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尤小妺剛走到府門口,就听到身後有人喊自己。回頭看去,見又是那個叫滿少駒的少爺,本不想答理他正要轉身離去,就听背後再次傳來滿少駒嘆息的聲音︰
「知府是虎穴,姑娘真不該來啊——」
尤小妺又是一驚——同為滿家的兒子,他為何竟說出這樣的話?因駐足轉身問︰
「你是滿家的兒子,說出這樣的話不怕叫人笑話嗎?」
「我倒情願不是滿家的兒子呢!」滿少駒表情有些憂郁地說,「你應知道我父親和我大哥的為人……他們……讓我抬不起頭來……」
「抬不起頭?你會抬不起頭嗎?」尤小妺覺得有些可笑,更不相信這些話是出自一個讓人深惡痛絕的滿家少爺的口中。
「你一定恨毒了滿家的每一個人,從你和我說話的語氣里就能听出來。姑娘,你真不該來,不該自投羅網……」
「我要救我的夫君。」尤小妺鼻尖一酸,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
滿少駒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站在原地嘆氣︰
「又一個好姑娘掉進了火坑,可惜了……」
尤小妺只身走在喧鬧的街上,手內緊緊攥著那瓶解藥,心內五味雜陳。
一家玉飾店鋪前,尤小妺駐足而望,不禁又低頭看看左手上翠綠的玉鐲——
去年司臻童用自己的積蓄從這家店里為她買了這只玉鐲。她抱怨他胡亂花錢,他卻認真地說為她花多少錢都值得!他說玉石養人,他希望妹妹永遠康健美麗。溫玉如人,恰似他對妹妹的情。當時她多麼感動,多麼幸福——而今,玉鐲猶在,情分卻難圓滿……
她邁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向城外走著,忽然間四周的行人和商販似乎頃刻消失無蹤,空空的只留下一道街景,長得沒有盡頭……
她只覺頭暈眼花,路途一片虛渺——今後沒有童哥哥的日子,她該如何走?
起初她是一個多麼淘的女子,每每與童哥哥來到鎮里都像出了籠子的鳥兒亂飛亂闖,童哥哥此刻也被她帶活了似地,同她游玩在大街小巷忘卻時間。而今,物是人非,怕是再無這樣攜手游玩的機會了吧?
尤小妺不知自己如何回得家中,只抬頭間已然站在家門口。
她望著屬于他們的新房——昨日新婚喜宴猶在腦際,祝福喜語還在耳畔——今日,為何靜悄悄的?
「小妺?這麼早你去了哪里?我們好擔心!」
正出神的尤小妺被母親卓氏的忽然問話所驚醒,她強忍淚水轉身望著母親笑道︰
「沒去哪里,女兒只是不甘心哥哥如此離去,故而一早再次趕往城里尋昨兒為哥哥診治的大夫。果然皇天不負有心人,許大夫終于想起一副可緩解哥哥體內毒性散發的奇藥來!于是配了些給孩兒,好為哥哥緩解痛苦……」
「竟有這樣的藥?在哪里?」卓氏既驚奇又懷疑地問。
尤小妺將緊握手中的藥瓶交給母親笑道︰
「這藥可緩解哥哥體內的毒性散發,待鯉魚仙子回來便可徹底為哥哥驅毒……」
此刻在外尋找尤小妺的楚蠶兒見兒媳終于回來,一顆懸著的心得以放下。又听說尤小妺尋回一副可緩解毒性散發的藥回來,半信半疑得從卓氏手中接過那精致的小瓶翻看著問︰
「果真有這麼奇嗎?我怎從未听說過?」
「靈不靈孩兒也不敢保證……許大夫說只要吃下兩丸,哥哥便可醒來。」尤小妺言罷不禁驚嘆——自己何時學會了撒謊?竟在兩位最親的長輩面前都不覺得羞臊心慌?她想著,不禁暗暗自嘲自己。
楚蠶兒被兒媳深情所動,既心疼又感激地說︰
「傻孩子!你該是多早便起來了?且不管這藥當真靈不靈,只小妺你這份情意,我這做婆婆的已然感激不盡——」
「娘說哪里的話?只要哥哥好,小妺做什麼都願意!」
「快快快親家母,快去喂臻童喝下吧!」卓氏催促道。
「對對對!童兒有救了!有救了……」楚蠶兒捂著藥瓶雙手合十向上蒼拜謝,隨即拉起兒媳激動地朝新房奔去。
果然,兩粒藥丸下肚,司臻童漸漸蘇醒了!
眾人見他終于蘇醒,一顆久懸的心終于得到安定。
「我……我這是怎麼了?」司臻童望著眼前歡喜流淚的親人,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他慢慢側身想坐起來,又感身上倦乏無力。
「哥哥且好生躺著罷!」尤小妺心疼地坐在床邊安撫他道,「你可記得昨兒的事?」
「昨天?」司臻童不禁抬手揉捏著雙鬢,細想一番後忽眼前一亮,「昨兒不是我和妹妹成親之日麼?我……我怎麼會躺在這里?而且——身上如此乏力?」
「昨兒我與哥哥在大喜之夜喝交杯酒,哥哥中了毒……」
「中毒?如何會中毒?」司臻童听聞小妺此言不禁大驚。
「是滿大少爺……他終究不肯放過我和哥哥……才使哥哥受此大難——是小妺之過……是小妺之過……」尤小妺說著不禁雙眼濕潤,「哥哥可知,昨兒當听聞許大夫說哥哥沒救了,小妺的心都碎了——哥哥,小妺……小妺當真怕極了……」
司臻童見妹妹說著便哭了,心下一疼,急忙探手為妹妹拭淚道︰
「好妹妹莫哭,是哥哥不小心連累了妹妹……哪里是你的過錯?妹妹為我憂心,原是哥哥的不是,快別哭了……」
「不,哥哥何曾連累了妹妹?倒是妹妹要負哥哥了……」
「妹妹何出此言?」司臻童忽聞小妺之言一陣驚愕。
尤小妺頓覺失言,忙止淚安慰道︰
「哥哥因妹妹中毒,若哥哥當真魂歸九天,豈不是妹妹負了哥哥厚愛?因而妹妹不甘心,今早特地去城里尋了奇藥為哥哥緩解毒藥散發,好讓哥哥早日痊愈——如此,妹妹便安心了……」
「又說傻話了不是?什麼負不負,你我夫妻不許提這些!這不我已醒了?妹妹當安心罷!日後我們都好好的,定不再叫妹妹為我憂心難過。」司臻童深情地握住尤小妺的手安慰她道。
尤小妺見司臻童果然無恙,終于破涕為笑︰
「想必此毒藥厲害,傷了哥哥元氣,哥哥需靜養幾日便好。」
「是得靜養幾日呢!瞧瞧,臉色還不是很好!為娘再去為你熬些滋補的湯來!」楚蠶兒眼見兒子無恙,高興不已,遂起身去為兒子熬湯。
卓氏也頗感欣慰,笑道︰
「這藥當真奇了!童兒,這可是我家小妺千辛萬苦為你尋來的奇藥,你可要好生靜養,方可讓我女兒和我安心吶!」
司臻童听罷連連點頭稱是,同她們舒心而喜。
不日,司臻童已然康復如初,尤小妺的心卻愈發沉重——素日里盼著哥哥好,今兒哥哥真要好了,小妺卻高興不起來——
心夢本能圓,邪風狠摧殘!耳鬢之情誰堪比?怎忍一朝斷!君身愈,枉自歡,哪知別離近?
今朝有妾侍,明朝誰做伴?苦無良策圓鴛夢,默默掩愁傷。將臨別,心絲亂,誰解愁滋味?
「這幾日多虧妹妹和娘精心照料,我感覺好多了!」司臻童坐在床邊舒展著雙臂,精神抖擻地說道,「妹妹只說那是緩解毒性散發的奇藥,我只道那是解藥呢!今兒越發覺得神清氣爽了!一點兒也不覺得像是中毒的樣子!」
尤小妺瞧他如此精神煥發,面色潤澤,心下也倍感安慰,不禁蹲身伏在他的膝上望著他笑道︰
「許是真解了也為未可知,若哥哥身上的毒真解了,小妺高興還來不及呢!」
「如此我可為你和娘分擔些家事,這幾日苦了你們了……」
「我最不愛听哥哥說這樣的話!只要哥哥能好,小妺受些苦不算什麼!」尤小妺強顏歡笑著,內心卻無比苦楚。
司臻童暖心地笑著,雙手輕輕撫著小妺的秀發。
尤小妺側臉輕輕伏在司臻童的膝上,眼里不禁淌下一串淚珠——嫁童哥哥為妻,是小妺畢生的心願……可嘆這唯一的心願終究是落空了……童哥哥,小妺的好夫君,只怕此生此世終是小妺負了你……將你獨自丟下,哥哥該如何傷心?但小妺不得不丟下哥哥……為了哥哥的性命,小妺只能舍棄自己成全哥哥……對不起,是小妺負了哥哥,願來生你我能夠再續前緣,不再有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