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叔叔,你帶我來醫院做什麼?不是去看賀子麼?怎麼」夏沙奇怪地扭頭看著賀子陽,靈動的大眼充滿疑惑。
賀子陽不甚在意地點起一支煙,吸了一大口,夏沙看到他手尖被燻得發黃,卻依然修長漂亮,但賀子的手更好看,她這樣想。
「他受了點傷,還在打著點滴。」
夏沙一時間懵了,突兀的一把攥住賀子陽的衣袖,大眼不可抑制地朦朧了,明明不敢相信,卻不住地難過起來,「你不是,不是說賀子賀子沒事的麼?」
听見夏沙的囁嚅聲,賀子陽指尖險些夾不穩香煙,他急忙轉過頭,拍著夏沙的後腦勺,安慰起她來,「小沙,不哭,乖。子規就受了點小傷,不打緊,過幾天就會好好的,賀叔叔發誓,好不好?」
「不好!」夏沙驀地推開賀子陽的手,眼眶浸著水光,緊抿著發白的唇,像個小孩似的嗚咽起來,「你就是個騙子,帶我去找賀子,帶我去!」說著拽著賀子陽的衣服往醫院里拉,任性至極。
連過往的行人,都看來責備的眼神。
夏沙從小,就不敢這般撒嬌任性過,獨獨對賀子規,幾乎是她整個的童年,一點一滴,都不舍得放下,若冒天下之大不韙,只要對得起賀子,夏沙都無怨無悔。
小孩子,都向來自私,夏沙也不例外。
賀子陽無奈,連聲答應著,任夏沙拽著往里走。
「別,往右拐!」
「繼續走,不轉彎。」
在賀子陽連聲指示下一根筋的夏沙好不容易才停下腳步來,站在房門口,卻又不敢開門。
「怎麼了,小沙?」看著猶豫不決的夏沙,賀子陽糊涂了,哭著鬧著要找子規,怎麼站門口又不進去了?
「賀叔叔!」夏沙抬手胡亂地擦干淨臉上的淚花,眨眨眼逼回欲落未落的水澤,一臉認真地問,「我的樣子,像是哭過嗎?」
賀子陽猛地心中大慟,記憶里跳動過某張動人的面孔,她也曾問過類似的問題,只是如今那個人早已經不在了,再不會問了,若在,還會這樣問嗎?
到底人是會長大的,小沙,也會變的,再不能這樣天真了,她不能不長大。賀子陽在心里喟嘆。
夏沙不會理解賀子陽的心思,也不在意賀子陽的心思,只在乎他給她的回答。
「不像,小沙。」賀子陽在那雙焦灼的大眼注視下回神,笑著說,「小沙美極了。」
是麼夏沙垂首,撓撓頭,伸手抓住門把手,猶豫良久,像是下了重大決心一般,扭動了它。
是夏沙厭惡的慘白,鋪天蓋地地充斥了夏沙的眼,可偏是這樣令她討厭的顏色里,璀璨晨光濺起的層層漣漪下,躺著她的上帝,躺著她不哭的理由。
「賀子」她不敢上前,就這麼遠遠地站著,不舍得退後一步,卻也不會前進一步,那是賀子的世界,是個像天堂一般的聖地,可以將一切她所喜歡與厭惡的通通幻化做美好,美好到多一個人都是玷污。
可是她忍不住啊。她想踫他,想冒天下之大不諱沾染上他的潔光。她到底是個凡夫俗子啊。
「小沙,我先回家去看看小念在不在好了,一會會有人送來早點的。」賀子陽看著夏沙的大眼,心中五味成雜,熟悉卻不同的憋悶難受像是多年前的大水,洶涌澎湃,毀了他的家園,毀了他的信仰。
若真有上帝,他怎能忍心將她毀滅,怎能這樣折磨他曾經忠誠的信徒。
夏沙轉頭看著賀子陽消失在房門後,一瞬間像是少了窺視,天大地大,此刻卻沒人瞧見般地慶幸。夏沙坐到賀子規身邊,看得認真而仔細。
「賀子,我沒哭。」夏沙壓制著濃濃的哭音,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告訴,又像是辯解。
到底是個愛哭的人,此時此刻,夏沙怎能不哭。
賀子規有些無奈地睜開眼。
那一瞬間幽深的眸子搶奪了一室光華,又像是曇花一現般霎時淹沒在小巧的眼皮下,夏沙錯愕,連眼淚都忘了流。
「賀子?!」她睜大著桃花眼,一臉不敢相信,懷疑是自己眼花了,瞬間的慌張驚喜也轉瞬落空,竟像是煙花浮空一刻般的虛幻。
「怎麼?」他再次睜開眼,對上她毫無預備的大眼,里面寫滿了張皇失措。
四目相對,腦子又是一片空白,夏沙有些開始懷疑賀子是不是真的醒了,興許還在夢游吧?這樣想來,夏沙很二百五地伸出了兩根手指道,「賀子賀子,你說這是幾?」
瞧著夏沙一臉認真,賀子便也難得的回答了她的白痴問題,「二。」
完了!賀子規如此听話的回答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想,若是正常的賀子規,必定會很無語很無奈地說她幼稚的,定不會這麼誠實!夏沙如是想來,便不由放肆起來,臉頰上還耷拉著淚,破涕為笑,「錯!是三。」
賀子規一怔,眼里略過一絲緊張,抬手撫上夏沙的後腦勺。「這樣護著你,你都受傷了?」
朝陽亮了一室,白晃晃一片中的賀子再加上這樣的表情真的迷人至極,夏沙不由痴笑起來,笑到眼淚碎了一地,咬著下唇忍著,卻顫抖得幾乎咬不住。
賀子規靜靜地看著夏沙,黑檀幽深,是深情,亦是心疼,他的夏沙,到底是嚇壞了,他勸也勸不住了。
他什麼也沒說,就這樣看著她,像要看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夏沙再不能看清眼前的賀子,卻依然死鴨子嘴硬,顫顫說,「賀子,我我沒哭!」
「我知道。」
賀子規輕嘆,伸手按下夏沙的頭,壓在懷里,輕輕撫著她的黑發,她到底也不明白,他不是討厭她哭泣,只是他自私,不想心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