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只要豎師大人就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蘭總管的眼底布滿淒涼,一手按著隱隱作疼的心房,「老奴相信,娘娘她也是這麼想的……」
「……是嗎?」
她真這麼想嗎?
若她也在乎他,她怎能那麼不愛惜自個兒?
她知不知道,她一心想掙月兌出人間這個束縛,早日得到解月兌,而他,則想掙月兌出這片因她而編織成的情網……
當你僅得什麼是割舍、什麼是忍耐、什麼是無怨無悔,什麼是一生一世,你就明白什麼是愛了。
是啊,他是明白了,終于。
為了成全她的忠孝,他再不願也讓她進了宮,他始終都忍耐著,不去強行帶她離開。為了她想要守護的百姓,他願意被困在國師這位置上,與她一同守護天下百姓,哪怕他對這座人間根本就談不上愛。
一生一世?
早在那年秋風中,他緊抱著那名在他懷中啜泣的女孩起,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
皇甫遲喃喃地問︰「現在才明白愛上了她……是不是太遲了?」
蘭總管低首不語,只是眼角隱約閃爍著淚光。
她不是說過,她想要他與她作個伴嗎?那麼,他就只是伴著她,成不成?
就算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他就只能這麼守著她……他也心甘情願。
在愛上她後,他終于明白,他為何要堅持守護著這座人間了。
因為有她在。
原來他自數千年前起,就一直在等待著她的出現了……
第7章(1)
這幾年,鳳藻宮沉寂了不少。
自皇後誕下了安陽公主千夜後,皇後不再過問政事,將以往代為處理的政務全都還給了皇帝,太後在得知此事,還欣慰地來到皇家宗祠祭祖謝天,並很快地又再為皇帝納了一批新的妃子。
對于這些,紀非置若罔聞,鳳藻宮的宮門依舊深深緊閉,自從將主掌後宮之權交還給向她討權的太後之後,她亦很少踏出鳳藻宮,在這座皇城的後宮里,仿佛少了一個皇後的存在。
她一直過著一種安靜的日子,白日里為千夜縫制些衣裳,或是與春嬤嬤一塊兒去別宮遠遠的看一會兒千夜,夜里,她總是捧著皇甫遲給她的那面霧鏡,看看千夜,瞧瞧皇甫遲,每每看累了,就抱著鏡子入睡。
而皇甫遲,就像一道她的影子似的,時時刻刻留心著她,擔心她又沒照顧好自個兒的身子,或怕她夜里又睡不好,她愈是沉默,他愈是心頭難安,為了他的不安,蘭總管都要跑上鳳藻宮三四回,春嬤嬤每日也都得來向他回報紀非身邊所有的大小事。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心慌。
因他沒見過這樣的紀非。
他見過她青春飛揚,也見過她的雄心壯志,可每回當她隱忍著什麼時,他卻總是不能看清她在想些什麼,因此面對少了笑意,也不再落淚,反倒是沉靜無波度日的她,他偶爾會感到不安,也感到害怕……
這日一早,待在書房里的皇甫遲,意外地看蘭總管氣急敗壞地沖進書房,向他稟報今兒早朝時承元殿上都發生了什麼事。
皇甫遲扔開手中之筆,「廢後?」
「是。」
「又是太後的主意?」那老太婆打從紀非未進宮前就看她不順眼了,紀非進宮後,那老太婆仗著太後之尊,這些年來從沒少為難過紀非,這回她又想出什麼新名堂了?
「不,這回是皇上的意思。」
皇甫遲眯細了銳眸,「你說什麼?」
紀非這皇後,就算不說早年前為墨國所立下的汗馬功勞,還有她長年代不懂治國的墨池看管著一國繁瑣朝政,身為皇後,她從未失德更沒做過半件錯事,墨池寵愛後宮三千,紀非亦不曾置喙過,現下她更是安安靜靜的關起門來過日子,墨池他憑什麼剝奪她的後位?
蘭總管極力壓下心中的憤恨,「近年來皇上寵愛雪妃,前兩個月雪妃為皇上誕下十皇子,皇上有意立十皇子為太子,所以……」
皇甫遲揚起頭,嘲弄地笑了。
「所以那個雪妃就想叫紀非讓出鳳藻宮來?」玩母憑子貴那一套?這些凡人,還真是逗趣。
望著皇甫遲冷到骨子里的笑意,頭一回,蘭總管覺得這笑讓人瞧得再順眼不過。
那個皇帝……那個他們紀氏一族拼上血淚守護的皇帝,他就是匹白眼狼!安逸地過了這些年後,就全都忘了紀氏一族與他家當年是如何為他犧牲的,若是沒有,今日這皇位他坐得上嗎?若非力挽狂瀾,墨國不是早被異姓王給拿了去,就是被西戎國給滅了!可他非但不感佩對墨國的貢獻,不但知恩不報,他竟還想一腳踢開。
皇甫遲以指輕敲著桌面,「百官們怎麼說?」
「文武大臣自然大部分都是反對的,可這回,皇上一意孤行……」那個什麼政事都不懂的皇帝,這時他就懂得怎麼耍弄皇帝的威嚴了?
皇甫遲一手撐著下頜,回想著當年紀非是怎麼對他說的。
他是個好人,日後……他會是個好皇帝的?
而這,就是她所說的好皇帝?
蘭總管忿忿不平地問︰「國師大人,您說這事該怎麼辦?」
「雪妃是嗎?」隱忍到極點的皇甫遲,泰然自若地自椅里站起身,「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方下了朝的皇帝,此時正帶著一干妃子來到未央宮向太後請安,並對太後提起今日早朝上他所下的決定。
忽地大殿上刮進一陣冷冽的寒風,強大的風勢掀飛了殿上的桌椅、繡滿彩鳳的綢幔,狂風中,一抹銀色的身影突現在大殿上,待到風止,躲避風勢的人們相互扶持站起身,並睜開了被風吹眯的雙眼時,皇甫遲已立在殿上,含笑地偏首看著他們。
扶抱著懷中心愛的雪妃,皇帝墨池驚訝地看著皇甫遲那張縱使經過多年,卻依然年輕俊美的臉龐。
皇甫遲將他懷中的妃子上上下下地打量過後,鄙夷地問。「這就是雪妃?」
一張臉白得跟面團似的,這就是令他心愛得不惜要廢了紀非也想當上皇後的妃子?
「國師你--」總算回過神來的墨池,對他輕佻的舉止忍不住大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後宮!」
皇甫遲沒理會他在叫囂些什麼,他噙著笑,一步步走近那個處心積慮的女人,在來到她面前時,他揚起一掌當空一抓,原本還在墨池懷中的雪妃身子即不由自主地被吸上前,下一刻,優雅縴細的頸子已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問得好溫柔,「你想要皇後的位子?」
「皇、皇上……」雪妃抖索著身子,恐懼地喚著夜夜與她結發共枕的一國之君。
皇甫遲只稍稍使勁就捏碎了她的頸項,並在一殿的人都驚恐地瞠大了眼眸時,看似隨意地扔開手中的雪妃,笑意可掬地看向墨池。
「你還想立誰為後?」
「你……」事情來得太突然,心痛愛妃之死的墨池幾乎難以成言,冷汗當下流遍了他的一身。
「她嗎?」皇甫遲似也不想听他回答,隨手挑了個花容失色的妃子,再次折斷美人的頸項。
殿上被嚇傻的眾人,此刻總算是徹底醒過神,霎時殿上尖叫聲四起,癱軟在地上的人們紛紛掙扎地想逃出殿外。
「還是她?」皇甫遲沒理會逃出去的人有哪些,一雙冷眸掃向另一個想爬向墨池的女人。
墨池的聲音生生地凝結在喉際,愕然張大了嘴,看皇甫遲再次扔開手邊的妃子後,不疾不徐地喚出兩匹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黑狼,任憑那兩匹涎著唾沫的黑狼跌至殿門外,凶猛地張口撲向那些想逃出殿外的妃子,以及循聲趕來的大批侍衛。
皇甫遲像個沒事的人,款款來到墨池的面前,湊至他耳爆低聲道。
「敢動紀非與紀氏一根寒毛,我殺了墨氏一族。」
「你……」
皇甫遲一字字地告訴他,「反正能當皇帝的人,天底下,多、得、是。」
渾身被冷汗淹沒的墨池,再也控制不住打顫的雙腿,頹然滑坐在地上,怎麼也沒法挪動自個兒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