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紅朱漆大門頂端,高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著‘李府’兩個金字。豪門兩邊,各有一尊一人多高,體型矯健,頭大臉闊的漢白玉石獅坐鎮護宅,姿態甚是威猛。
李祿不愧是響當當的大財閥,僅就兩扇大門,就佔去了半面牆。人站在豪門前,頓然有種身只渺小的感覺。
「大人,要不要等葉護衛一塊兒進去?」林煙雲在旁邊提道。
葉蓉朵一向行蹤難料,忽隱忽現,誰知這會她在哪呢,不過,她跟我約好在這里踫面,應該不會太久。
「不用了,咱們先進去。」我說罷,先將身上藍衫稍作整理,接著伸手拉起朱紅門上的獸面黑漆銅環拍了三下。
門開了,一位身披白麻孝衣的中年婦女,手扶門邊向外探著頭,麻衣內里,著一件粗布長衫,一看便是奴僕打扮。
婦僕朝我們身上打量了一番,遲疑道︰「敢問尊下是?」
林煙雲忙撫手欠身,溫和有禮道︰「這位是縣太師邵大人,卑人林煙雲,是大人的隨從。此趟因公造訪,麻煩您行個方便,向你們主上同秉一聲,別讓大人在門外候太久。」
「失敬失敬,草民該死」婦僕說著,就要下跪,被我當即阻了。
「無須多禮,快去吧」我伸手止道。
「是,大人稍等,草民這就去通報。」婦僕說完,轉身小跑。
等待中,我被林煙雲溫和又略帶所思的眸子瞧得有些不自在。難道我臉上有東西?這里不像現代那樣,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櫥窗,可以隨時照照鏡子。
「怎麼了?我臉上哪兒不對勁麼?」我不由得伸手模著兩頰。
林煙雲彎唇笑道︰「不是臉,是脖子……」說著,捏起衣袖一角,在我耳垂下方輕輕沾了幾下,再把衣袖放到鼻尖略微一嗅,淡道︰「是木屑。」
「木屑?」我道。
「確切說,是腐朽的木霉。」一個清幽熟悉的聲音,引得我和林煙雲齊齊回頭。
幾米開外的漢白玉台階上,一位白綸繞發,玉帶束腰,身姿瘦削峻拔,姿容清麗淡雅,正悠然向我們走來。顏艷紅日,射在她左肩淺藍包裹上,泛起一圈淺淡光暈,為張冰潔冷艷的臉頰,增添了幾分柔和。
若不是看到她手中那支銀光泛泛的銀笛,我真不敢相認,這位白衣翩然,俊靚月兌俗如雲端走來的飄逸美嬌艷,竟是向好素黑裝束的葉蓉朵。
黑色襯她如雕刻,白色映她似冰雪,端走酷與不酷之間,令人賞心悅目,怦然心動。
到處耍帥。
她換衣服去了麼!
葉蓉朵走近我們,抬眼朝我和林煙雲各一掃,冷道︰「為何不進去?」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听林煙雲道︰「大人在等您一起」
她朝我冷眼一低,淡道︰「是麼?」
冷冰冰的樣子,八成又被她誤會了,我點頭簡道︰「恩,是。」
「走吧。」她說完,撥開飄逸衫擺,就要打先入門。
「誒,不好吧……」我忙在後面叫住她。
「為何?」她回頭道。
「已經有人回去通報了,咱們再等會兒。」我道。
「衙門查案,何須通報?」她道。
「恩,貿貿然闖進去,不禮貌,不差這會兒。」我道。
「是呀葉護衛,大人說得對,咱們在等會吧。」林煙雲馬上道。
葉蓉朵睨我一眼,低道︰「不老實。」
「我……」我愣了。原來她要進去,是在試探我們是不是在等她,真黑暗。
「有人出來了。」林煙雲伸手向門內指道。
我聞聲望去,透過半掩的門隙,看到里面走出三個披麻戴孝,且不失靚麗男人,因著離得較遠,無法看出年齡。在他們身後,跟著一群著裝不同的人,有僕人裝扮,還有三個武士裝束的年輕女子。
領頭走來那位男子,大約四十來歲,身段略微發福,卻不臃腫,姿容雖不及身後的兩位艷麗,但是他著裝大方得體,形態款款依然,卻是其他兩位無法比擬的。
待婦僕把大門打開,領頭男子走出門檻,舉手投足,端莊自然,低目欠身道︰「不知大人大駕光臨,侍身玉蓮有失遠迎,不足之處,還望大人海容。」
被一位擦胭抹粉,釵裙裝扮,嫣嫣有禮的大叔級人物彎膝行禮,連名字都是粉紅調,說實話,我心里一時真有些拗不彎兒。
微怔分秒,我忙傾身向前,略一撫手,讓道︰「不用多禮。」
玉蓮叩謝罷了,直身話道︰「大人突臨造訪,可有何指教民夫?實不相瞞,府上喪白未葬,怕有不便。」
我忙道︰「府上之事,本大人也略有所聞,亡者已亡,生活還得繼續,玉蓮你要節哀才是。我等專程登門李府,正因此事。煩擾之處,還望府上見諒。」
听明我們的來意,玉蓮斂眉猶豫不決,林煙雲馬上接道︰「你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但是,玉蓮你想一想,李員外亡故至今,已將近個把月,既然府上不願將她入殮下葬,其因定有解不開的疙瘩,與其自顧煩亂,何不交予官府幫忙解開疑團?」
「我妻主無端暴斃,查無其因,就算交予官府查辦,又能怎樣?人死不能復生,到頭來,除了牽涉無辜,還不是只會擾我妻主亡靈安息。」玉蓮的語氣,似乎信不過我們。
從他話意中,能听出他似乎也知道到鄭籃是無辜的,苦于上回那個縣令草草收案,才讓他對官府失了信任,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這時,一直沉默的葉蓉朵發言了,語義冷清,句句逼人。
「安息和冤死,哪頭輕,哪頭重,你當自該做個盤算。念及三位亡妻之痛,大人和煙雲姑娘,她們一個在情,一個在理,不計官威與你口舌周旋,你卻指桑罵槐黑白不分。如此,是不是非得逼人動了繩索,你才能睜亮眼,認得黑白?」話雖難听,卻不無道理。
玉蓮連忙解釋︰「民夫不敢,民夫只顧及大人位高貴體,怕入門沾了喪氣,只要幾位不介意,民夫怎敢多攔。」說罷,欠腰伸手作請︰「大人請,兩位請。」
走進李府大門,三步一假山,五步一園林,清池碧蓮魚兒游,亭台樓閣琳瑯連,小橋流水,鳥語花香,每座建築門前,都有一條卵石□蜿蜒,曲廊圍欄,翠綠攀藤伏爬,踩著信石幽徑,抬眼遠霧近水,低眼草綠花艷,就像走進一幅園林巨畫中一般。
玉蓮領頭走著,說要帶我們到會客廳,想必是要款待我們,如果是那樣,就沒有必要了。
「玉蓮,帶我們去李員外停尸的地方吧。」為了不節外生枝,我直言了當道。
玉蓮頓步猶豫著,被葉蓉朵冷眼一瞥,忙道︰「也好,我家妻主丘在底下冰窖,幾位稍等,待民夫差人去拿幾件棉袍給幾位御寒,省的冷氣入體,招了冰寒。」
「不用了。」葉蓉朵說著,卸下肩上包裹,解開一角,拿出一件淡黃色物事遞給林煙雲,接著又把一件酒紅色的遞給我,剩下一件是銀白色,留她自己用。
原來是三件顏色各一的加厚披風,外層面料質地柔韌,內里表著一層柔軟的動物絨毛,手在絨毛上輕輕拂過,柔柔綿綿很有親膚感。
大概是听到鄭籃說李祿尸體存放在冰窖,猜到可能會去驗尸,所以臨時和我分道而行,原來是去準備披風,而且還準備了三件,她怎麼知道我會帶林煙雲來。
我拿著棉茸茸的披風,既感動,又心顫,感動她體貼入微,又覺得她心細如塵,精明的讓人不可思議。
分了披風,葉蓉朵轉眼對玉蓮道︰「帶路吧。」
「這……」玉蓮遲疑了。
看到葉蓉朵冷目一閃,我忙暗中在她胳膊上輕輕踫了一下,輕道︰「冰窖酷寒,咱們有披風,別人沒有,你別急嘛。」
林煙雲也跟著道︰「是嘛,他們男人身骨弱,抗寒能力差,咱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葉蓉朵听了,略沉片刻,仰眼對玉蓮說道︰「帶我們到門口即可,你只管帶路,閑雜人等都散了。」
「是是是,幾位隨民夫來。」玉蓮應完,轉眼打發下人各自回忙,留下兩位男人陪他繼續打前帶路。
葉蓉朵冷傲孤漫霸氣側露,讓人望而生畏,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卻有些不近人情。我很不理解,那些下人哪里招到她。
「蓉朵,亡者為大,你就柔和一些嘛,那些下人又沒招你,你凶他們作甚麼?」我低道。
我低低睨了我一眼,淡道︰「不作甚麼,只是不習慣多余的腦袋,在我眼前瞎晃蕩。」
她剛說完,就把旁邊的林煙雲逗笑了,歪頭沖她低問︰「甚麼叫多余的腦袋呀,每人一顆,正好的呀」
葉蓉朵淡道︰「我們三人,他們一群,在人頭上佔上方,便是多余。」
我和林煙雲互看一眼,各自把臉別過一邊,我左思右想,再也想不出,她這是哪門子邏輯。估計林煙雲也和我一樣郁悶,否則也不會和我同步別臉了。
再往後面走,繁林幽幽,落葉遍地,別院亭台散落不齊,頭頂縱使艷陽高照,仍滲不透幽林中的幽暗。每走一處拐角,皆是白幅成批,吊喪的氣氛無處不在。
不知是吊喪氛圍濃重,給人造成恐怖心理,還是女人天生膽小怕鬼,自打進了這條林蔭遮蔽的小徑,我就覺得背後陰風陣陣,涼森森的直鑽骨頭縫。總覺得有雙眼楮,無處不在暗中盯著我們。
突然,一陣陰風席地而起,卷起了我腿邊衫擺,涼颼颼的直灌我褲腿,嚇的我猛地抓住葉蓉朵的
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