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紹松是什麼時候走的,任笑天不知道。他的雙目,始終是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天花板。他的頭腦里,也始終在回響著周廳長的話。
「別總埋怨老天對你不公,其實老天根本不知道你是誰。要埋怨的話,那就應該埋怨你自己才對。」
「與世無爭,事事回避,就能改變你的命運嗎?當你放棄抗爭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你只能是一個失敗者,已經失去了所有成功的希望。你不抗爭,屠刀還是照樣殺了過來。」
「小天,無悲無喜,無求無欲,你以為自己是很逍遙嗎?不,你這是頹廢!」
「你想活得輕松自在,想當逍遙警察,就要有自己的實力才行。否則,你只能成為‘杯具先生’。這個綽號,夠光宗耀祖的啦,小天。」
這些話,對于任笑天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這幾年來,他就一直是生活在暗淡之中。沒有前景,也沒有希望,只是日復一日的在混時光。越混,越是感覺到生活沒有樂趣。
每當自己想要抗爭的時候,總是為爺爺那一句‘活著就好’所阻撓。也正是因為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才會讓任笑天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失去了求生意志。在他的心目中,生存是一種痛苦。
沒有抗爭,就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任笑天在口中喃喃地重復著這麼一句話。隨著重復的次數增加,他的雙目之中也就愈是增加了幾份神采。
只是當他想到現實時,眼神忽又暗淡無光起來。
周廳長說的話,道理當然都是對的。只是當任笑天想到皮磊志、季勝利時,就又不由自主的感覺到一陣氣餒。
這些人雖然官職不大,但對于一個普通警察來說,無疑于就是一座座大山壓在自己的頭頂上。
想到最後,任笑天嘆了一口氣。誰不想過好日子,誰不想品嘗成功的美酒,可對于自己這個沒有金錢、沒有後台的人,無異于是天方夜譚。
唉,如今這個年代,苦干與才干算個逑!
「記住,不要刻意壓抑自己。大道無常,逍遙隨心。師祖我會照看著你,就是有個坎坷什麼的,自然會有人相助。記住,只要秉承一顆仁心,其余的皆可放手為之。」正當他在嘆氣想要放棄的時候,玄玄道人和那個叫尹志平的形象,突又浮現到了自己的眼前。
想到玄玄道人說的話,皆已一一兌現。那麼,玄玄道人真的是自己的師祖!有他老人家在一邊扶持著,又有什麼不可進行抗爭?皮磊志、季勝利,又能怎麼樣對付我?
想到這兒,任笑天的臉上多了一絲堅毅,多了一絲笑容。
周廳長與任笑天說話的時候,那三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也守在病房門口听著他們的對話。
听了一會之後,任四海撓了撓自己那光禿禿的頭頂,有點擔憂地說道︰「紹松這麼一個樣子說話,能行嗎?現在這個世道,抗爭就能有用嗎?這一次鬧出來的亂子,算是把我給嚇壞了。」
「有什麼行與不行的?」老特務向子良噴出一口清煙,滿不在乎的說道︰「你總是讓孩子忍,有用嗎?人家已經把屠刀舉了起來,你還要讓孩子繼續忍下去嗎?照我的看法,就是要爭,要斗。如果把這孩子交給我來教,不說吹牛皮的話,絕對能成大器。」
「咳,咳。四海啊,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當的兵?怎麼給老首長當的警衛員?怎麼好象一點火氣都沒有哩!要是依我說,該爭的爭,該斗的斗。大局上我們玩不過那幫人,難道讓小天在政界上多走幾步也不行嗎?」全校長咳了兩聲之後,也對任四海進行了指責。
「好啦,好啦。全都是我的錯,行不行?」任四海舉手投降,並且迅速轉換話題說︰「你們說,有了小天畫的那張人像,那一邊的人會乖乖巧巧的把罪犯給我們交出來嗎?」
城區警察分局,接待室。
周紹松從醫院出來之後,就到了這里。坐在他對面沙發上的人,是一個國字臉的男人,長得威武,頗有氣勢。這就是專門從京城趕過來組織破案的警察部副部長孫弘寧。
他能這麼快的親自趕到破案第一線,這種重視程度,雖說不上絕無僅有,但也確實是不多。不急不行呀,高層提出的要求就是一定要破案。
案情,不管是攤到誰的頭上,都會要急得如同火燒眉毛一般的趕到第一線。靠前指揮,也才會多一點希望。
「周廳長,來了這麼多天,也沒有看到半點進展。好不容易看到黃海那邊有了進展,你又不認可。這事情,讓我怎麼做,才能讓你滿意呢?老弟,你就多費一點心,一定要多幫幫我這老哥才行。」孫弘寧的話音中,有一點服軟打招呼的意思。
周紹松一點也不松口,轉而反問道︰「孫部長,你這說的是哪一家的話呀?問題不是我不幫,而是我不知怎麼幫你才對呵。總不能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去,再被馬踢上一腳哦。那樣的賠本買賣,我可不干。」
「你說,到底還要我怎麼做才行?罪犯已經被擊斃了,你不認可,我也沒有辦法。」孫弘寧的臉上出現了無可奈何的神色。
「是嗎?你既然這麼說,那我們就沒得商量。你現在就可以向上面報功,宣布結束案件偵查。至于那些老爺子之間的事,就由著他們去辦吧。是不是捧炸藥包什麼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啦。」周紹松站起身來就要走人。
「別、別、別,老弟。你給哥哥指一條明路,我照著做還不行嗎?」孫弘寧連忙站起身來,搶上一步攔住了作勢要走的周紹松。
「我們兩家,誰跟誰呀!就憑你帶來的這幫專家,要想破案,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呶,給你,讓你看看我這個做兄弟的怎麼樣?」周紹松看到孫弘寧徹底的服了軟,也就不為已甚,把任笑天畫的素描扔向了孫弘寧的懷中。
這時的周紹松,說話的語氣,不但沒有早晨那麼嚴峻,甚至于還露出了一臉的笑容。他在內心之中的話,哼!看你們還想用什麼西貝貨來糊弄人?
「這是什麼?我大老遠的從京城趕過來,你可別想用一張紙就把我給打發掉。」孫弘寧笑著說。
他明明知道,能讓周紹松在這個時候,扔給自己的東西絕非等閑之物。只是嘴上不肯服軟,還是滿不在乎的開起了玩笑。
看到孫弘寧擺出這種紈褲子弟的架勢,周紹松也不以為意,笑眯眯的說道︰「如果不想要,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那就一把火把它燒掉算了,省得人家不領人情。」
兩個人在京城就是斗嘴斗慣了的老對手,到了基層還是老樣子,一個不讓一個。就象好斗的公雞一般,各自都擺開了大戰一場的架勢,絲毫也不顧及周圍那些部下的感覺。
不過,當孫弘寧看到周紹松真的取回那張素描,並且作勢要燒的時候,還是趕快一把又搶了回去。
圖到了手中,孫弘寧拿眼楮一瞄,就稱贊道︰「唷,這是誰的作品?功底不淺呀。」
周紹松眼楮一瞪,說︰「你別給我討論這些沒用的東西。告訴你,這就是那天下午作案的殺手畫像。下面怎麼辦?就全看你老兄的啦。如果還抓不到人,或者還出現抓錯人的情形,那可就別怪我不幫忙了。」
「不會的,不會的。有了這麼準確的畫像,再要抓錯人,我這個警察部副部長,也算是白干啦。」听到是這麼一回事,孫弘寧嬉笑道。
周紹松冷哼了一聲,說︰「哼,那也不一定哦,就怕有的人心思不一樣 。現在的人唷,心思不好猜哦。」
「老周,我知道你的意思。黃海那邊的混球,非得好好整一下不可。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孫弘寧連忙表態說。
玩冒名頂替的游戲,卻又被人家抓住了把柄,孫弘寧再是臉老皮厚,也多少有一點訕訕的。
在場的人,只能意識到兩個領導的感情很深,而且也都能說得上話。看他們那副唇槍舌劍的樣子,一個不輸一個。只是誰能想得到,他們兩人的對話之中,孕含了多少玄機?
听說是受害者親手繪制的作案凶手畫像,跟隨孫弘寧從京城趕過來的專家,就一窩蜂的圍了上去。專家就是專家,水平不是蓋的。幾個人一傳閱,就有人把畫中的殺手給認了出來。
「哇,原來是‘白眉’!沒錯,就是這家伙,出了名的職業殺手。沒想到,過了這麼久,他又會出了山。」
「是他,沒有錯。這條白色的眉毛,就是他最好的招牌。我們部里有他的照片。」
「那把黝黑的匕首,也象他的貼身武器‘無芒’。」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將素描上的人給定了位。
此人是一個職業殺手,在東南亞一帶有著不小的名聲。神出鬼沒,縱橫江湖二十多年都沒有失過風。五年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白眉’突然隱匿行蹤,過上了隱士生活。
本來以為,‘白眉’已經告別江湖,不再出山作案。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大的面子,這一次又把他給請出了山。不但是出了山,而且殺的是一個普通警察。這中間的疑問,當然不止是一個。
這時候,想得再多也沒有用,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把‘白眉’抓到手,才是根本之道。
隨著孫部長一聲令下,一道道的通緝令,很快就發往了全國各地。並且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轉發到了東南亞一帶的國家。
大家都在摩拳擦掌,戰機就在眼前。如果能在這個時候抓住機遇,好好地搏上一搏,仕途將會是一片光明。
只是不知道,通緝令會有多大的效果。有了這張人像素描以後,就一定能抓住罪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