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雪月

作者 ︰ 墨妖

葉錦昭初時對沈世雅其實是沒什麼感覺的。

先不說沈夫人攜女進京後的那些流言,讓葉錦昭不恥,就只論這個冷漠孤寂的女孩也沒有值得注目的。從小在王府中看慣妻妾爭斗,沈家的事雖然沈庭做得過分了些,可另一方面何嘗又不是沈夫人自己的問題?葉錦昭記事時,母親已經不再是曾經的英國公世女了,變成了真正的郁王妃。府中姬妾但凡有不安份的,收拾起來絕對手段凌厲。彼此間爭風吃醋,母親是不管的,可若敢挑釁王妃的威嚴……那天與世勛說的情景,其實不是听來的,是親眼見到的。母親拉著才七歲的自己站在窗外觀看,當時的葉錦昭驚得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住,可母親卻咬著牙在耳邊呢喃︰「錦昭,母親今天要教會你一件事。成王敗寇,皇室如此。你要記住,你不只是郁王府的小王爺,你還姓葉,二代宗親。」

當今的皇帝景帝,雖然是父王的嫡親兄長,可他們兄弟之間似乎並不親近。景帝是在母族的力量下順利登基的,雖然踫到太大的阻擾,可是困擾卻一樣不少。尤其是在關于李氏後黨的彈劾問題上,幾十年來一直長長斷斷。景帝作為李氏的兒子,夾在中間……其實葉錦昭很明白皇伯父的為難。但卻沒有想到,皇伯父竟然那樣狠!

從登基的那刻開始就暗中謀劃除掉後黨,往日那般寵溺放縱太子竟然只是為了讓他逐步失掉臣心民心,然後沒有任何留戀的舍棄。就連他的第一個孫女兒,才一個月的鏡圓公主都可以毫不猶豫的除掉。葉錦昭那日不在東宮,在五城兵馬司上值,消息傳來時,營中官兵頓時嘩然一片,驚岔恐懼。這是要變天了?而第一次皇權變革,頭一撥倒霉的都是他們這些負責鎮壓防衛的五城兵馬司。

然後……清洗李氏的行動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開了,因為李氏當權的五位大臣都在東宮喜宴中‘身殉’,所以清洗行動幾乎沒有踫到一絲的障礙,不到三個月,盤踞在盛華六十年的李氏後黨全軍覆沒。

再然後……沈世宗變成了葉錦天!

景帝親自從朝學接出了沈世宗,葉錦昭那日的任務是在太廟負責護衛。太子輿轎出現在葉錦昭視野中時,轎中人影竟然是沈世宗?葉錦昭直覺性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受騙了!全城的人都受騙了!沈夫人與景帝年輕時的驛事,葉錦昭听母妃說過。原想著沈夫人的遭遇是皇伯父在暗箱作,沈庭終究膽怯。卻不想根本不是!太子下蠅全軍跪拜,葉錦昭屈膝跪下的時候,眼角中卻看到了一株杏色的野稚菊。

記得,大約是在去年那個時候吧,朝學終考後的第幾天?記不清。只記得那天是葉錦昭沐休的日子,剛下雨後的西郊空氣甚是涼爽。奔馬一頓,略有些累,便找了一處清靜涼爽的地方小歇一會兒。月兒湖畔生了許多野稚菊,閔風吹來甜甜澀澀的香氣燻得人心都散了。葉錦昭閉目養神,正有迷糊時,就听到樹後山包下一陣車轍馬響。扭頭過去看。只見沈世宗扶了沈世雅下來,一邊有家人備著釣魚的諸多用粳看來是這兄妹兩個出來玩了。

葉錦昭不置可否,繼續歇著,拔了一朵野稚菊,咬在嘴角繼續晃然自己的心事。母親一直不消停,從去年滿了十五歲開始就一直借口諸多,往自己屋里塞丫頭。宮中承御處送來的兩個女孩壓根沒有出現在葉錦昭面前,就全讓母親退回去了。母親一直不放心皇伯父,人之常情,葉錦昭不想說些什麼。可母親……枉自剛開始知道母親退了那兩個御女時,還稍微喜悅些許了。以為母親終于有點世家的模樣了,卻不想居然掉頭就送了四個過來,環肥燕瘦皆是麗色。送人來的是母親身邊的桂嬤嬤,桂嬤嬤對葉錦昭很好,平時葉錦昭對其也很失敬。可那天,頭一次,摔了桂嬤嬤的門,走了。再然後……日子不復消停,原先自個兒的屋子還算清靜,可自從有了那幾個後,卻是沒一個自在的了。睜眼閉眼,眼前晃的全是那幾個想爬主子床的丫頭……

「哥!」沈世雅的嗓子不好,沈世宗也不是個跳月兌的,又是釣魚,本來很是安靜的場合里突然來了一聲急叫。然後便是止不住的咳嗽聲,沈世宗一臉氣惱的趕緊給妹妹拍背送水,神色頗見古怪。「你甭想打那種主意,趁早死了那份心。」

「為什麼?我覺得在淨心庵的日子很好。再說,我這樣能找個什麼人家?哥,你就讓我出家吧。」沈世雅拉著沈世宗的袖子直撒嬌。

葉錦昭听得聳然,禁不住扭頭回去看。沈世宗當時背對著葉錦昭,如何表情看不到,只能看到強忍著直的身子,還有把沈世雅緊緊抱在懷里的動作,半天說不出話來。沈世雅雖然撅著小嘴,神色卻很鎮定︰「哥,我想過了。我這脾氣讓我去看別人的臉色,還不如讓我去死。當道姑多好,清清省省的……」

「不行!我不允許!」沈世宗氣得幾乎歇斯底里,抓緊沈世雅的雙肩,直咬牙︰「你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哥哥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人欺負你。出家?青燈古佛魚木教鐘的日子是人過的嗎?世雅,別擔心,哥哥會給你找戶好人家的。別再想這種事,別說這種話刺哥哥和娘的心。你漸漸大了,是該想這種事的時候了,可是別往歪里絕里想。哥知道你的脾氣,受不得委屈,可人活著都是要受委屈的。」

之後沈世雅心情就不好了,不再說些什麼。而葉錦昭也不往下听了,過了幾個月後,手下有人回報來說,沈世宗和沈夫人給沈世雅找了一戶人家,對方是倍寧城的白家,三房嫡長子,父母俱亡只有幼弟一個,本身是個壞了腿的不能入仕,只經營家中產業。听說為人甚溫厚,屋里只有一個通房,並無庶子。

消息到手時,葉錦昭心中一片漠然。白家的條件門弟都差沈家許多,下嫁,也許便是怕沈世雅在夫家受氣吧?瞬時,葉錦昭突然想起了中山郡王府花宴上,沈世雅書的那首異詩︰

紅酥手,黃藤酒,滿城□□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

「多謝小王爺路見之恩。」

沈世雅淡淡柔柔的聲音震回了葉錦昭的思緒,低頭時,卻見不大的咫尺間,沈世雅盡量靠著牆壁,低著頭看不清模樣,可話聲很是平靜,全不復適才的震驚。巷中此時已經無人,除了街外傳來的對錦繡侯府的咒罵聲外,巷中幽靜得讓人氣息難穩。

葉錦昭慢慢收回手臂,站後一步。得回自由的沈世雅立時退開幾步,斂完禮,動作十分標準卻有幾分急促。果真,行完禮道完謝後,扭頭便走。葉錦昭急行兩步追了上來,擋在前面,看著始終不肯抬頭看自己一眼的沈世雅,捏捏袖中拳頭︰「我有話與你說。」

岑染心中苦叫,這是啥事啊?好端端的,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麼會?岑染不會認錯剛才葉錦昭眼中的……喜愛!!!

OH,MYGOD!聖母瑪利亞!做好心理建設後,岑染又退了半步,低頭站好︰「請小王爺吩咐。」

這情況……葉錦昭從小就知道那些愛與自己打交道的們心里打的什麼主意,所以極少與女孩在一起說話。經驗本少,偏偏沈世雅又是這麼個態度……思量了幾許後,有些尷尬的解釋︰「剛才,我不適意的。」一下子涌進許多人來,葉錦昭只是想隔開沈世雅和他們之間的距離。畢竟她是女兒身,哪怕是情況失控,和那些人身體相觸亦是不雅。卻不想,那麼湊巧……雖然很短,可是……葉錦昭抿抿嘴唇,唇瓣上似乎還殘留著適才的感覺。沈世雅的額頭很涼,皮膚卻極是細膩,象塊冷玉一樣,卻偏偏散著幽幽的清香。不是花露發油的味道,只是淡淡的香脂味。如果猜得不錯,她用的是白牡丹治的香脂,清幽幽的艷馥,一點點的香甜。

縱使低著頭,也可感覺到來自對面男孩的叮灼目光。岑染幾乎想咬牙跺腳,卻礙于情勢只能低頭裝賢淑,並且還得繼續‘賢淑’下去。又行一禮︰「小王爺大恩,世雅定當後謝。」別說那件事,行不?

葉錦昭眉頭有些擰,一直以來都是女孩們巴著要與他說話的,現在情形反了過來……也許今天不是個好時機!剛才那般輕薄後,哪個女孩不是又羞又亂的?可她出宮的日子太難得,更否論身邊無人的機會了。

這邊葉錦昭還沒想好台詞,那邊岑染已經分析好現在情形了,火速再行一禮︰「世雅出來太久了,唯恐家人掛念,就此拜別。」說完也不往葉錦昭這個方向走了,急殺殺的就是從反方向跑去了。

正經的,真是跑啊?

葉錦昭又氣又笑,望著遠去的身影,淡淡發澀,伸手欲撫唇瓣,卻發現剛才給她揀起的荷包居然還在手上?她今天是一個人出來的,身上沒錢,怎麼雇轎回府?趕緊跟著出來,找了半條街,卻根本沒有沈世雅的身影了。

——————————

共軍的經驗告訴我們,反跟蹤的最好辦法,就是反客為主。

隱在一處門樓下,待葉錦昭追出來後,收回身形,直到這條街上再不見這位小王爺的身影後,岑染才是捏手捏腳的從門樓廊柱後面轉了出來。回望適才‘案發’的那處深巷,真是無語苦笑。這是啥劇情?

葉錦昭?

好象除了前年在中山郡王府的花宴上,近距離接觸過一回後,再沒在五米內出現過吧?仔細想想,後面倒是有幾次宴會上都在場,可是在場的人多了去了。那位小王爺……西裝褲下拜臣許多,直接導致本尊甚是高傲。說來,人家也有高傲的本錢,郁王府的嫡子,獨一份。全盛華除了太子哥,身份就屬他最高貴了。

想到這兒……岑染心頭一動,貝齒輕咬唇瓣,遙望那人離去的方向?難不成是美男計?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這個局面也太有趣了。沈世雅別無分號的娘家定南侯府,統共兩個兒子。長子和國之猛虎涼國公府的三公子交情深厚,小兒子又與郁王府小王爺是至交?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天意的話,岑染只能嘆一句,蒼天捉弄,迎風流淚,八卦苦情劇最愛這種糾纏劇情。

可如果是人為的話……

「沈世女,咱們又見面了。」

不算太陌生的話,前天夜里才听過。岑染一邊心中暗罵,一邊笑著轉過身來,看著三步遠處靠廊柱站的秦三公子,微笑頷首︰「三公子也來看戲?」

好嘴硬的丫頭!

秦平瀚眼風掃掃左右,上前兩步,低頭看看目前只長在肩上的沈世雅,抬頭看看遠處,忽爾發笑︰「又回來了!」

岑染心頭一跳,可是身子卻堅持著不動。放下半片眼簾,抬手放在嘴邊呵氣,搓搓手背。盛華男裝出門沒有戴手籠的,時間長了指尖手背皆是冷意。淡淡自在的模樣,看得秦平瀚心中發笑,忽的低頭在沈世雅的左頰上就是親了一下。岑染當時如遭雷霹,今天這是咋了?不及反應過來,腰間突然被緊緊的摟住,一股濃烈的氣息撲面而來,紅唇瞬時被封……

這丫頭傻了!

秦平瀚越親越樂,這個沈世雅之前肯定沒和男子親近過,看讓嚇得?才笑,就覺得頸後涼風一過,立時反手擒腕,卻不想沈世雅居然一膝就是撞了過來,側身壓過這只潑貓,才又想笑就覺得有腕上一痛,連環橫腿劈面就是踢了過來,位子全在軟!?這丫頭練過功夫?秦平瀚再不敢輕敵,連續閃過,退後三步。再看沈世雅時,已不再是適才被嚇得楞掉的小女孩,一身幽冷殺機宛若弒靈。烏丸一般的眼楮里寒深深的皆是深義,沒有氣急敗壞的撲過來,也沒有負氣扭頭離開,只是站在原處,冷冷的看將過來,眼中神采異動,心意難辯。

秦平瀚低頭看看左手背上的傷口,真不淺啊!銀釵劃的,鮮血直往外流,可秦平瀚沒有掩傷的心思。秦家的男兒自幼便在尸海血涯里長大,這等傷不算什麼?只是……松貞送上來的消息里,可沒一條表示沈家有替沈世雅請過武學師傅!就連沈世宗也沒有學過,甚至于沈世雅都不會騎馬的。可剛才那是什麼?招術雖然有些眼生,可卻十分凌利迅速,尤其是位,認得極準。

這丫頭怎麼回事?

「姑娘!」

一頂青衣小轎停在街爆跟在轎邊的小廝低頭過來,規矩行禮。岑染瞟了一眼這小廝適才露出的腕上繩索,知道是自己人。抬眼冷冷深深的看了秦平瀚一眼後,轉身下台坐進了小轎。

一刻鐘過後,回到了定南侯府,門上管家打賞完轎夫後,立即跟上來回話︰「表,大少爺回來了,請您回來後立即到夫人屋里。」

果然是出事了!

岑染牙根癢癢,眼神淡淡。一路行到韓夫人所住的正院後,廊下站的婆子立馬往里遞話的同時,打起了簾子。卸下大氅,轉過屏影,正屋里韓夫人居上,王勤左箏王世勛皆在就不說了,葉世沉居然也在?

見沈世雅進來,葉世沉立時坐位上起身,朝沈世雅頷首。這是在東宮養成的規矩!沈世雅的身份按說可上可下,正經跪拜禮也行得,平禮亦可。太子沒有明確表示,葉世沉想施大禮也許好些,可沈世雅卻偏不許,說不習宮頷首就好。然後便成了葉世沉沖沈世雅行頷首禮,沈世雅亦回之的怪狀。

今天……「出事了?」

王勤看看母親,與葉世沉對了一眼後,扭臉看表妹︰「適才晚宴上,東夷國向皇上求親。說東夷王目前尚無正妃,願以和親之姿與盛華修百年之好。」什麼百年之好,其實都是假的?東夷以前又不是沒有娶過盛華郡主貴女?可哪次不是也只消停兩三年?最長的一次也只消停了十一年。秋緣郡主一故,當年便打了一個亂七八糟。現在又玩這招?雖明知只是幌子,卻無法直接拒絕。畢竟在邊韁這種事上,臉皮素來是要緊的。明知是假的,也要當成真的來辦!

岑染想想今天的事,先是葉錦昭突然跑出來發神經,然後又有秦平瀚在後胡鬧?還有便是錦繡侯府的兩次門前大亂?

「皇上訂了錦繡侯府?」

在座諸人一楞,左箏直接開言︰「你剛才去錦鄉路看燈會了?」

岑染挑挑眉,算是認了。悠然坐進椅中,端了熱茶起來吃了一口,韓舅媽這里吃的都是香片,湯色清流得緊。「少師,太子哥沒胡鬧吧?」

盛華現在沒有直系公主郡主,有的全是旁支。郁王府有,中山郡王府也有,錦繡侯府有。只有漣郡王府沒有適齡女兒。這種不要命的差事,自然要留給較遠一些的宗室女兒,畢竟听說葉庭杉是景帝較喜歡的宗室,郁王又是景帝胞弟。錦繡侯府的?岑染仔細想想,好象有點印象,年前琳華縣主及笄禮上出現過一次。年紀比葉琳華好象大些,已經及笄了,戴的一對九金翅如意纏絲海棠花的步搖,很鼠氣。

好象叫葉庭珍,錦繡侯府嫡出的。大少爺二少爺都是其胞兄!雖然沒有封號,可是日子過得可比其它那三個庶出的縣主強多了!

如今……

挑眉看向沉默不語的葉世覺,忽爾晲笑︰「別是人家要的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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