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初顯

作者 ︰ 墨妖

盛華朝學講究文武兼備,尤其以男子學科來講。經史子集是文項,策馬揚弓是武項,正統二項余外,尚有六藝課程︰曲、詩、棋、畫為最正選的四藝,其它二藝就由各人選擇了。朝學里有許多備選科目,如近身搏技、五行八卦、水利山川等等皆是從六部常職內提選出來的。生員在此擇選六藝的同是地,基本上就是在向皇帝側面表明他的擅長和專攻了。

沈世宗入學時便選了六藝︰古琴、唐詩、圍談、工筆,附又加了水利山川與算珠盤帳。全部走的是文人路線。與其並肩,甚至在諸多人眼中略高一籌的李霄庭則選得張揚許多。李霄庭個性明傲,曲藝選了長箏,詩華一項則更傾向于漢賦,棋藝上听說他的圍棋已經下了很有水平,進學時便又選了武將殺談的象棋為課。至于畫藝則以瀟灑如意的潑墨山水為主。二課的師傅們對于這兩個完全走不同路線的徒弟都很滿意,出門論談多以二人雜事為主。人前推崇者多以李霄庭為主,可人後各自心思卻更傾向于沈世宗。

理由也很簡單︰李霄庭才華橫溢卻流于過于自信,少年得志卻不得婉轉世浮。相較之下,沈世宗說話辦事就老靠許多,學院里除了和沈平雅那個異母妹妹冷目以對外,不論男生女員學長學弟都相得極好。溫煦卻不給人媚俗虛假的感覺。偶爾幫忙也毫不彰顯,一如他為了妹妹私下苦練左手書的事,便在朝學里私傳盛廣。不論老幼皆對其十分敬佩!

朝學院長遲敬便一直對這個學生親眼有加,覺得沈世宗樣樣都好,唯一差強人意的地方就是不太……世故。似今日這般,太子殿下在少子太師李恆的陪同下抽查二課武項,多麼難得的機會?太子如何尚在年少,小國舅李恆更是後戚中最平易近人的一位,今年也不過才二十二歲。這麼兩個平階入雲的官道放在前面,沈世宗卻依然如平常那般靜默自立,甚至比平時還退後些許。不似別的生員那樣著意接近,或者趁機彰顯。

遲敬暗暗,到底還是年少,知道卻不一定做得出來。今後且得歷練了。

因太子素來文弱,所以景帝一直執意讓太子培養自己的兵武親信。今天查察武課,更是將事情直接挑到了明面上,讓太子親自來挑選一下屬意的親下。

葉錦誠知道父皇的心意,也知道國舅對此事也很是滿意,所以今日事宜十分暢快。三界朝學生員里,倒是真有不少武項拔尖的。只是……「怎麼不見定南侯二公子?」

定南侯王韁是父親極是器重的武將貴侯,長子王世勤便很是出息,次子世勛听說也不錯,可今天怎麼沒見?

遲敬立在一邊才要說話,太子少師李恆便在身邊解釋了︰「太子,今天是定南侯長子大喜之日,二公子大概是在家中幫襯了。不過他表哥沈世宗卻在,太子要不要見上一見?」

沈世宗?

葉錦誠想了想,有些印象,雖然印象的來源不太正,但對此人亦是有些好奇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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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來巡視朝學武課,是昨天定的。朝學里除了兩個生病的,便只有王世勛一直因為直系親事而得以請假。母親要帶妹妹出去的事,說來還是沈世宗和母親同議的。原想著可以一起去,卻不料平白出了這種事。世雅那個脾氣……沈世宗不會忘記世雅七歲的時候,參加人家喜宴,卻和平雅大打出手的事。雖然這半年來脾氣是變了些,可手殘咽病皆容易為人詬病,若再踫上個輕浮的,打起來如何使得?

好不易演完畢,想得太子走後和師長請假,去定南侯府看看情形。卻不料︰「太子宣沈世宗架前答話。」

眉頭略皺,但仍是整整衣衫,跟在內侍後,抵達正台官階之下。跪頭行禮︰「生員沈世宗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便是沈世宗?」

葉錦誠今天可真是見了不少少年才俊,這個沈世宗比將起來,容色不算極出色,只清俊爾。瞧身子板便知道武課亦不行,大約是文人了。但一身氣度都很是不凡,殿前答話不焦不燥,平平穩穩。扭頭看了一眼小舅舅,李恆對沈世宗的印象也不錯。

遲敬看機會來了,自是在一邊悄悄訴了一頓這個學生的長處。李恆也借機問了幾項,沈世宗皆對答極好。葉錦誠略略點頭,算是認可了。

因朝閱完畢要回稟君帝,適午前三刻,太子殿下便離架了。

朝學生員大松一口氣的同時,也終于有機會嘰嘰喳喳起來。沈世宗卻並沒有附和,而是急步尋到本級的制師于正,表示想請假半天,去定南侯府參加表哥的喜宴。這種親睦之事,于制師自然是不會阻擾的,當下便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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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雅妹妹還真是文靜。」

鬧了一頓喜房後,新郎倌讓豬朋狗友拉出去準備灌酒了,內室里,便只剩下新娘子還有一堆千金。外室里丫頭婆子們備膳席面,內屋里則各自笑談。說的不過是剛才進來鬧房的公子少爺們,哪個什麼樣這個如何長短之類的話。其實讓們呆在繡房的目的很簡單,不過是變相相親而已。這規矩說來雖然有些羞澀,可如果是在人家的喜宴上,便不覺得什麼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岑染萬分佩服那位可能亦是穿越人的聖誠仁武威皇後。因為這次的規矩,真的是她老人家開的先河。

左箏在今天以前叫左世箏,因為嫁人為婦,便取了世字,改作左箏了。

進門之前娘家自然打听清楚了定南侯的事,對于原定南侯嫡女沈夫人王清荷的事,自然也听說了。沈夫人帶病女入京延醫的橋本,沈世宗與沈平雅在朝學內針鋒相對,沈世雅病情一直不好在青蓮別苑內養癥的事,全京城人都知道,左箏自然不可能不曉得。料得到今天會見到沈夫人,卻料不到沈世雅居然也出現了,還是以小姑的身份來引的喜媛。

剛才才坐定喜床,王世勤就拉了一下自己的袖子,左箏自然曉得為什麼。「世雅看上去有些靦腆,你這個嫂子可不要嚇到她噢。」王世勤素愛玩笑,左箏與他婚前便很是相熟,自然曉得他什麼意思。公公再是定南侯,爵位到底是嗣來的,不管人後想法如何,人前總是要對沈夫人多加照顧的。

聊了半天,才發現小姑居然一句話未說,只是坐在一邊靜靜的听著,便找機會讓她表現一二。果然一句話出,滿屋子的眼光全轉到了沈世雅身上。

因靜語,所以這次岑染的話,大半的人都听見了︰「嫂嫂見諒,世雅咽嗓有疾,不能高語。」聲音象幼貓兒一樣,低低淺淺的,若不是都等著她說話,還真是听不見。

咽嗓有疾?

各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腦海里紛紛響起了沈家傳言什麼沈庭寵妾滅妻,‘迫死’幼女。

「難不成,你真的……?」

有個嘴快的才出了半句話,就讓旁邊的人拉了一把,後半句才沒有說出來。可話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屋里頓時一片尷尬,尤以左箏為最。這辦的什麼事啊?本想給小姑個表現的機會,拉拉關系,卻不想竟然扯出人家隱私。

這場面……左箏才要找個話頭打過去,就听小姑又說話了︰「嫂嫂見諒,世雅先去用藥了。呆會兒再回來坐陪。」

理由雖然很強大,可是這麼個時候出去用藥?

左箏可不想新婚頭一天,便傳出她不處姑嫂,惹得小姑子第一天就從新房哭出去。可人家打著吃藥的名頭,也不能擋著。趕緊招呼丫頭僕婦,侍侯小姑子到別室服藥。

劉媽媽是左家派來的陪嫁媽媽,看情形不對,便親自來扶表。才出新房門,就見沈世雅的僕婦丫頭已經立在一邊了。新人院子自然是不宜用藥的,劉媽媽怕有什麼傳言出來對不好,一直陪著到了適才沈世雅小憩的那座小閣。一推門便一股藥氣撲面而來,劉媽媽心下大安,看來果真是要用藥的,而且表的模樣也不象是要哭的。

林媽媽去取藥,翠浼服侍坐下,又給胸前圍了白巾後,轉身去隨身帶來的匣子里取了蜜餞果子。藥用漱口上茶,淨手涂脂,盤來瓶去的竟半點雜聲沒有。劉媽媽看得心里嘆服,到底是世家出來的,比那些父兄急功上進來的,家里豪捐出來的強得不是一丁半點。

用藥完又扶著回喜院。這時候,外面的席面已經開了,隔著長廊都听得到外頭年青人喜鬧新郎的聲音,岑染覺得好笑,為什麼男人在喜宴上表達情誼的方式就是拼命把新郎倌灌醉嗯?虧的是沈夫人早有準備,再進喜院前,林媽媽將一只淨白的瓷瓶塞到了劉媽媽手里,悄聲解釋︰「這是我們家夫人給大少爺備的,南省的秘法子。呆會兒大少爺回屋,就先給他用了,免得醉得狠了。」話說得很含蓄,可劉媽媽數來人,如何不曉得。趕緊謝了。

適才沈世雅前腳出門,後腳便有沉不住氣的數落開了那個沈庭。在座的都是嫡出,最看不過的便是那等寵妾滅妻的人。

「想當初沈夫人是拼著不要郡主的封號下嫁給他沈庭的,婚前信誓旦旦的在老侯前面前叫嚷著終生不行納妾,一輩子對沈夫人好。轉頭不到兩年就納妾,最後居然還弄得個什麼平妻的名頭來,有哪家的妾室敢和當家女乃女乃別宅而居的?這也罷了,最後居然還迫得女兒上吊,簡直禽獸不如!」

到底是在人家新房,這種話別人不敢先提,賀世靜卻敢說。她是左箏的姨表妹,自然不怕表姐想歪她的心思。左箏知道這個表妹的爆炭性子,剛才就說了半句話,怕惹了沈世雅傷心才不敢再說的。現在人不在了,自然再憋不住。

有人開了頭,其它自然也能說上兩句了。有說沈夫人過于綿和,又有說沈夫人哪里是綿和的人,分明是對沈庭冷了心,要不怎麼沈世雅出生後,再沒有所出?越說越離譜,什麼男子薄幸,如何長短的都出來了。最後還是次輔申大人家的嫡長女申世媛打了結案辭詞︰「姐妹們莫要太偏心了,今天可是左姐姐的好日子。」

在人家新房里說這種話,一半句就夠了,多了就不好了。

各家自然趕緊停下,申世媛貞嫻端穩的名頭在外是其一,人家老爹是次輔,拳頭大自然話聲也大。

左箏倒是無所謂︰「各家妹妹也是為了我家小姑報不平,都是一家人,無所謂的。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若王世勤以後欺負我,姐姐看來是有人給撐腰了的。」

一句話惹得一屋子立時便又趾高氣揚起來。才笑了一會兒,沈世雅便回來了。

吉時到,新房開飯。

沈世雅作為當家小姑,自是開菜的那一個。具體過程步驟,適才何姨娘已經介紹過了,熱騰騰的銅火鍋上來後,水煮第一道起時,小姑子便上前揭蓋。把對著新娘子位的第一筷子菜夾到嫂子碗里,便算是禮成了。過程很簡單,可是實施起來時,卻有些難度。因為小姑子在家里位尊,是要坐在新娘子左手處的。右手執蓋夾菜,多有不便的同時,亦且看家中長輩□□如何?

卻不想,上手時才發現沈家居然用的是左手?

各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又覺得氣頭往上涌,這個沈庭簡直太過份了。相較之下,沈世雅表現得便很好了,席間雖然不說話,但幫嫂嫂布菜盛湯,行止皆是利落干淨。左箏對這個小姑很是滿意,自然也幫她夾了不少,惹得賀世靜大加吃醋,說表姐有了王家媳婦便不要娘家妹妹了。如此扯皮一番後,場面總算是熱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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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的喜宴開飯點,要比男宴的晚一刻鐘。可結束卻是女早男晚!

沈世宗來得本晚,一進門就讓管家讓到里面,給舅舅舅母母親問安後,又讓王韁領著拜見一番各家大人。來府大員們還沒認完,盛宴便開始了。王世勛領著表哥入席,左右介紹,尤其是以葉錦昭為最。

關于這位郁王府小王爺,沈世宗早有耳聞。听聞他從小便淘氣非常,上樹掏鳥上房揭瓦揭貓斗狗,無不頑劣,都說郁王府再沒前景時,葉錦昭卻一天天‘長大’起來了。皇室子弟不入朝學,各府各教。葉錦昭去年十五歲滿,便讓景帝派了第一樁差事。

東夷巡薄

很廣闊空洞的字眼,能做什麼能做到什麼程度,要做什麼要怎麼做,皆只看各人心思造化。做得好听說回來便可封世子,做不好便要再歷上兩年。郁王府只此一個男丁,封世子位是早晚的事,可景帝卻偏偏要這麼做,其中目的如何?各家有各家的猜測。

大部分人都認為皇上是在防郁王府,畢竟太子懦弱、身體又不好。葉錦昭作為唯一一個近支皇室嫡子,自然位置;可也有人說皇上這是在給首輔李謹顏色看,盛華朝雖後族力量從來強大,可是李家連出兩位皇後,以至朝野半邊。景帝給自家佷兒造勢,以此支撐皇權亦是情理之中的事。當然,也有不少人私下議論,說郁王妃出身英國公府,英國公掌控著盛華朝北半邊國防強力,若皇上真有異動,郁王府有些心思亦不在奇怪……

總之,沈世宗入京兩年,今天頭一次見到了這位小王爺。

葉錦昭模樣甚是俊美,雖皮膚讓曬了頗黑,可頸彎手腕上的顏色不難看出此人原來的模樣。一雙鳳目,風流婉轉里藏了英姿勃勃。雖然才只十六,可身量已經頗脯肢體健碩,行為間風貴豪派,一派天家氣色。

「小王爺好。」

「沈賢弟客氣了。」

葉錦昭一年不在京,自然不曾听過沈家的近期傳言,對于沈世宗的印象,只在于她母親是定南侯嫡女。原本可封郡主,卻執意要下嫁清貴,惹得皇伯父不悅,不但免了她的郡主位,還把沈庭遠放南江。雖然一路也升到三品學政,可看來是沒指望進京,三品當到頭了。

沈世宗?

頂著這樣的來歷,怕他即使朝學有就,可入國學,也撈不到什麼好差事。

一番宴宴,你來我往。沈世宗不擅飲酒,與本桌的行情不符。這桌上的年青學貴都是王世勛一流,和葉錦昭一起玩笑鬧酒,極是熱鬧。沈世宗不融其間,卻也並不尷尬,自行自干,很是淡定。這讓葉錦昭漸對他有了些好感,席到後來攀談幾句,覺得這個沈世宗雖然年齡還幼,學識卻很豐博,談吐文雅卻不酸儒。興致才起時,新郎倌已經是轉過來了。

王世勤之前已經見過幾次沈世宗,很是欣賞這位表弟。今天喜宴原想著見不著,不想還是見到了。自然摟肩搭肩嘻哈一番,很是親昵的兄友弟恭場面嗯!

正位上的王韁一桌已然撤席,各執清茶,笑看子佷們玩樂。

沈世宗的學業成績在朝學里是出了名的,各家大人自然都有耳離,今天跟前一見,沈世宗年紀雖然還小些,只有十四,但行止落落大方,談吐文雅,進退得宜。都很滿意!此時又見人家表兄弟在一起,有說有笑,親親昵昵的,更是羨慕。

前庭男人們對沈世宗的態度都很不錯,後院里各家官婦對沈世雅的初初亮相,也覺得滿意。

女宴完畢,按盛華朝的規矩,婆婆韓夫人要帶著各家官婦到媳婦院里視察,看看姑嫂是否和睦,也看看新媳婦是否會招呼閨友。新婚頭一招的正式亮相,新媳婦是否穩當大方,到底是要‘世所同見’的。

韓夫人攜沈夫人各家夫人悄沒聲息的進院時,正听到新房里一陣陣的嘰咕好笑。聲音最高的是賀家的,賀夫人臉上一紅,可卻也拿這個女兒沒法子。

「這堆小丫頭,搞什麼這麼高興?」

隔著老遠都听得笑,可見是真喜歡。申夫人話說得極妙,婉轉表揚新媳婦極會交誼。韓夫人心里滿意,臉上含笑。沈夫人心里卻有些打鼓,世雅那脾氣……沒有出什麼事吧?雖然這半年來,女兒的性子變了極靜,可骨子就是子,沈夫人到底有些擔心。

一行婦人悄悄行到窗外時,就听里面一陣骨簽搖晃聲。似是在玩抽花簽!

咕咚一聲,簽掉了。

「是沈家妹妹的。我來瞧瞧,晤,是芙蓉。」

芙蓉有兩解,一指木芙蓉,一指荷蓮。若以荷蓮為詩,很是容易。但若以木芙蓉為題,就有些難了。沈夫人眉頭有些皺,女兒寫字極好,經史皆通,就是不愛詩詞曲賦。理由很簡單,那房母女最擅這個。今天玩花箋,即興做詩?

心些忐忑,韓夫人覺到了,才要說什麼時,已經听到屋內一片安靜。沈世雅清淡低柔的聲音緩緩響起︰

「貪看翠蓋擁紅妝,不覺湖邊一夜霜。

卷卻天機去錦緞,從教匹練寫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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