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出院?」靠在病*上,少年眼神悠遠的望著窗外,淡薄的語氣跟他的年齡極不相符,十七八歲的樣子,五官非常精致,皮膚白.皙彈指可破。
「院長這次給你休學了,會有家教來幫你補習功課,你需要好好休息一陣子。」中年護士把手中的一本書放在*頭櫃上,神色惋惜的看著少年的側臉,接著道︰「這次院長真的嚇到了,記得下次不要再奔跑了。」
「嗯。」少年收回眼神,伸手拿了書,勻稱漂亮的手指翻開書頁,低頭顧自看了起來。
「不要看太久了,注意休息。」護士吩咐完轉身出了病房。
‘ ’的一聲門被順手帶上,少年合上書籍,掀被下*,赤腳走到落地窗前,俯視著五樓下醫院後花園的風景。
花叢中一顆小腦袋竄動,兩名護士和幾個福利院的婦女神色焦急的在找尋什麼。待幾個人走開,花叢中的小腦袋抬起來看了看,笨手笨腳的爬出來一個身穿藍色裙子的小不點兒。太遠看不見長相,從個頭上看,應該只有四五歲。
小不點用手背胡亂的抹了兩把臉,進了這棟住院部的樓道。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大概這麼高,穿了條藍色的裙子。」
「沒看見,你說的是前天車禍死了父母的那個女女圭女圭嗎?」
「嗯,就是那個小女孩,福利院的安院長來了,準備接她過去,我得趕緊找到她。」
「哦,我也幫你看看,只要沒出醫院大門,可能就躲在哪個角落玩兒呢。」
門口的吵雜聲消失不久,‘ ’的一聲門被擰開,接著迅速的磕上,響起一個女乃聲女乃氣帶著鼻音的童聲︰「哥哥,我可以在你這兒躲躲嗎?」
少年微微一愣回過身。
只見小女孩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墨發,頭上還有兩片草渣,雖然小臉有些髒污,但擋不住那雙烏黑大眼楮的靈氣,此時正充滿乞求的望著他。
「圓圓小朋友,你在哪里?圓圓小朋友……」
听見門外的呼喊,不等他回答,小女孩月兌掉髒鞋子往*下一扔,爬上.*往被窩里一鑽,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少年微微皺了下眉,唇角似乎有絲笑意,也不阻止她,只是淡漠的看著薄被下微微凸起來的那個小包。
直到門外的腳步聲和呼喚聲消失,小女孩才從被子里鑽出來,再看向少年時,烏黑大眼楮里淚珠滾動,硬是咬牙沒讓它流出來,下*立在地上小聲抽噎︰「哥哥,我要在這等爸爸媽媽醒過來,我不要去孤兒院,那種地方是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住的,我不要去,我可以在你這再躲一小下嗎?」
見少年只是表情淡淡的打量著她,小丫頭兩顆淚珠終究還是滑了出來,用手背使勁擦了擦小臉,對著少年可憐兮兮的伸出一根小手指,保證道︰「我只躲一下下。」
少年走了過來,彎腰彈了彈被她弄褶皺的純白*單,躺上去後才淡淡的語氣說︰「你叫吉圓圓?」
小家伙開始抽噎起來,小肩膀不停地上下顫抖︰「哥哥也想把我送孤兒院去嗎?哥哥也是壞人…」
「叫我施陽。」語氣依然淡漠,指著洗漱間的門吩咐︰「去里面把自己洗干淨,衣櫥里有我的襯衫,拿一件當裙子。」
「哥哥不趕我走嗎?哥哥答應讓我躲一下下嗎?」一听他的話,小家伙立馬抹掉一臉的淚痕,小臉上黑白交加,像只小花貓。
「叫我施陽。」少年再次糾正她的稱呼,他一向冷冷清清,不喜歡與人有太多的感情交流,一個心髒病犯者,隨時都會死的人,不需要太留戀人間,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留戀。
「哦,謝謝施陽哥哥。」小家伙得到允許,手腳靈活的從他指的衣櫥里拿出一件他的白色襯衫,快速的進了浴室。
再次出來的時候,施陽靠坐在*上,低頭翻看手里的書本,睫毛低垂,面沉如水,很漂亮的模樣,比他看著人的時候要溫柔百倍,只是垂眸與抬眼之間,差距竟然這麼大。
吉圓圓哆哆嗦嗦的走了過去,頭發還在滴水,六歲的小女孩被媽媽照顧習慣了,她不會調溫水,所以咬牙沖的冷水,初春的天氣洗冷水著實有些冷。
沒經過思考,掀開被子就從*尾鑽進了被窩里,一雙小胳膊死死的抱著施陽的腳,兩條白.皙的小腿纏繞在他的腿上,全身瑟瑟抖個不停。
施陽微微一僵,從書中抬起頭愣愣的看著她的一系列動作,小家伙全身冰冷,就像一條小蛇似地,把他纏的死緊,冰涼的小臉貼著他的腳背,有溫熱的濕潤順著他的腳背滑落,明明在哭,卻不敢有任何聲音。
施陽微微皺了下眉頭,抬手壓了壓胸口,里面莫名的觸動了一下,就是這一下,沒想到從今往後給自己找了這麼大一個麻煩。
*******************************幕色基地歡迎你***********************
施陽身後多了條小尾巴,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她,她可以頂著風雨卷縮在他的校門口,一直等到他最後一堂課結束。
自從在醫院被吉圓圓纏上後,這個小東西誰都不要,只要施陽哥哥。
施陽性格孤僻,除了和同校的薛衍之、燕希文、牧景成偶爾接觸外,幾乎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
面無表情的走出校門,果然又看見了那顆翹首以盼的小腦袋,一見他走出來,笑的一雙眼楮亮晶晶,蹦蹦跳跳的走到他腿邊,滿臉討好的小神色︰「施陽哥哥,你放學了啊。」
五十幾歲的老司機,立在車旁,硬著頭皮解釋︰「大少爺,我也不知道這小丫頭什麼時候來的,估計燒退了,又從醫院偷偷跑過來的。」
施陽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會兒,拉著她坐上車,簡短的吩咐︰「去福利院。」
司機立馬會意,這個小丫頭那天莫名其妙的躲進了少爺的病房,又是感冒又是發燒的弄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一直住在醫院里,不然早就送福利院去了。
吉圓圓亮晶晶的眼楮瞬間黯淡下來,有淚珠隱隱滾動,硬是沒有讓它流出來,眼楮里多了點不屬于這個年齡孩子神色,輕輕往車窗邊挪了挪身子,雙手扒在車窗上,無助的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她知道他要送她去哪里,也知道他早晚會把她送走的。
車內很安靜,施陽始終拿著一本很厚的醫學書籍在翻看,似乎他的眼楮里除了書還是書,大概五分鐘後,吉圓圓終于忍不住哭鬧起來,爬跪在後座施陽的身旁,一雙小手抓住施陽的胳膊,哭得兩個小肩膀只抖︰「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我,去孤兒院……我好怕……嗚嗚嗚……」
施陽深吸了口氣,眼神從書本中挪到她哭得慘兮兮的小臉上,不由得心煩意燥起來,語氣有些冷的糾正她的稱呼︰「叫我施陽。」把書本放在腿上,抬手去擦她臉上的淚珠,語氣柔和了幾分︰「你如今的情況,只能去那里,我還要上學,帶著你不方便,那里有很多和你年齡相仿的小孩,你們可以一起上學一起生活。」
吉圓圓咬著嘴唇,再次把小臉扭到一邊,只是壓抑的哭泣,不發一言。
車在一座叫‘良安’福利院門口停住,門口有幾個和施陽年齡相仿的男生,靠在豪車旁,見施陽拉著吉圓圓下車,三個男生迎了過來。
最先開口搭話的是燕希文︰「我說施陽,你看小姑娘貼你貼的這麼緊,你才跟人家相處幾天啊?就把人家騙得這麼服服帖帖了。」
牧景成彎腰刮了下吉圓圓紅紅的小鼻子,笑米米的接話︰「哎,你長得這麼可愛,跟著哥哥走好不好?哥哥家房子大,裝幾百個你這種小不點都不成問題。」
五六歲的孩子就是這樣,看到不合眼緣的人,怎麼都不會開口叫人,在她眼里除了施陽,其余的人都是陌生的壞人。
她本來就不想來這種地方,雖然此時開始恨上了這個準備像丟小貓似地把她丟了的人,還是不由得拽上了施陽的衣角,怎麼都不想松手,然而,大概是以往很少做這樣的舉動的緣故,以至于這舉動做得很不熟練,一個不留神,衣角就月兌了手,再要去拽的時候,施陽系風衣扣子的動作停了停,低頭淡漠的看著她︰「吉圓圓,你不可以這樣,我不可能會照顧你。」
吉圓圓忍著鼻酸,仰起小腦袋看向他,無聲的抽咽,她不想這樣死心,舉起一根細小的手指,小聲說︰「我就再和你住最後一個晚上。」
他並不知道在她幼小的心靈里,花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一向不肯輕易服軟,更不用求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她是真的不想進孤兒院,沒來由的排斥這種地方。此時她無助的只想喊媽媽哭泣。
她很緊張,滿懷希望他能說一聲好,這幾天相處中,他雖然表面冷冰冰的,卻會像媽媽一樣幫她蓋被子,拍她入睡,發高燒的時候,他會抱著她,感覺總是很親切,並且帶著一點溫柔的。
然而此時,施陽看了看她,目光里有一些為難,還有明顯的拒絕︰「不行,今天晚上我和這幾個哥哥有事情。所以,再見,安院長會好好照顧你的。」
吉圓圓小嘴扁了扁,硬是沒有哭出來,一下子無助到了頂點,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這段時日,她突然長大了不少,低頭小聲說︰「我知道了。」說完繞過幾個高大的男生,扭頭就走。
安院長和兩個身穿藍色工作服的中年婦女走了出來。
薛衍之斜瞟了眼往院門口安院長走去的小身影,轉頭看向施陽︰「這小東西挺信任你的,其實沒必要送走,就當養了只小貓也不錯。」
牧景成接話︰「就是。」
「說不定這小東西還能讓你躲過一劫,你身體不好,據可靠消息來源,伯父已經在幫你物人了,估計是想提前幫你留個後。」燕希文神色有些復雜的看著施陽︰「我看你干脆認領這個小家伙算了,十八歲了,應該有資格認領了。」
施陽沒接話回身往自家車走去。
吉圓圓一路小跑到安院長面前,安院長看了她一眼,語氣柔和的對身旁兩位工作人員吩咐︰「帶她進去吃飯。」
「好的。」
從這一刻,吉圓圓突然開始討厭上了他,和喜歡成正比的討厭。
從此以後,她就同施陽冷戰開了,整整半年的時間,在最開始,她的冷戰只是單方面的,因為施陽每隔一兩周都要在她眼前出現一次,態度自然地和安院長交談,幫院里的孩子看看小病什麼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他的討厭愈發變本加厲了,不僅生病了堅決拒絕他查看身體情況,而且每次在他回去的路上,他都會被一些小繩子小釘子之類的東西絆一絆,吉圓圓堅持不懈地拒絕以及絆了他大半年的時間。終于有一天,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里,她都沒有再見過施陽一面。
而再見面的時候,她卻是被施陽的發小哥們兒薛衍之直接劫到了一棟別墅里。
雖然她小,但也嗅出了當時的氣氛有些沉重,施陽身穿灰白色的居家服,靠坐在花園里的一把躺椅上,手中拿著書本,臉色有些蒼白。
他的父親也在,看上去兩父子交談的並不愉快,施父看了一會兒被薛衍之半擰進去的吉圓圓,然後長長的嘆了口氣,帶著幾分薄怒轉身離開。
然後就有自稱是律師的中年男人,笑米米的模了模吉圓圓的頭,也尾隨著施父走了出去。
施陽把書往一旁的木桌上一丟,對著薛衍之點了下頭,然後對吉圓圓招了招手,露出了認識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給她,淺淺的笑容如曇花一現,開口語氣有些輕緩,帶著幾分虛弱感︰「圓圓過來。」
也許是第一次看他笑,小孩子又不記仇的緣故,吉圓圓一瞬間就忘記了討厭他的這回事兒,其實每次見到他還是很開心的,一邊盼著見到他,一邊又氣憤他把她丟進了孤兒院,猶豫了幾秒,朝著他走了過去,站在他身旁,眼楮不想看他,扭扭咧咧的樣子絞著衣角,也不喊他。
「吉圓圓,以後我會是你爸爸。不會再讓你住孤兒院了。開心嗎?」
吉圓圓終于停止了絞衣角的動作,瞪大眼楮看著他︰「可是,我有爸爸啊,你不是說我爸爸媽媽去很遠的地方治病去了嗎?要是我爸爸回來知道我給別人喊爸爸了,他會不高興的。哥哥也不像爸爸啊。」
施陽有些頭疼,抬眼往薛衍之看去,哪還有人?薛衍之早就溜了。
「你想住孤兒院還是想跟我住一起呢?」施陽把她拉到眼前近距離,輕聲問。
「跟你啊。」小孩子就是藏不住心事,有時候也很沒骨氣。
「跟我住一起就得給我叫爸爸。」施陽抬手模了模她的頭,眼神有些深沉,低聲說︰「做到你跟父母團聚,就不用給我叫爸爸了,這樣可以嗎?」
「真的嗎?」女孩眼楮里瞬間流光溢彩,拉著施陽的手,在他椅子邊跳開了︰「好啊好啊。可是給你叫爸爸,好丑啊,可不可以就叫哥哥呢?」
「……」施陽自己也覺得別扭,還是冷聲拒絕了︰「不行,叫不出來就回孤兒院去。」
「那好吧。」吉圓圓停下歡快的蹦蹦跳跳,規矩拘束的低頭輕喊了句︰「爸比。」
從此,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然而,大人們無恥的一點就是,他們特別懂得粉飾自己,他們管那些謊話、背叛、算計等等,統統都叫做成長的代價,搞得就跟他們說謊是迫不得已,背叛和算計也是迫不得已一樣,這簡直就是每個大人必備的技能,好像沒有這些,他們就活不下去似地,這是吉圓圓整個童年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