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上) 第26頁

作者 ︰ 綠痕

皇甫遲一落地後,用力掀開馬車車簾,一把揪出里頭尖叫的宮女們扭斷頸子,再一掌擊斃抱著孩子的嬤嬤。

小小的孩子在他懷中嚶嚶啼哭,皇甫遲強忍著心中的不甘,拿出袖中準備好的黃符封住孩子右手會要人命的異能,待他靜下心來後,他再細細探查,卻發現以他身為修羅的修為,他無法除去那只手的能力。

算了,只要能活著就好……

當黎明的旭日緩緩升起,不管是守在皇城大門處的守衛們,還是早起的人們,全都看見了國師皇甫遲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孩子,一手握著沾滿血跡的聖旨,一路自城外走進城內,直走至宮中正在進行早朝的承元殿上。

殿上文武百官全都伸長了脖子,大惑不解地看著久違的國師大人,就這麼抱著孩子一路走至金階之下,而上頭的皇帝,則哆哆嗦嗦地躲在椅後。

皇甫遲微眯起眼,將手中的聖旨扔在金階之上,大聲對皇帝道。

「這孩子,鐘靈宮要了!」

殿上吵嚷陣陣,沒人知道那孩子是打哪兒來的,皇帝又為何是那般恐懼,而說完話就返回鐘靈宮的皇甫遲,亦沒給他們答案。

「國師大人,求您去勸勸娘娘吧,她都一個日夜滴水沒進了……」無計可施的春嬤嬤,跪在皇甫遲的面前不斷掉淚。

「蘭,去告訴她。」皇甫遲抱著手中已睡著的孩子,輕聲地道︰「小公主由本座來扶養,待小公主大了些,本座收小公主為徒保她一世平安。」

蘭總管听了倏地抬起頭,頓時就紅了眼眶。

「有本座在,這孩子沒事的。」皇甫遲一指輕輕撫過孩子蒼白的小臉。

下一刻,蘭總管瘋了似的急奔出鐘靈宮,春嬤嬤則跪坐在地上,一手緊揪著皇甫遲的衣擺放聲痛哭。

「……娘娘,您听見了嗎?」

趕至鳳藻宮的蘭總管,跪在紀非的病榻前,殷殷轉述皇甫遲所說過的每一句話,那只傻鷹--虛弱的紀非閉上眼,人有眼淚斷了線。

「如何?」

皇甫遲一手抱著在他懷中睡得安詳的千夜,壓低了音量小聲問向剛自鳳藻宮回來的蘭總管。

蘭總管沮喪地低垂著頭。

「娘娘晚膳沒用多少……」這幾日來,不管他和春嬤嬤如何勸哄,躺在病的紀非就是不怎麼吃也不怎麼睡,整日就只是張著兩眼,一逕木木地望著床頂的紗帳發呆。

「告訴她,小公主很好,又胖了些,本座將這孩子命名為千夜。」這孩子雖注定命不長,但他至少能讓她安然活到二十。

蘭總管遲疑地皺眉,「可皇上……」

「他會答應的。」他不介意明早再上朝去給那個皇帝難堪。

餃命而去的蘭總管又再次趕赴鳳藻宮,當天色晚了時才回來,一踏進寢殿里,隨即就迎上了皇甫遲等待的眼眸。

「如何?」

他搖,「娘娘還是沒什麼精神……」

「你沒告訴她千夜長胖了些嗎?」

「說了……」雖然在听千夜的事時,娘娘的眼神會較亮些,可她還是不言不語,根本就不開口問上半句。

眼看剛生完孩子的紀非迅速消瘦下去,形容憔悴得有如一枝枯荷,掩不住心焦的皇甫遲怎麼也沒法子忍耐,他轉身去床榻邊抱起早已被他哄睡的千夜。

「抱去給她看。」他將孩子遞給蘭總管。

「啊?」蘭總管愣愣地接過,「可是……」不是說只要踫到了千夜的右手,就會被吸食什麼生氣嗎?這麼危險的孩子,怎麼能讓娘娘她……

「本座已暫時封住千夜的手,她可放心抱著孩子。」既然她想孩子,那他就讓她看孩子。

蘭總管面上綻出光彩,「是!」

紀非那顆始終都被皇甫遲捧在掌心中的芳心,雖因千夜幾欲凋零,可在皇甫遲強勢的維護下,又再次恢復了生機。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沒能維持太久。

千夜的異能似乎天生就與修羅有所抵觸,皇甫遲只封了一陣子,就再也沒法封住那能力了,為了紀非,也為了燕吹笛與軒轅岳的性命著想,皇甫遲不得不在鐘靈宮旁另建了座小別宮,將千夜置在那兒獨立扶養。

皇帝雖是答應了皇甫遲,將千夜交由皇甫遲來負責,可也下了嚴令,今後不許再讓小公主靠近皇後一步。

親耳听見皇帝這麼說後,紀非目光空洞地望著皇帝,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般,她沒再說什麼,只是轉身將自個兒關在鳳藻宮內不見任何人。

為此皇甫遲夜夜伴著一盞枯燈,在燈下守著銅鏡,守著鏡中總會在夜半泣不成聲的紀非,夜夜心有如刀割般地疼。

他想告訴她,不要哭,無論發生何事,有他在,她永遠都不需掉淚。

她並沒有失去一切,她還有他陪著她,他對她的心永遠都不會改變,不管冬日風雪多麼凜冽,夏日暴雨如何洗擦大地,她還是有他,有他不變的等待,不變的守候,還有不變的……愛。

他這個修,不像各界眾生都有著朝三暮四的心情,他是認準了就永不會改變,因此,在他眼底,不只是他,她也永遠沒變。

當年抱著黑鷹睡被窩的人是她、在大年夜站在雪花中漾著笑的人是她、抱著他喊難受的人也是她、當了皇後生了千夜的人都是她……這些加起來,多一個不嫌多,少一個則不成,因為,都是她。

不管她是不是從前的那個少女,也甭理會她的性子她的處境她的態度是否改變了,就算她老了,模樣與從前不同了,他都待她如初,從不言棄。

她不是他心上的一頁風景而已。

住在他心坎上的紀非,幼時,很美,尤其她在燈影下低頭讀書,露出潔白頸子,那時候最是好看;她的脾氣從小就不怎麼好,有點淘,也有些壞心眼,一路長大了還學會凡人要不得的隱忍,不過沒關系,他照單全收;她很討厭承認她有弱點,裝作沒事樣是她的拿手本事,每回想不出該怎麼敷衍他,她就笑,笑得他眼底生花,兩眼再也看不見其他,笑得他都忘了她是不是又兜著圈子在拐他……

啊,他忘了,糊弄他是她最喜歡做的事,每回只要唬得他歪頭楞腦,她就會憋笑得兩頰生暈。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時的她,模樣有多俏麗可愛,而他要勉強自個兒裝作上當又有多麼困難,哄她開心對他來說,從不是件簡單的事。

她老愛叨念著傻鷹傻鷹,有好幾回,他都想回修羅道去探探當年曾對他下過咒的無色,問問那,在他從黑魔恢復擬闢,馬上就跑回修羅道卸悼無色的事,雙手腳之後,無色到底有沒有好好地再接回去?要不是那,他道傻鷹也不會時常出現在她的嘴邊……

與她相處間的種種,似乎都能成為他心上最暖的一盞燈,最美麗的一片回憶,因此他很貪婪地搜集著她所曾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哪怕只是她的一個瞪眼或一個皺眉,他都虔心奉為上賓。

只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淚。

為了不讓她流淚,哪怕千夜那孩子不是她願意懷上的,哪怕那孩子會吞食生氣,只要她想,他都保都護,他會讓千夜這沒人願意她活下去的孩子活著,他會照顧一生注定都得吸食他人生命的千夜,因那孩子是她血肉的一部分,那是她干辛萬苦生下的。

皇甫遲以指輕撫著鏡中人,甚想親自替她拭去面上的淚。

站在他身後的蘭總管,滿心苦澀地看著他那副痴痴的模樣。

「國師大人……」

「你知道,本座並非凡人,更不是什麼神仙。」望著鏡中的紀非,他忽然不想再偽裝下去。

冷不防听到他這話,蘭總管雖是錯愕,但很快就鎮定地道。

「是。」

「你很清楚本座對她不一般。」

「……是。」

「想明白了就滾出去。」他用力握著手中的銅鏡。

蘭總管使勁咽下喉際間的酸楚,揚首對他大聲道。

「但那對老奴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皇甫遲緩緩回過頭,看向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守在鐘靈宮的他,沒料到他這麼多年來總是一板一眼地謹守禮教,卻在這當頭,竟一點都不在乎那人間所謂的道德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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