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藥吧!」雲來小聲的喚道,卻也將女子嚇得不輕。她驟然回頭,看見雲來忐忑的神情讓人心生寒意。
「傻丫頭,才幾天怎麼連稱呼都變了?」宓可淡淡的接過她手里的碗,乖乖的將藥端到嘴邊。
「雲來覺得瑞王根本就配不上夫人,莫說是個小小的王妃,以夫人的才智要穩坐六宮都是綽綽有余,這瑞王府容不下咱們,咱們還不稀罕呢!」小丫頭不服氣的說道。
宓可略微聞了一口那苦澀的藥碗,居然被她逗得笑了起來,「傻丫頭,就算我和他再鬧,那也是我們夫妻之間的問題,他沒有對不起你雲來,一馬事歸一馬事,兩個人沒有了愛情,卻也都在這屋檐之下,怎麼都是親人。不要忘了,我們始終是一家人。」
「什麼一家人,他若把王妃還當一家人,就不會在瑞王府大擺宴席娶他的側妃,還威脅皇上賜婚!也只有夫人還把他當成家人!人家現在恐怕也是抱得美人歸了!」雲來不服氣的大吼一聲,片刻之後才發現自己失言,慌忙閉了嘴。
女子微微一愣,放下那手中空碗,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頭血涌的暈眩,低聲重復著雲來的話︰「威脅皇上賜婚?」
「夫人,如今夫人要自己多保重自己,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不用去管,也不值得夫人去管!咱們就當什麼都听不見看不見算了!」雲來連忙安撫。
「什麼時候?」
四下一片沉寂之聲,連呼吸都停止一般的靜謐。
「夫人…」雲來不安的開口。
「我問你什麼時候的事!」原本躬身埋頭的女子此刻就像剛剛蘇醒的惡魔厲鬼一般雷霆大怒,她坐在床塌之上,四周卻散發著奪人心魄的可怕氣息,好不容易將她那沉重的腦袋慢慢的抬起,第一次這般咆哮著聲嘶力竭的望向雲來,那漲得通紅的雙眼直射向她,卻早已不見了之前清秀的模樣,蕩漾的全是嗜血的殺機,看得雲來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當即就跪了下來。
「雲來失言,還請夫人不要動怒!」
「說!」面前那只裝過藥湯的空碗粉身碎骨之間有風嗚咽而來,窗外突見風起雲動,太陽頓時黯淡無光,殺機四溢。
「回稟夫人,是,是是是今日。」一貫口齒伶俐的雲來第一次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晴天霹雷的感受排山倒海的襲來,宓可凶狠的樣子,使得雲來不禁心顫一下,她這是真的要爆發了嗎?「今天?今天就娶她過門?他真的就那麼迫不及待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雲來卻听得非常的清楚,不由的霍然一驚,又听見女子繼續顫聲道︰「給我更衣,讓喬虎備馬!」
「夫人,你不能去啊,瑞王說了,今日你不能踏出合歡海半步!」女子僕了過來一把就拽住宓可的衣裙。
「誰若阻我,我就殺了誰!」女子冷漠而薄涼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雲來這才終于明白她的確是那個在戰場上狠辣無雙,翻雲覆雨的女子,真的發起火來連氣勢都足以讓人退避三舍,她不該一直將她看成是個柔弱的皇孫貴婦,以往不過是她不想不願展露這一面而已。她忐忑的退到門口,讓人去尋喬虎,這才訥訥對她道︰「是,夫人……」
一路策馬狂奔,目光所暇之處無不是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百姓們自然不會去追究是那個權臣貴冑娶親,更不會管人家娶的是第幾門親,但這獵戶人家的灰姑娘變鳳凰的喜事依舊是讓路人津津樂道,羨慕不已。
此時的南都瑞王府前早就是賀客滿門,除了皇上,和遠在州縣邊關的將領,南朝的滿朝文武都到了。陣陣馬蹄聲疾響,雖然聲勢浩大,卻也顯得混亂參差,兩三個人影憧憧而來,眾人一見那馬上的雪衣女子皆是一副吃驚的模樣,只見她英姿颯爽,那頭烏絹般的秀發隨意的盤了個髻子,散落的鬢發迎風蕩開,看得眾人是目瞪口呆,驚為天人。大家自覺的讓開道來,不管是因為她的氣勢還是她如今的身份,沒人敢擋了她的去路。曾幾何時,他們都認為只有眼前這個面如沉水、風華絕代、名動四國的傳奇女子才能馴服得了那桀驁多變,不可一世的南朝瑞王,如今看來,這凡事還真是都有例外。
宓可一個利索的翻身下馬,雖然她病容未減,但半步未曾停留就奪門而入,她的身後,跟著的是喬虎與白小三,他二人皆是長兵在手,一身戎裝,還真是一副要去抓奸的陣勢,敢情是作了最壞的打算。
寬闊的瑞王府前炮竹砸響聲聲不絕,在值正午,王府的接親花轎停靠在大門前的院子里,三品以下的官員都已經跪拜著迎接了瑞王的側妃入府。雖然她只是個妾室,但鑒于衛羽凌對衛羽坤的厚愛也是得享二品俸祿的皇室家眷,在萬眾矚目中,衛羽坤更是親自出來,將其迎入瑞王府的大廳,準備舉行交拜之禮。
此時的衛羽坤一身大紅喜袍,胸前還系了個大紅花一般的紅綢節子,神情愉悅,緩和了不少平日里的陰冷寡淡,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與一旁朝賀的官員們說著話,看得出來心情是極好。而他手中握著的紅色色紅綢的另一頭,則是頭戴金色珠簾羽冠,穿著鳳冠霞帔的姚萬春。
遠遠看去,那並肩而立的兩人,男才女貌,喜氣洋洋,並沒有人察覺到半點不妥。
宓可疾步向前,邁過王府大門,隨手抓了個下人就厲身問道︰「衛羽坤呢?」
還在陸續趕來的賓客們無不屏住了呼吸,听她直呼瑞王名號,既是沒有任何人敢開口置疑一個字眼,畢竟這里是她名正言順的家。
宓可丟開那大氣都不敢出的下人,冷眼看著一路趕著進大廳去觀禮的眾人,所到之處,驚嘆聲、叫好聲、祝福聲,詫異聲不絕于耳,只是這些人一看到她統統都是鴉雀無聲。她心里頓時明了什麼,腳下生風,加快了步子,有官員與宮人們一路追趕著尾隨而進,生怕看掉了這一場絕世好戲。
「吉時快到了,我們還是先行行禮,免得錯過了這大好的時辰!」女子還未進門,就已听見男子那一貫蒼涼淡漠的嗓音,而後傳來的是一個女子嬌滴滴的應和之聲。
「衛羽坤!」女子的身影一閃而入,那純潔無染的雪衣隨風撩起,與這紅紅火火的喜堂截然不同,是那般的讓人刺目驚心,瞬間就劃出了她與那堂上眾人的距離。她開口喚了一聲男子的名,聲音不大,卻也足夠讓四周的人都安靜了下來,她呆呆的眨了眨眼,掃視了一圈四周,眉頭緊皺,那堂上的一男一女就那麼真實而自然的站在自己面前,紅袍翻飛之間,是恍如隔世一般的錯覺,像極了那年大婚的他們。
幾米而已,卻已如海天之間的距離。
「王妃,先請一邊座!」衛叔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慌忙上前招呼,這樣的大喜日子,任誰都不想多生事端出來。
「你真要娶她?」女子的不識趣的打開衛叔的手,讓整個王府內的喜慶氣氛頓時僵為冰點,朝臣們心底無不一個咯吱,難道這女子要發彪了?以前只是听說她在戰場上很凶悍,如今難道還真會有幸目睹?
「我不娶她,難道把大家請來看戲?」男子冷冷的看著面前闖入的女子,原本微笑的臉瞬間冰凍。她的臉色如土,一身寒氣四溢,那渾身素色的雪衣襯得她整個人好似一根隨風凋零的羽毛一般搖搖欲墜,她瞪著自己,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瞪著自己。濃密的睫毛之上還掛著幾許淚痕,但眼神卻是異常的彷徨不安,讓人揪心。
「你忘記你對我說過的話了嗎?」女子眸光森寒,根本不管這里有多少人,一副至死方休的決絕,仿佛一定要他當面說個清楚。
「你若是來觀禮,那就請座到屬于你的位置上去,你若是來發氣,就不要怪我無情。」男子依舊抓著那礙眼的紅色綢帶,半分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你曾經對我說,任世間風情萬種,你卻對梅朵情有獨鐘,今生有我足亦…」女子溫潤的容顏布滿了陰霾,有清冷的濕潤從眼眶劃落,她沒有上前,只是站在那里,卻如萬年寒冰一般讓人不敢靠近。真是諷刺,這里是她的家啊,找了那麼多年總算在這個國家這座宅子里找到了個屬于自己的家,而如今卻要親眼看著自己的夫君將另一個女人娶進門來。
「說過又如何?哄女人的話,天下間幾個男人沒有說過?」衛羽坤當即喝住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他明顯的感覺身旁的姚萬春听到這席話後身子是顫了一顫,連那拖著紅綢的另一端都在瑟瑟的發抖。
「不要怕,我在!她不敢將你怎樣!」他一把將那發抖的女子攬入懷中,好象生怕宓可會欺負她一般。
「不要怕,我在!」曾經這句話她以為他只會為她一人而說。如今當這般清晰的在耳邊炸響的時候,她的心碎得再也拼湊不回那完整的模樣。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化為烏有,女子一手強撐著胸口的巨痛,痴痴的望著那一身祥瑞的男子,她簡直就是悲痛欲絕。
男子的面容帶著深深的陰霾,憂悒的眉角逐漸升起了決然的冷峻,他掃了不遠的宓可一眼,繼續道,「你若還在乎這王府的面子就給我下去,不要繼續在這里丟人現眼!」
女子紋絲不動,宛如雕像一般屹立在眾人之間。一手死死掌著胸口,惟有藏于袖中地另一只素手卻是抑制不住的顫抖,緊緊護在自己的大腿一側,指甲狠狠刺入肉中。
「衛羽坤,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今天不會來這里;我不會為你哭;不會變得這麼脆弱;不會在意你做的每件事;不會記住你說過的每句話;不會為你心痛;不會跑到大家面前來丟人現眼;不會這麼輕易地讓痛苦折磨自己;不會為你娶了個女人而跟你爭執,更不會厚顏無恥的跑來問你這些……」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在想自己這些年做了些什麼?究竟那點沒有做好,才讓你這般決絕?這般生氣?這樣容不下我?難道真的就是因為我去了趟東岳?可是我去除了想把你唯一的弟弟帶回來我絲毫沒有別的任何想法。我性子直,不會轉彎抹角,我不想明明很在乎,卻裝作無所謂。明明很想你留下,卻要堅定的讓你離開。明明很痛苦,卻偏偏說自己很幸福。明明放不下,卻說你是你,我是我!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從我接受你的感情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要把你舍下,更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為了你這般的難過和痛苦。這些年,我習慣你的保護,習慣了你的安排,我習慣了被你擁在馬上,習慣了靠在你的胸膛,習慣了每日晨鐘暮鼓都有你陪在身旁,你或許不知道,養成一種習慣只需要一分鐘,但忘掉一種習慣卻有可能會花上一輩子!這些日子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明明眼淚都快溢出眼眶,卻高昂著頭。明明心里害怕得要死,卻依舊執著在屋子里呆著,我以為只要我等著,你就會回來給我道歉,你就會發現你是多麼的委屈著我!」女子凝視著面前的男人,她顧不得周遭那些人的唏噓與震驚,就那麼喃喃的敘述著。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我要當一個多麼強大的女人,我不想去管那些國家大事天下興亡,我只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簡單的女子,不管經歷多少的不平與傷痛,都能和自己心愛的男子一起舒展著眉頭過著日子。我是一個成年人,我知道感情里總會有分分合合;生命里,總會有來來去去。但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不管多難卻始終都會在我身邊的人,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而你,就是我選中的那個人。你一直都知道,你從來都知道,我容不下別的女人來分享我的愛,你怎麼可以如此對我?你若選擇愛她,那麼你永世都不要再說愛我!」女子含淚的看著面前的男子,她能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這些年一路走過的時光與他的微笑和美好一直深深的刻畫在她的腦海之中,沒有人可以抹去。
許多時候,風雨,不是天相而是錘煉;滄桑,不是無奈而是襟懷。以一種灑月兌的姿態放手,以一份微笑的心境豁達,何嘗不是一種深愛?人生,原本就無所謂失去,因為每一天我們都在失去,怕只怕草率地揮霍。
雙眼一閉,整個廳里再也無人發出一點動靜,每個人都在細想著女子說的那些話,那些他們從未听過,卻那般真摯淳樸感人至深的句子。
當再度睜開之時,男子眼底的怒火已化作了平靜,「讓神衛營的人進來,帶王妃帶回合歡海去,好好看著。」幾乎是從牙齒縫里吐出的話,生硬、狠厲。
「衛羽坤!不要娶她!」女子呆傻的開口,一臉的痛色,她失聲的大哭了起來,狼狽得就像一個被家人拋棄的孩子。她以為只要認真地去愛,真誠的去表述就可以打動他,原來她打動只是她自己。
十幾名神衛營的侍衛一擁而上,欲將女子強行帶離,女子緊握著拳頭已久沒動,她望著他,她僥幸的認為下一秒她的衛羽坤就回來,就像他說過的,從此以後無人再可傷她。可現實終究與我們的想象背道而馳,就在那些個侍衛要踫觸到她衣衫之際,兩道如厲風一般的身影瞬間就護在了她的面前。
「誰人敢動郡主?先從我等二人身上踩過去再說!」喬虎一臉豪氣甘雲,揮舞著手里的斬馬長刀,他的傷並沒好,但為了眼前的女子,他的命從來都是時刻準備為她獻上的。
衛羽坤瞥到喬虎那張憤怒的臉龐,不覺得一皺眉頭,心頭一嘆,不是他想故意和他們過不去,只是他們太不自量力,真的不能怪他。「手下敗將,還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自己都保護不了,如何還能保護你的主子,給我拿下!」
男子輕輕丟了一句話,堂上瞬間打成一團,白小三和喬虎一躍而起,一前一後護在女子身旁左右開弓。
「王妃,不要再胡鬧了,老奴先送您回房間,你看這麼多人,這樣鬧下去如何是好。」衛叔慌忙上前調解,只可惜那四下橫飛的招式與兵器,讓他躲避不急,女子一把將他推開,雙腿往半空一踹,一躍出了人群,站到了姚萬春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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