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她語氣中隱忍的疼痛與憂傷,在這一刻深深地扎進了澹台沉炎的心里,就好像那尖銳的玫瑰刺,縱然拔除也難以抹滅那曾經有過的傷痕。『**言*情**』
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將那小小的人兒攬入懷中,澹台沉炎便止不住長嘆出聲︰「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心兒,你已經很努力地在做你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不需要再多想些什麼了。相信伯母在天有靈,也肯定不會想要看見你如此悲傷難過的表情。」
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明白,為何當年在自己把她救回之初,她連話都不願意講。明明是尚在稚齡的小女孩,可她除了認真地跟隨老頭子學醫毒和武功之外,便只是默默地一個人待著,並且這樣的狀態一持續,就是整整兩年。及至老頭子研制出地獄往生的解藥並和她進行了一次長談之後,她才總算是恢復了一點正常女孩該有的模樣。
原以為,她的身世固然可憐,也左不過是後宮女人明爭暗斗的犧牲品,就如同他自己,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照顧她、呵護她。只是,他沒想到,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慘痛到讓人如此難以接受。
地獄往生啊,那根本就是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東西,到底是有著何等樣的深仇大恨,才能致使一個男人對自己的結之妻下這般毒手?難怪,難怪她心心念念想要報仇了,只怕那人性中最黑暗的一幕,早已在她幼年的心上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而且,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當年雲傾皇後的母族雲丞相一家,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在雲傾皇後死去的那一晚被屠戮殆盡,連雲丞相長媳那尚在襁褓里的嬰兒都沒有放過,真正是血洗一空。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她,差不多六歲,應該,是都清楚的吧?
「可是師兄,我真的,真的真的好難過……」雙手死死地攥緊澹台沉炎胸口的衣襟,在這個令人無比心安的溫暖懷抱中,即墨無心瞬間便紅了眼眶︰「我知道娘親不會喜歡我這個樣子,我也知道我必須要堅強,可是,這條路真的好累,我一個人,走得好辛苦……」
那些有娘親在身邊的日子,她還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縱然父皇那時候已經對她不聞不問,甚至已經把娘親給遷到了冷宮,可她身邊還有關心她的花梨姑姑,還有疼愛她的外祖一家,還有滿院芬芳優的紫丁香,還有溫婉美麗的娘親……
可就算是這樣,那個曾被她稱作父皇的男人依舊還是不肯放過她。
一夕之間,她最愛的娘親七竅流血、渾身潰爛地死去,她最念著的外祖一家被毫不留情地血洗,所有的繁華與燦爛在那一刻都變成了虛幻的夢境,所有摯愛的一切都不復昨天。而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和花梨姑姑相擁著躲在冷宮最不起眼的角落中,不斷地祈求那人能夠忽視她的存在,從而放她一條生路。
也不知是上天真的听到了她的禱告還是如何,反正,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躲藏了整整三天之後,她和花梨姑姑小心地逃出,現這場禍事並沒有殃及到她,至少在名義上,她仍然是裂金國最小的公主。而從那以後,她每天所要做的,便是在世間人情最淡薄的皇城冷宮之中,苦苦地活下去。直到花梨姑姑染病身亡,直到她被毆打昏迷、拋尸幽篁館,直到,他的出現。
「傻丫頭,想哭就哭吧,用不著這麼委屈自己。」感受著懷中人兒身軀的輕微顫抖,澹台沉炎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快疼得窒息了︰「有師兄在,沒有人會再欺負你,不用擔心,也不用,再那麼堅強,師兄會守著你的,一直守著你,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
「師兄……」因著他的這一番話,即墨無心眼中翻滾的淚花幾乎是再也忍不住,霎時便化作了豆大的水珠奪眶而出,只一會兒,便沾濕了澹台沉炎的衣襟。
抬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她哭得就像是一個孩子,在信任的人面前,毫不猶豫地袒露出自己所有的情緒。他是她的救贖,從最初的時候就是。不管是當年帶她月兌離苦海,亦或是後來那無數個陪伴在她身邊的日日月月,澹台沉炎都是她心中無人可以取代的存在。只要有他,她便是心安的。
窗外,那輪圓月終究還是敵不過雲霧的層層阻礙,已經逐漸隱沒在了厚實的雲海之中。還是那般清冷的夜,因著某個人、某段情,或許那帶有熱烈溫度的夏天,已經不遠了。
同樣的夜晚,在這個時刻還沒有安歇的,自然不會只有一個即墨無心。
與歆蘭宮相隔甚遠的清涼殿中,一身白色單衣的炎烙獨坐桌前,正姿態優地自斟自飲,全然是一副安逸閑適到極致的樣子。
一陣夜風刮過,似是卷起了窗外的落葉,出沙沙的聲響,炎烙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放下了手中的杯盞,看向了內室里一處陰影最為濃重的角落︰「怎麼樣,讓你查探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是,回稟太子殿下,經屬下查實,厚土國五皇子殿下已于今日秘密來到了水嵐城,並由二皇子冰冽引見,與即墨姑娘進行了會面。」一個低沉的男聲沉著地自那里響起,來人身影朦朧,幾不可見。
「哦?都說了些什麼?」似是漫不經心地看著伸手輕叩著桌面,炎烙的語調听起來也很隨意。
「厚土國爆了奇怪的瘟疫,五皇子是前來向即墨姑娘求助的,他們約好三日之後啟程。」詳細地回稟著,這人仿佛當時就在現場,回答的是半點不錯。
「瘟疫啊……」叩擊的動作先是停頓了一下,接著便是繼續不急不緩地響起︰「听起來有些意思,倒是難為她,這樣的情況都敢答應,膽子還真不小。」說著,炎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站起身就朝床榻走去,只是那隱在嘴角的一絲笑容,怎麼看怎麼都透著無比的詭異︰「既然這樣,那三日之後我們也就跟著啟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