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重的話,這樣殘忍的話,他從來沒有說出來過。雖然心里各自清楚,這是事實,可是,這樣讓人難過的話,他和她都沒有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佟萱怔在原地。
他這一句話,當頭一棒打在她的頭上。
沉默,沒有誰開口。
沈夜南氣息有些喘,他的臉色十分的疲憊,雙眼布滿著紅血絲,他的嘴角還殘留著血跡,站在一邊的沈管家因為一直關注著他,此時,看到他深色的睡袍里有疑似一小灘血跡。
沈管家心里無比震驚,大少爺……身上怎麼會有血跡?因為他睡袍的顏色是深色的,所以,不認真看,根本看不出來。
受傷了?
還是……吐血了?
良久,佟萱終于開口,輕笑著開口,「你終于說出你心底認為的話了。」他終于還是把這句話吼出來了。
他,壓根就是從心底里不相信孩子會有奇跡。
他,壓根就不在乎,不相信。
對他們所有人來說,這不是一個孩子,只是一個育在她肚子里的胚胎。它的死活,它的存在並不重要,也無法與她感同身受。
也是,一個沒有出生的孩子,一個對別人來說都不能稱之為‘人’的孩子,能讓別人覺得有多重要呢?
除了她,除了她這個媽媽,感受到它在她身體里一天天的長大。
呵。
「這是一條生命。」佟萱轉過頭,控訴著看著他,「有希望卻剝奪他活下來的權力,這是謀殺!!」
她咬唇,「難道,人家有殘疾,別人就可以決定他們的死亡嗎?」
「難道,因為它還沒有出生在這個世上,我們就可以這樣隨意的決定它的死活嗎?」多少人那麼不在意懷孕,多少無知少女懷孕了第一件事想到的是不是應該生下來,怎麼負責任,而是打掉。
似乎,她們流的真的只是一塊肉,一堆血,不是一條生命。
這種思想偏差,讓多少無辜生命沒有出生就已經死去。
如果,沒有白辰的話,沒有希望,她也已經點頭答應了喝中藥。放棄了這個寶寶的生命,縱使難過,卻也沒有辦法。
可是,白辰現在給了她希望……
沈夜南卻要絕了她的希望。
是不是,她要留住孩子的決心在他們所有人的眼里也是可笑的。
只是沒有成形的血塊而已,是這樣想的吧?呵呵。
她沒有辦法接受,她也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沈夜南。她知道現在的境況讓他草木皆兵,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放棄了寶寶。
如果,如果白辰不是那麼的神秘,如果白辰只是普通的一個人,听到有五十的機會,他也肯定不會放棄孩子的。
問題只是出在白辰這不明不白的身份上而已。
不是孩子!!
所有人都看著佟萱,沒有人能理解,能明白她這份尊重生命的心。聞聲出來的沈夫人也站在不遠處。
連她都不明白,為什麼佟萱這麼死心眼的非要這個孩子不可。如果說她是因為孩子而進入沈家,那現在為了孩子與沈夜南分手又是為了什麼?
沒有人懂……
懂佟萱對生命的尊重。他們只看到這個孩子是悲慘的,心里憐憫,卻冷血的決定都要它去死。
沈夜南手緊緊地攥著又松開,又攥著又松開,這樣來來回回兩三次才讓自己終于平靜了下來。
他看著佟萱,語氣帶著無奈意思卻又堅定,「孩子……不能留下。」
他知道她離開是為了什麼,也知道她離開會去找白辰。
可是,他不會讓她犯這樣的險。如果這就是沈夜岩的鬼計呢?就是他們的預謀呢?這樣的可能不是不可能,相反,這樣的可能性還極大。
佟萱咬唇,「沈夜南,你不能這樣做。」
沈夜南卻不再對她說話,只是望向沈管家,「讓人去煲藥。」
听到這話,佟萱整個人冷顫著,「沈夜南,你要逼我喝?」
「……是。」沈夜南點頭,語氣沉重。他抬眼看向向他走來的沈夫人,沈夫人看到他嘴角的血跡,眼楮又一眼地瞄到他領口處的血跡,一驚,「夜瀾,你怎麼了?」
佟萱看不見,她不知道沈夫人問的是什麼,只以為她也是在質問沈夜南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沈夜南搖頭,「我沒事。」他掃了散去的保鏢,「沒有我的話,不準讓佟小姐離開。」走到這一步,他除了強硬的逼她留下,已經不能再做什麼。
佟萱听到他的腳步離去,她抓著林方強的手,「爸……」現在她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爸的身上,他可以帶她離開。
林方強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別著急。」話落,他沖著沈夜南喊道,「沈夜南,我要帶萱萱走。」
「不行。」沈夜南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轉身,語氣冷硬得毫無商量。
「你這是軟禁,你有什麼權力軟禁我們?」林方強怒了,「你還有沒有法律?」
「你隨時可以離開,萱萱不能。」沈夜南說完這話又邁動腳步。
「allen……」佟萱哭著喊,「你不可以這麼殘忍。」他是要逼她喝藥嗎?逼她把孩子放棄?
听到她傷心的哭喊,沈夜南的心一疼,可是,他仍然還是進宅子里去了,只留下一句,「對不起,我不能拿你冒險。」
恨他也好,怨他也好,倔已經做了這樣的決定。
也許這等于他拿刀捅進她的心口,但……他只能這樣。
沈夫人看著哭得唏里嘩啦的佟萱,又看了看生氣無比的林方強,她最終還是開口,「林先生,我們談談。」
林方強氣極了,沈夜南不準佟萱離開,這就是軟禁!!這是非法軟禁。可偏偏這里的保鏢一個個都是訓練有素的,不是擺著好看的。
沒有沈夜南發話,他們想走還真的走不成。
不,不是他們,是佟萱,佟萱走不了。
「我跟你們沈家沒什麼好說的。」林方強大聲地說道,「我要報警……」
「林先生。」沈夫人打斷他的話,「警——察真這麼有用的話,就不會有這麼多管不了的事了。」
佟萱抬手擦掉眼淚,現在不是難過軟弱的時候。她看向沈夫人的方向,「沈夫人,我知道你討厭我,我求你,讓我走吧。以後,再沒有人阻礙你兒子了。」
「條件很誘人,不過……」沈夫人輕哼一聲,「我能為夜瀾讓你住進我們沈家。這會,當然也是跟他站一隊的。」雖然她是很想佟萱走,但,這樣放她走,一會兒子跟她拼命怎麼辦?
見林方強沒有要跟她私下聊的意思,沈夫人只得讓身邊的人都離得遠一些,攤牌講事實地說道,「孩子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它不能來到世上。」
「沈太太!!」林方強重重地喊了一聲。
「林先生別這麼激動。」沈夫人涼涼地說一聲,「我只是據實說說。」
她看向佟萱,「沈家從來還沒有哪個主母能奉子成婚的。你們違反了家規,我兒子護你,行,我妥協。」
「你被你人下了藥,還是精神類的藥物,醫生一開始就說,這藥物對胎兒的影響,別說是精神類藥,一個孕婦哪怕是喝了感冒藥,運氣不好,孩子都會有損傷。但,我兒子也說要留下孩子,我無話可說。」
佟萱站在一邊,像被審訊一樣,听著沈夫人對她一條條地安加‘罪名’。
「中醫診出你體內有毒素,至眼楮失明。精神藥,毒素,這兩種恰是對胎兒最致命的,佟萱……這孩子留不得。可是,你不肯,我們也不能用強的。」
佟萱將自己的激動緩緩的壓下,她已經忘了掙扎,只是死灰一般地站著,听著沈夫人的話。
「白辰來歷不明,他是沈夜岩的人的可能性很大。哪怕只有一丁點這樣的可能,我那兒子……也不可能讓你犯險的。你自己很清楚。」
說到底,沈夜南的深愛留住了她,現在同樣是因為深愛而傷害了她。
林方強也听懂了一些,他插話說,「我不管你們沈家跟人有什麼恩怨,我女兒是無辜的,我女兒是林,姓佟,不是姓沈的。」
沈夫人冷笑,「當初佟小姐不肯離開我兒子時我就跟她說過這樣的境況,是她自己不信,現在,她想離開?也不是由得了她的。」
「商場爭斗哪里都有,沈夫人,你不用說得那麼危言聳听嚇人。」林方強也不是被嚇大的。
「是麼?」沈夫人眼里明顯有著鄙視,「你這種暴發戶當然是不能理解我們世家豪門的爭斗。」
不待林方強說什麼,沈夫人又繼續沖著佟萱說道,「夜瀾為了一張配方,兩億送回沈夜岩,在路上差點被他買的殺手殺死。佟萱,單沖這一點,你就不能這樣離開。」
佟萱已經像個木頭一樣的站著,沒有反駁,沒有說話。臉色平靜得嚇人。
沈夫人話也說完了,她看了看林方強,「林先生,你還是勸勸你女兒。」
說完,沈夫人離去。
佟萱還是這樣傻傻地站著,雙手抱緊自己,良久,她才說,「爸……」
林方強攬住她,「別怕。」
她不是怕,她只是難過。
沈夫人說得句句在理,可是,難道這樣就可以放棄一條生命了嗎?他們能不能理解她,理解她一個做媽媽有多想護住孩子的決心?
不,沒有人理解。
他們看到的是沈夜南的付出,是這孩子的倒霉,是她的倒霉。
呵。
沈夜南怕她有危險,所以,選擇放棄孩子。
可是,她在乎孩子。他明知道她在乎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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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腳步有些匆匆地上樓,敲了敲沈夜南的房門,房門沒上鎖,她推門走進去。
沈夜南已經換好了衣服,看到沈夫人,他皺了皺眉,「母親。」
「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沈夜南不想說話,他強打起精神,「我一會要去公司。」
「我看到你領口的血跡了。」沈夫人直盯著他的臉,「哪里來的血跡?」
「鼻血。」他說道。說著就要越過沈夫人,沈夫人冷冷將他叫住,「夜瀾,你吐血了?」鼻血?她不信,但是吐血……
他到底有在乎佟萱?昨晚又發生了什麼?
「母親。我說了是鼻血。」沈夜南臉色十分的嚴肅,「吐血?我沒事吐什麼血?」
沈夫人冷笑,「比如說傷心過度什麼的。」
沈夜南沉默了一小半會,然後轉移話題,「我去公司了。」
「你去公司,那藥誰讓佟萱喝下去?」沈夫人側頭看著他,看到他眼里的難過,她聲音冷了幾分,「我不做這種事。」
沈夜南只得無奈的解開領口一個扣子,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你的決定是對的。」沈夫人淡淡地說道,「客觀上來說,你這樣的決定才是正常的。」
「可是,她會恨我。」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都沒有辦法抵消他放棄了孩子這一條。
「女人,哄哄就好了。佟萱也是被你寵得過了,現在她是死心眼,過段時間她就能想明白了。」沈夫人客觀地說道。
她是不喜歡佟萱的,不過這個時候在沈夜南傷口撒鹽的事情她還懶得做,她就怕他承受不住她撒的鹽。
寵得過了嗎?他卻不這樣覺得。
他說,她不會讓她受委屈。
可是,現在最讓她受委屈的那個人卻是他……
藥,終于煲好。
廚房里的廚師早已有經驗,這藥按著藥方抓了不少,每次煲好都是全倒地上了,至今為止,這煲藥的次數不下于十次了,所以,每次都同時煲了幾劑。
這既然救人的藥,也是害死人的藥。
救的是大人,死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客廳里,沈夜南坐在那里,臉色黑沉,佣人說藥已經煲好了,端了一碗上來放在茶幾處。
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黑藥,沈夜南第一次後悔,為什麼前兩天不讓佟萱喝下去。這樣,就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境況了。
藥,最終還是要喝。可是,現在,佟萱要怨死他了。
「沈叔,去叫萱萱進來吧。」沈夜南用手撐著額頭,讓沈管家去花園里請佟萱進來。
佟萱一直都站在那里,麻木的站著,她逃不掉,走不了。
沈夜南一直對她都是溫柔,好說話的。讓她一直都有種錯覺,他是世上最好說話的人,似乎,只要她開口,他什麼都會應她的要求。
可是,她現在才記得,他是家主,沈家家主。
在外人面前,他,也是說一不二的。一個眼神就讓人備感壓力的人。
因為他的溫柔,她忘了他也是令人害怕的人。
沈家,她進,他開口就行。
她出,也要他開口。
她在沈家……什麼也不是。這就好像回到了從前,沒有他沈夜南,她佟萱什麼都不是麼?
「佟小姐。」沈管家走來,他不知道沈夜南佟萱是怎麼談的,談成這樣的結果。弄得大家都不好過。
佟小姐抓住林方強的手,「爸……」她只吐出這一個字,便再也沒有了下文。最後,她松開了。
剛剛……其實林方強也說了中肯勸說的話。
所有人都要她放棄這個孩子,所有人!
她的難過,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心疼。他們都逼她放棄這個孩子。呵。
心像被針扎一樣,佟萱現在才發覺,原來一個人無力起來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走吧。」她突然不再掙扎了,模黑著手向前走去。她推開想要扶他的林方強,也推開想要上前扶她的佣人。
她面前只有黑暗,可是,她不想要任何的扶持。
跌倒,她的膝蓋跪在地上。
「佟小姐……」佣人上前想要來扶她,她大聲地推開吼道,「別踫我!」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不敢再去踫她。
她站起來,分不清方向的繼續向前走,眼前有多少阻礙?摔跤?有什麼所謂,反正,路只能是一個人走的。
面前有兩級階梯,可是,她看不見,又一次摔跤,膝蓋撞到階梯邊緣,入骨的痛,她卻沒有哭。
林方強看得心疼極了,「萱萱,你別這樣。」
「我很好。」佟萱站了起來,笑呵呵地說道,「爸,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好。」
沈夜南看著她一個人模黑的走來,佣人,林方強,沈管家都不敢去踫她。
可是廳里有家具,她撞到的會傷到。
他上前,想要去扶她。
可是佟萱只是冷冷地說道,「不要踫我。」
不需要看,只需听他的腳步聲,她就知道來的人是沈夜南。他,要看著她把藥喝了才放心是嗎?
「萱萱。」
「allen,我再問你一次,這藥你是不是要逼我喝下去?」佟萱咬著下唇,聲音帶著壓抑的冷。
「萱萱,我們以後還會有孩子,很多很……」他的話沒有說完,佟萱已經冷聲打斷,「給我。」她像個仇人一樣的看著他,「把藥端來,我喝。」
看著這樣的她沈夜南無比難過,可是,最後,他還是親自地去端了溫度適合的藥。
他的心也痛,做這樣的決定,他比誰都痛。
可是,只能這樣。k*^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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