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采薇知道孟初是真的生氣了，只是她既說出來已無反悔的可能。
一意孤行也好，固執已見也好，這條路她已經決定了。
「請姑姑成全！」
孟初嘆氣，拉門走了出去。
「姑姑！」
姬采薇聲嘶力竭的呼喊被甩在身後，夜里微涼，寒氣遍布，她攏一攏前襟，沿著客棧小路走著。
布鞋踩在路面上發出枯葉碾壓的脆響，她抬頭，一棵大樹已頹然，大半葉子都落了地，偶有幾片不舍的死死拉扯樹枝，在風里飄動。
「原來人界的夜里和陰司一般蒼涼。」
她不禁感嘆，縱使白日熱鬧萬千，到夜里，所隱藏的沉痛歡喜也都顯露出來了。
這片墨色的天也逐漸沉寂下來，不動聲色撩撥世人不願掀開的心底。
萬家燈火點點熄滅，清淺的呼吸逐漸入耳入心。
只是固執的人在夜里是否也會動搖幾分。
她想不通姬采薇為何如此執拗要換臉，旁的都能給，唯獨這顏是不能換的。
她掌管孟莊，外人只認這張臉，若是采薇動了歪念，隨手攪幾下，孟莊，天帝都會顏面無存，更甚孟莊會毀在她手。
她不能拿孟莊當做賭注，也賭不得。
在她初長成時還未有清晰的樣貌，帝後便變出許多個美人來，讓她選一個當做自己的相貌，她獨獨選了這個。
一眼傾心，雖不是絕佳的容顏卻也賞心悅目，好似她生來就該是這樣一張臉。
帝後當時很是欣慰，說雖是收養的女兒，卻也知心貼己，她原本就想給她這副模樣，怕她不喜才決定讓她自行選擇。
她感激帝後疼她養她，怎能將娘親賜予的面貌許給她人，實乃不孝。
「若生了猶豫，便說明你已經動搖了，不如隨了心又當如何。」
突兀響起的聲音驚得孟初一跳，她皺眉朝後看去，竟是白日里那位白袍男子。
他何時來的，怎半點沒有察覺。
孟初心生狐疑，面上如常，淡如水。
「不知公子如何稱呼，一天兩次相遇，恐怕不是踫巧。」
白袍男子走近她一些，笑一笑，溫和道︰「我叫紅弭，本是偶遇，緣分至此罷了。」
孟初退幾步，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道︰「紅弭，倒有些像出家人的名字。」
「與佛有緣，取了弭字，可我卻貪戀塵世，添紅塵的紅字，不是正好麼？」
他說得風趣，孟初頷首。
「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孟初隨口而出，簡短兩字，說的卻不是孟初二字，而是她心念要尋的女子「念酥」。
紅弭一震，負在身後的手忽地緊握成拳，額上青筋突起，眼底也起了怒意，只是夜里，看不出。
他嘴角噙一抹笑意，關切詢問︰「念酥姑娘孤身一人在夜里漫步可是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