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小時後回來,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杜微言便執意要下車了。
江律文也沒勉強她,將車子靠爆又詢問說︰「你覺得怎麼樣?」
杜微言知道他在詢問自己攝影展的事,只說︰「很好,多謝你,費心了。」
他們去了湖濱的一座小洋房。湖濱一帶,是整座城市最為復古的一展畫卷。
他們去拜訪了一家小型的私人展廳,平日里做的也是一些極有格調的小型畫展。第一眼看到水磨石色的牆面和小徑邊那一片打理得如同綠綢一般的草坪,杜微言心里就認定了,這是有人不為錢不為名搞的散心玩意兒。後邊的接觸果然也證實了這一點。這個小展廳的主人很年輕,大約是江律文的世交朋友,很好說話,又特意囑咐了杜微言將父親的作品給他送來,方便他布置展廳和策劃宣傳。
杜微言並沒有多說話,倒是江律文非常仔細的問了些問題,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只要杜如斐外出回來,大概就可以布展。
杜微言的腳已經跨出了車子,觸到堅實地面的一瞬間,她又縮了回來,將車門拉上。
「江律文,我們談談吧。」
她有些頭疼的閉了閉眼,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可最後還是勉強把第一句話說出來了。
「我知道這麼說會顯得很不知好歹,但是,我替我爸爸謝謝你了。我想,他不會接受的。」
一片靜默之中,車外的月華仿佛流暢的輕水,慢慢陳鋪在這個小小的、封閉的空間里,有什麼東西在融化了,像是指尖的水,抓不住,淌走了。
「為什麼?」
「我爸爸那個人……哪怕是A大學生會他在路邊展覽攝影作品,他也會很高興。可不是這樣的方式。」她沒法一下子就把下一句話說出來,只能尷尬的頓了頓,「不是因為真的有人喜歡他的攝影,是別的原因。他會失望的。就是這樣。」
江律文的十指握緊了方向盤,呼吸逐漸的沉重起來。他大病初愈,整個人都顯得比以往清瘦,這樣看過去,杜微言有些恍惚的覺得,這個男人,居然也會有這樣蒼白的時刻。
「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麼?」江律文苦笑了一聲,「一直以來,我都說這是我自己的事。可是現在忽然發現,還是有些介意的。就像付出很多,卻沒有回報。」
杜微言不吭聲。即便不忍心,她也必須這麼說。眼前這個男人,她有意無意間,真的欠了他不少人情。不管現在算不算泥足深陷,她總要抽身離開,才算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他。
「那麼,再見了……」杜微言遲疑著說,伸手扶在車門上,指尖微微用力——
然而另一只手腕被迅疾而有力的扣住了,江律文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淡淡的說︰「頸上的吻痕是誰的?你和誰在一起?」
杜微言呆滯了一秒,似乎對吻痕那個詞十分的陌生,良久才記起來,臉頰微微一紅。實際上,除了易子容外,她真的從未和別的男人有過這麼親密的關系。可是易子容和自己,卻隔了如天塹般的鴻溝,他不過來,她也不願意過去,僵持到可以清晰的看見裂痕間填塞的冷漠。
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工作,朋友,感情……沒有一件令自己舒心滿意的事。
杜微言在這一瞬間,心情又降到了最低點,她努力的掙扎了一下,可是沒有掙開。他依然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看著自己,抿著唇,有著不可思議的冷漠和強硬。
「你想怎麼樣?」杜微言低低的說,聲音仿佛是從最飄渺的地方傳來的,弱不成音,「真對不起……」
她的話沒說完,就條件反射般的睜大了眼楮,因為江律文帶了一種近乎決絕的姿態俯,英俊的臉上算得上咬牙切齒,直直的掠向她的唇。
側頭大約都無法躲開,江律文的氣息已經拂在自己的鼻尖,杜微言閉上眼楮,有一種瀕死的壓力——不止是江律文給她的,還有莫顏,還有工作的危機——她有些絕望的想,為什麼這些麻煩像是約好了一樣,不約而同的找上自己呢?
然而這個吻卻只是在呼吸交錯間停滯了。
半開的車門被人重重的拉開了,霍拉一聲,車外的寒風咆哮著卷進來。
有一道男人的聲音,冰涼而冷酷的傳來︰「杜微言,我等你很久了。」
寒氣將車子里的兩個人都凍住了。杜微言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在漸漸的放松,忙不迭的後退了一些,別開了臉就往車下跳。
易子容往一側讓了讓,又稍稍俯,輕聲說︰「原來是江總。」
他的身後,杜微言覺得這一幕無論如何也太過詭異難堪了一些,不知不覺就開始往後退。她的腳輕輕一動,身前那個男人仿佛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手臂往後一伸,扣在她小臂的地方,沒有回頭,只冷冷的拋給她一句話︰「又想到哪里去?」
江律文已經下車,微微帶了疑惑。街邊的路燈將易子容的臉色鍍成了銀色,而他確實像罩了一層面粳沒有絲毫的表情逸散出來,只讓人覺得清冷。
「江總在這里,那就正好了。杜,你不介意我們三個人一起聊聊一些事情吧?」易子容指了指街邊的那家咖啡店,「江總有時間麼?」
杜微言心跳漏跳了幾拍,身體在瞬間有些發軟,她有些恐懼的看著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想要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易子容仿佛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她從未想象過,自己的意志竟軟弱成這樣,淺淺的縮在一個角落,再也無法恢復勇氣去拒絕他的決定。
這個夜晚的咖啡店很冷清,侍者帶著三人走向窗邊座位,易子容在杜微言身邊坐下,手指撥弄著溫水杯,閑閑的對上江律文的目光︰「在明武,是江總把杜介紹給我認識的吧?說是很出色的語言學家?」
他刻意的強調了「出色的語言學家」,這讓杜微言臉色一白,她的手指動了動,又掠起了目光。可是易子容仿佛沒有發覺,對著江律文,語氣平靜。
「杜本來是在我們的專家名單里,可是這幾天出了點事兒,杜你不願意對我解釋一下麼?」
「什麼?」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開口,聲音有些啞,「你要我解釋什麼?」
易子容側過臉,一動不動的凝視著她,黑玉般的眸子有一種近乎荒寂的色澤。
片刻之後,他笑了笑。無論什麼會時候,易子容笑起來,總是叫人驚艷,哪怕此刻不曾有人驅逐他荒寂的眸色,哪怕此刻他依然扣著節拍,近乎枯燥的在敲擊桌面——
「學術造假。不是有人說你編造我們闐族的原始語言麼?」
杜微言屏住了呼吸,手中的玻璃杯水面微晃。這一晚上,她的臉色本就慘白如雪,而現在,被冬夜凍紅的那絲潮紅也褪去了。
易子容這樣說話,無疑是毫不留情的在蹂躪她的傷口。胸腔內最隱秘的地方,那點微微的火焰也被撲熄了。她固然是無意去求易子容幫忙,可是在沮喪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在想,他會主動來幫忙麼?
——顯然,自己真的自作多情了。
他不會幫自己,甚至帶了嘲諷在看自己如何難堪。
「什麼學術造假?」江律文有些明白了易子容的怒氣從何而來,探尋的望向杜微言,「微言,是什麼事?」
杜微言沉默了很久,嘶啞著聲音說︰「不要問我,你去網上搜一搜,就都知道了。」
「這種不名譽的事件發生,不要說是對博物館的籌建,就是對整個開發進程,都有很大的影響。杜,不知道你考慢這個沒有?」易子容看見她微垂著睫羽,目光仿佛定格在自己的鼻尖上,一動不動的听著他那些刻薄的話語,「杜想過怎麼澄清麼?」
杜微言冷漠的抬頭,轉而對江律文說,「江先生,我有些話想和易先生探談一談,你能先離開麼?」
江律文頓了頓,點頭說︰「好。」而走前,他探身拍了拍杜微言的肩膀,「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說,先別擔心。」
空間寬敞起來,可是易子容也無意坐在她對面,修長的腿斜靠著沙發,慢慢的說︰「你要說什麼?」
「我造假了,對不起。」杜微言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犀才努力克制了心情,竭力的在他面前保持平靜,「明天我就會辭職,然後公開道歉。」
易子容愣了楞,塵封的表情終于開始破冰般活動起來,像是有暗火在眸子深處燃燒,他深呼吸了一口,喊她的名字︰「杜微言!」
「當初我的一切都是從莫顏那里來的,如今全部還給他,也算公平。」杜微言繼續說,「或許闐族語真的是一種神跡,不公開也好,我成了笑話,也無所謂。」
「當初我的一切都是從莫顏那里來的,如今全部還給他……」易子容听到這句話的時候怔忡了一下——她連莫顏都不願意再直接稱呼了麼?一個「他」字,冷漠得叫自己覺得難堪。易子容不怒反笑︰「你再說一遍?我倒想看看,你拿什麼來還給我?」
杜微言站起來︰「你已經听到了,我也不願意重復第二遍。」她俯身去拿大衣的時候,身體輕輕的顫了顫,有一種像薄荷般甘冽的氣息拂過他的身爆「借過,麻煩讓讓。」
她甚至毫不客氣的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重復了一遍︰「讓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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