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沙瞧著漫天繁星,頃刻間,烏雲密布,本來干淨透亮的天瞬間積了厚厚的灰塵,像下一秒,就要潑下來。
關上窗戶,夏沙走到落地窗邊,還是忍不住,抬頭仰望。
這樣的天,怕是要下雪了,淹沒了遍地的火紅炮灰,然後又化去,不留痕跡。這樣預見了厚厚的雪,沉沉的天。
手中滑落的卡片吸引了夏沙的目光,這幾天呆在家里,算是過了個團圓的年,莊豈自然也湊在了一起,一家,勉強有了三口人。不例外,又是談婚論嫁了,偶有自己沒見過的親戚,大多夸贊金童玉女,無可厚非,連諸葛尹都問自己︰「小沙,過了年,可就二十五了,也該找個人結婚了,要忘就忘的徹底些,別口是心非了,嫁了人,不想忘,都不得不忘記了。」
不想忘,都不得不忘記。
我想忘的,無數次想忘的,可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我不知道從哪里把他揪出來丟掉,我也恨不得,將心挖出來,狠狠洗上一洗,然後干干淨淨,不留痕跡。
夏沙嘆了口氣,發現這些年,學會的,就是嘆氣和反復回憶。
卡片上,是蒙古的景點,連綿起伏的綠色海洋,像是白色蘑菇一般扎堆一起的蒙古包,壯碩的蒙古大汗牽著馬屁,奇裝異服,兩頰通紅,笑得別樣大氣,連姑娘都明亮起來,端著酥油茶,明眸皓齒,巧笑倩兮。
多美的景色啊,連世界,都變得干淨純粹,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綠,天地分明,是孤獨的游人忘世的天堂。連鳥語花香,都不含喧囂,晨起,必定是靜謐安詳的馬鳴,蒙古大汗的吆喝,蒙族美人的倩影。
莊豈說,就去這兒吧,難得安靜些的蒙古,你我連奔跑都可以閉上眼,牛羊呼和,你一定喜歡蒙古傳統的女乃茶。
零時的鐘敲響,夏沙陡然想起明天有十點的火車,再不睡,怕明天又起不來了。
收起卡片,拉上窗簾,磨磨蹭蹭地爬上*床,輾轉難眠,夜里,還是听到了鞭炮的炸裂聲,對于失眠的人來說,就像是夜神的咆哮,讓人敢怒而不敢言。夏沙想了好一會兒,還是打開了床頭櫃,取出安眠藥來。
本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再吃它了,但近來似乎有什麼東西牽引了她太多的東西,最近的夜,也越來越難以入睡了。
「夏沙!」莊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沙眯眯眼,以為听錯了,翻了一個身,想繼續睡。
想想,不對呀!怎麼有種被虎視眈眈的感覺?不詳的預感縈繞上心頭。
夏沙猛睜開眼,放大的眉眼,亮晶晶的樣子,嘴角似笑非笑,卻難得的俊俏人兒。
果斷的,沒有尖叫,夏沙被子一蒙,將自己蓋了起來,抖抖索索的,像是驚嚇過度。
莊豈挑挑眉,覺得好笑,夏沙果然是夏沙,被嚇嚇的樣子果然夠傻。但實在可愛的緊。想想,不情不願地站起身,若不是實在怕誤了火車,還真想繼續看看,她還會有什麼反應。
「夏沙同志,容我說一句,十點的火車,現在九點了。」說著頓一頓,看被窩里的人果然僵住,眉眼帶笑,「我先出去一會,要是十分鐘不乖乖收拾好在外面報到,哼哼。」
不再有下文,莊豈知道自己說的還不如夏沙亂想的嚇人。所以安心走了出去,臨關門,不忘丟下一句,「唔,還有九分鐘啊。」
至少,還是在九點半出的門,莊豈笑得扎眼,夏沙無語,拖泥帶水地跟在後面,不情不願的樣子。
「夏小姐,如果不是我的細心勸導,我們就趕不上火車啦。」
夏沙糾結著眉毛,不說話,莊豈轉身拉過她的手腕,督促道,「快點。」
好嘛。夏沙心里悶悶道,加快了腳步,一下似乎覺得不對勁,「啊豈,干嘛不開車啊。」
「生命在于運動。」莊豈很嚴肅地回頭看著夏沙,幾乎一秒又笑得陽光燦爛。「我說的是不是啊。」
對于醫生,夏沙靜默,辯駁誰也不敢辯駁莊大醫師。
車站人還是很多的,乍一望去,是海浪一般滾動的頭顱,像千千萬萬的在掙扎的人,艱難地上下游走,只讓夏沙想起劈出一條血路來,想想,夏沙懷疑,最近自己似乎變壞了,遂搖搖頭否認,如何不相信心理醫生就在旁邊,自己自然不會心理**到哪去。
「我們去候車廳等等?」莊豈有些納悶地看著眼前人頭涌動,「實在覺得我們該坐飛機的。」
「不是說買不到嗎?」難得,夏沙聰明了一下,回答得很是歡快。
莊豈無語,看著二百五似的夏沙,拉著她,走進候車室,入門,暖意襲來,每根骨頭都開始放松起來。夏沙抖抖身子,很舒服的樣子,莊豈月兌下夏沙手上的手套,搓搓她的手,很奇怪地問,「怎麼手還是那麼冷,不是帶有手套麼?」
來不及回答,另一個聲音打斷了夏沙的思緒。
外面傳來提示的列車聲音,夏沙愣了一下,心髒突然砰砰的跳的飛快,像是什麼日夜追求的東西近在咫尺,再不伸手,就再沒機會了。想到這,夏沙頭腦一片空白,根本沒听明白莊豈在說什麼。
她怔忡良久,緩緩從意識的泥潭里掙扎出來,像是被魔怔了的大眼,沒有了絲毫的溫度。
莊豈心里驀地一沉。
「啊,啊豈。」她忽然有些忸怩地喊他名字,嘴角顫動。
莊豈看出了什麼,眉頭一擰,手指微僵,進而冷下聲來,「你確定,想要在我面前說謊?」
手指輕顫了下,夏沙收回手,大大的桃花眼,點點的委屈與茫然,像一副潑墨嫣然的水景畫,一眼望不到頭,視線牽絆在水中氤氳的霧氣里,逃而不得。
「啊豈。不然,你帶我去,買棉花糖。」
她模樣誠懇得很,偏偏,就是不能讓人信服。莊豈盯著她,像是有些怒意,一下子,又松下眉毛,反手牽住她的手,看了好久,直到最後,只能垂下眉頭,若有所思的樣子讓夏沙以為他在自言自語︰「怎麼?像我在逼你?你知道的,我最恨這樣,我去買,你留下算我賭一次,可好?」
夏沙有些听懂了,又有些迷茫,為什麼,似乎總是她在無情無義。有些東西,明明像是自己沒有,但又唾手可得,走在自己一個人的路上,是對是錯,又有誰來告訴她呢?人生,注定是有幾個不得不留下的遺憾,明知是遺憾來著,如果總是自己說了算,人生還是人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