是漫山遍野,宛若祥雲,延至天邊。
斷腸關以東的叵羅山區以險峻和桃林名震天下,先不說這大漠邊關怎會有如此秀麗的奇景,光說這山上的桃花就有三十八個品種之多。于是每年的三四月份便有不少四國的文人雅士莫名而來,更有不少大家閨秀結伴相邀上山踏青賞花。名為踏青,實際多有深意,心許一個不小心就邂逅了幾個權臣貴冑、富家公子,攀上高枝,這樣的事情每年也有那麼幾對的,所以與其說是看花,不如說是幾過青年男女之間變相的自由相親活動。
為了避免宓可觸景傷情,衛羽坤特別安排了翻山而過,刻意避開了斷腸關的官道。北朝當前一片混亂,不光是東岳的大軍攻城掠地,那些各地方的小部落也開始趁火打劫,所以整個邊境沒有絲毫設防,任何人都可以來去自如,這樣一來今年到這叵羅山來看桃花的人還真是多了不少,縱然戰火無情,不過大家似乎都更相信人間有愛,為了尋找一個心儀的對象趴山涉水也是心甘情願。
山路轉角之處一前一後躍入兩匹駿馬,此處是叵羅山後山,也是三五成群踏青之人走的捷徑。但這山路可比不得前山修的游覽大道,很多狹窄的地方還是需要兩騎一前一後慢慢排列通過,當前馬上的月白色描金長袍男子相貌俊美飄逸,但眉目間卻是一派威嚴森冷的氣質,一看之下令人不寒而栗,都不敢再看第二眼。而那後面跟著的白衣女子,仿佛宿醉未醒,一臉疲態,嬌翹的眉間,嵌著一雙深邃的琥珀色雙瞳,眼光更是冷漠得如同萬年的寒冰,看不透這樣的眼神下隱藏的怎樣的內心,只是那黑翹的睫毛上,濕濕潤潤的,好似淚珠滑過的痕跡。她身材單薄,傲然屹立于馬上,與男子一前一後置身在這粉紅花海之中還真是相得益彰,讓人忍不住顧盼回眸。
這兩人兩馬一個氣質森嚴,一個神色如霜,並駕同行,令沿途眾人止不住的盯著兩人看,渾然不覺自己舉止失禮。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看上去還真是匹配至極,好一對神仙般的人兒。」有人忍不住感嘆。這時才發現他們身後遠遠還跟著六騎,五男一女,一看就知道是隨行的侍從,慌忙又讓開道路,好使馬匹通行。
「你說他們是兄妹還是情人?」有路人忍不住猜測。
「傻瓜都看得出來,你沒有發現剛才過那窄彎之處那男子打量那女子的眼神,那可不是兄妹該有的,分明就是情人。」有精明的人馬上就跳出來分析解迷。
「如此般配的碧人還真是少有,記得那年在桑奇城,老朽也曾見過北皇龍帝迎那失蹤多年的呢喃郡主回宮,那般氣質還真是像及了剛才那女子,他們倆站在一塊雖沒剛才的兩人隨意自然,卻也絕對是天下人公認的佳偶啊,可惜可惜,國破山河在,故人不再來。」一個和家人緩步上山的老者望著遠去的男女忍不住感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眾人忍不住紛紛討論,路人中不少也有幾國的達官子弟,見多識廣,一個布衣文士笑道︰「說什麼呢?一般的大家閨秀又怎能與那呢喃郡主相提並論,什麼佳偶?她簡直就是地獄羅剎,那般凶狠的女子,手上的血都染紅了整條爾瑪河,造了那麼多的孽,北朝舊主一死,這天下間還真沒男人敢再要她那玉面羅剎。」
此話一落頓時打開的眾人的話夾子,而那六騎最後的青年男子硬是從馬背上折過身來,惡狠狠的瞪了那說話之人一眼。
「先生此言詫異,這宮闈之事真假難分,為什麼如今你只看到外界評價她殺人如麻,卻不想想那女子建市場、修運河、開學堂、種稻谷造福了萬千百姓呢?她可是北朝不折不扣的大功臣,斷腸關紅火那幾年,想必咱們當中不少人都得到過實惠吧。說話怎麼能一稈子打翻呢?」另一人很是不平的說道。
「是啊,她到底叛沒有叛國,謀沒謀反誰又知道呢?還不是當權那幾個人在說而已,這下東岳佔了桑奇,等著看吧,過不了多久或許又是另一種詮釋了。」又有人搭話。
眾人談論到此均感心有戚戚,當中一直沉默的一人听得眾人討論,突然出聲道︰「那郡主是善是奸諸位大可不必討論,但剛剛那白馬之上的男子,我可是認得,此人正是南朝的戰神衛羽坤!」
這人一開口,眾人頓時失聲,見那幾騎侍從走遠了半響才有人敢再說話︰「天啊,曾听聞那衛羽坤可是殺人不眨眼啊,那西疆幾十萬人的城池他一夜就可以屠得干干淨淨,而且他從來我行我素,絲毫不按規矩
辦事,全憑心情,就連那南朝的皇上都拿他沒有辦法。听那些南朝當兵的人說若是誰得罪了瑞王那必定上天下地都得揪出來挫骨揚灰,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居然敢和他如此親近,可惜,可惜!」
眾人還在討論之余卻不知那兩個引起這般話題的始作俑者早以進了桃林深出,正在漫步其中欣賞那漫天香雪,渾然不知自己的出現不經意之間觸動了多少人的心。
不同于宓可的心有旁焉,衛羽坤到是很認真的在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還一個不漏的給女子講著關于叵羅山的典故和傳說,看來還真是下了一番工夫去刻意了解。兩人下了馬一前一後的走著,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竟然多了那麼一份尷尬與疏離。
站在山顛的巨石往下望,綿延數百里的山林一片粉紅。春風拂額,一片輕枝亂顛,到處都是漫天花雨。
女子從地面拾起一朵桃花,粉色的花瓣一如多年前的模樣,相同的事物竟然讓她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恍惚間仿佛回到讀書的時候,大學的花園里總有那麼幾株開得還算茂盛的桃花,她和宇翔、宇霏就那麼坐在樹下。曾幾何時她都忘記自己是穿越而來的現代女性,心頭早就是把眼前這片土地當成了自己的家,她曾經無比認真的計劃過要一心一意經營北朝的事業,計劃過和龍嘯桀共築未來,但,夢會醒,終究再一次被現實打敗了所有的豪情壯志。
感覺到她心情的起伏,看著她的神情從最初的恍惚到最後難掩的落寞。衛羽坤沒有打擾她思緒,只是看著她默默的拾起朵朵落紅,攤于掌心。
山風雖然不冷,但山顛卻慎大,刮得人周身發寒,宓可下意識的拉了拉襟口,剛一放下手,一件月色的披風就蓋在了身上,女子呆了一呆,看著衛羽坤的舉動,他尷尬的神色隱約帶著一絲難得的體貼,依舊是相顧無言。
女子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只是欠身為謝。
「北邊向來要冷一些,早該提醒你帶件御寒的衣服!」衛羽坤不自然的別開臉不去看她客套的動作。話一說完這才想起她在北朝住了那麼多年,難道還不知道北朝要比其他幾國冷一些嗎?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宓可輕言︰「是我疏忽了!多謝殿下提醒!」明明是關心卻非要弄得像是在自責一般,威名遠播的南朝戰神這時候的樣子像個別扭的小孩,不知道讓敬畏他的人看見這一幕會怎樣?
「你看你,今天都二十九了,再不嫁人,很多人會奇怪的。」衛羽坤想了半天,居然冒出這樣一句不倫不類的話來,女子頓時眉頭就皺到了一起。
「二十九了很奇怪麼?」她望著他,看著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將自己這句蠢話接下去的樣子,突然覺得很是好笑。
「在我家鄉,女子三十幾歲結婚很是普遍,大把大把的姑娘終身不嫁,還有的只生孩子卻不嫁人。」宓可輕輕的開口。
「我沒別的意思。」衛羽坤慌忙解釋,生怕她誤會。
「不用解釋,我知道。」女子說完便繼續向前,也不再與她說話。
男子跟在後面一臉的垂頭喪氣,活月兌月兌一只斗敗的公雞。出來的時候他想好了很多話要對她說的,卻不知這一開口居然把氣氛搞得如此怪異,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
約莫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小徑嘎然而止,前面是一片亂石林立的空曠山澗,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已然無路,女子折回身子,望著那懸崖邊的片片菲色,興趣全無,大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回去吧!」宓可率先開口,畢竟這是邊境,策馬而來一個來去又得幾個時辰,而且他們兩人的身份也不便久留。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去看看他。」衛羽坤這才鼓足了勁擠出一句話。
「他?你知道?」
「你怎麼知道他在這里!」女子吃驚的望向他,看來這天下間的事在他面前還真是沒有秘密。
「這麼大的事,飛虎的將士都知道,稍微留心也就知道了。」男子說得很勉強,他不想告訴她,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情他統統都會花心思去了解,就算是某年某月她在某個城鎮的某條路邊的某個小攤吃過一碗甜湯,放了幾勺糖,他都了如指掌。
「走吧,去看看他,我陪你!」也不管她點頭不點頭,他止住了遠遠跟在身後的眾人,示意他們不要再跟上來。
隱秘的山澗邊,兩座無名青冢並排
立于桃林之間,女敕綠的野草從上面長了出來,郁郁蔥蔥一片生機,那林中桃花散落其間煞是好看。
女子蹣跚著步伐走到墓前,她緩緩跪下,對著那高聳的土包默默無語,人死如燈滅,或許只有這里才是真正平靜的一方樂土。
嘯桀,我來看你了!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你我絕別雖然不久,卻早已如一生之漫長,千言萬語涌上心頭,話到嘴邊竟然全數換著無聲的淚滴。
「你?不想說什麼嗎?」衛羽坤跟在身後突然發問。
女子低沉著頭背對著男子一言不發,各種情緒充斥著她的大腦,這樣的時候她只想一個人安靜呆著,說什麼?說北朝亡了?還說她失信他了?
「如果你沒有話想說,就听我說!」男子突然卯足了勁揚唇一笑,笑容中既然帶著微微的苦澀和決心。
「辰星歷四百八十七年,嗚蜩(五月的別稱)。我還記得那天夜里星子很亮,我在行宮的合歡海撈上來一個女子,當時的她落魄得像只街邊的流浪狗,身無分文,帶著一包奇奇怪怪的東西,看見桌子上的雞腿兩只眼楮都不會轉開。有人問我她會不會是探子或者是殺手?我覺得很可笑,誰低級到會找一個隨時都可能暴斃的女子來做探子?而且那副懵懂的眼神,如同一個剛出生什麼都還搞不清楚的孩子。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濫發同情的人,所以我毫不猶豫的打發她離開。走的時候為了報答我所謂的救命之恩,她竟然執意送了我一只我並不稀罕的鐲子,後來我知道那東西叫表,是她當時身上最貴重的東西。」男子邊說邊模了模手腕上的登山表,多少年了,他從不離身。
「轉眼到了上元,在含漳城,在那個一踏進大門就注定改變我一生的洗腳城,我又見到了她!那個落魄潦倒的女子不但沒有死,還只用了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將一個亂七八糟烏煙瘴氣的逍遙窩搖身變成了天下最為吸引人們的天堂。那些稀奇古怪、花樣百出的點子是我二十多年從來不敢去想象的認知,而她無疑創造了一個又一個辰星歷史上的奇跡。我目瞪口呆如同白痴一樣的看著她坐在那間有名的包房里神采飛揚,信手拈來的指揮著下人們謀算著那些王孫貴冑的荷包;看著她任性妄為毫無心機與章法的和老板娘大吵大鬧;看著她豪氣甘雲一力承擔地為著下人們爭取所謂的員工福利;看著她如親人一般時刻不忘報答我所謂的救命之恩。她像一個精靈出現在我的生命里,只用了一晚上的時間便讓我塵封多年的心動容了,看著她孤獨的買醉街頭卻願意對我真誠的袒露心聲,我開始覺得我錯過了,錯過了老天爺賜予我最大的恩惠,錯過了原本該屬于我的那段美好。那麼一個率真純粹的女子掉在我的面前,我卻將她放走?我只能埋怨自己是個有眼無珠的蠢貨,還好還好,老天那麼眷顧我,讓我又遇上她了,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說到這里,衛羽坤突然苦笑一聲。
「你或許不知道,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把握的期望。」男子說到這里,兩眼盯得地上的女子發毛,半分不敢抬頭,他溫和而深情的話語點點滴滴落在女子的心里,清澈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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