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就有「士農工商」之分,商賈的社會品級是最低的,但因為李家與皇家沾邊,所以在大殷朝的地位並不差。
每年七月下旬,李府都會舉行游園會,邀請一些達官貴人參加,一來可以拉攏朝中關系,二來也可以熟絡和各大商家之間的聯系。
李府以往並沒有向尤家送過帖子,但今年卻不同,尤離收到李府送來的請帖。
把燙著金字的大紅請帖拿在手里,尤離有些納悶,李家怎麼突然就送帖子來了?尤家在長安城並沒有什麼顯赫的聲勢,頂多是錦繡樓會有一些熟客而已。
不管有多不願意參加,但到了日子,尤離還是去了李府。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麼,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不會去的。
尤家從未參加過李府的游園會,但馬車一到,大門前迎客的管事便迎了上來︰「尤二小姐,里面請!」
男客在主院,女客在偏院。
到底是官商有別,雖然都在一個院子里,但中間就有一條隱形的界限,把各自的身份隔得清清楚楚。官人一伙,商人一團。
正暗自打量著,身後的小滿遞過來一張紙條︰梅園假山相見。見尤離滿眼狐疑,小滿低聲解釋道︰「是一個小丫鬟給奴婢的。」
應該是李墨辰。
尤離心中猜測,讓小滿呆在院子里留意著,自己一人去梅園。到了假山,果然是李墨辰站在那。
尤離走過去,問道︰「你叫我過來干什麼?」
李墨辰見尤離來了,心中一陣歡喜,他特意給尤家下了請帖,希望尤離能來,「不干什麼,就是想見你。」
尤離翻了個白眼,道︰「我可沒閑工夫跟你瞎扯,到了李府,我要打起一萬分的精神,保不準你弟弟妹妹會給我下什麼絆子。」
「你放心。每次游園會,李府上上下下都會檢查很多遍,不會出現什麼差池的。」
話剛說完,一個小廝便跑過來︰「大少爺,老爺讓你去前院。」
好不容易抽開身,這才多大一會,不過跟離兒說了兩句話,馬上就又要被叫回去。老頭子真是太可惡!
尤離見狀便道︰「你有事就快去吧。」
李墨辰氣惱地擰起眉頭,不耐地呼了口氣,道︰「你在這里等我,我去去就來。」
尤離點點頭表示同意,反正也不想回去。她相熟的朋友不多,院子里也沒見著認識的姑娘,坐在那拘束得緊。現在呆在這梅園里正好,雖然夏天這園子里沒什麼看頭。
穿梭在梅花樹下,尤離突然記起第一次來這梅園時的場景。那時每棵樹上都沾滿了假梅花,地上和假山上灑滿食鹽,現在想來倒還真有冬日賞雪的意境。
正想著,眼前出現一個穿淺紅色衣服的女子。那女子也看見了尤離,嫣然一笑道︰「你也是來參加這游園會的嗎?」
尤離點點頭,女子嘟起嘴道︰「我也是,真無趣,一個相識的好友都沒有。我叫趙千羽,你叫什麼?」
「我叫尤離。」
「尤離。」趙千羽重復念了一遍,笑道︰「你的名字真好听。」
還是第一次有人夸自己的名字好听,尤離心里有些高興。
趙千羽是個「自然熟」,相互交換名字之後,便拉著尤離說東說西,那模樣跟熟識多年的好姐妹似的。
尤離本很外向,也不忌諱,趙千羽說什麼她便應什麼,拉著她往哪里她也跟著。反正李墨辰說了,這李府上上下下不會出現差錯。
趙千羽似乎對李府很熟,帶著尤離看了好多地方,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出梅園很遠了。尤離瞧瞧四周陌生的環境,拉拉趙千羽的衣袖,道︰「我听說李府很大,我們不會迷路吧?」
「不會!」趙千羽干脆地搖頭,「有我在,絕對不會迷路的。走,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好玩的地方。」
說罷,便拉著尤離小跑起來。
尤離提著裙子跟在後面,心里不知怎地有些不安。剛準備喊停下,便听見「 噠」一聲,隨即而來的是腳踝處的一陣劇痛。
「呀!是捕獸夾!」趙千羽一陣驚呼,沒等尤離說話,又喊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去叫人。」
尤離捂著腳踝坐在地上,血在不斷地往外沁,可左等右等卻不見趙千羽的身影。
該死!尤離在心里罵道,一定是李文和李念茹下的圈套。李墨辰說過,李府檢查好幾遍,除了他們還有誰能做得了手腳?那趙千羽肯定也是他們一伙的,專門把她往這個鬼地方引。
不能指望林趙羽了。
尤離听尤凌步講過,被捕獸夾夾住後不能隨意走動,以免拉傷筋骨。只得坐在地上,忍疼喊道︰「有沒有人?」
連喊了幾聲,竟然真的有人應了。
「西王!」待看清來人的面容,尤離有些驚奇,「您怎麼在這?」
西王本是暗中跟著李念茹,準備找個機會跟她搭訕。可夜探李府的事一直都是古乘風在做,他對李府的地形也不熟,所以在這塊小岔小路極為復雜的地段,他把人跟丟了,沒想到踫見尤離。
西王蹲把捕獸夾仔細看了看,道︰「還好,這是用來捕兔子的。」說罷,四處尋了兩根木棍,十字交叉插入捕獸夾鋸齒口中,一使勁便撬開了。
「謝謝王爺!」
尤離用帕子把傷口簡單包扎了,準備站起身,可一用力腳踝處傳來的痛楚就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腳上的傷口要趕快處理,如果你不介意,本王可以抱你去找大夫。」
啊?尤離愣了神,可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可不想因此毀了自己的一只腳。
西王抱著尤離,剛走過梅園,就踫到李墨辰。
見尤離被別人抱著,李墨辰的眼神瞬間冷了幾分,等發現尤離腳上有傷後,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尤離已經被西王放到地上,腳疼得厲害,但嘴還是能說話︰「李墨辰,我告訴你,我要回去了再找大夫,誰知道你們李府的大夫可不可靠,被人收買了都不知道。」
雖然有西王在場,可尤離並不打算給李墨辰面子。是他說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自己才會放松警惕,李念茹和李文也才有可趁之機。
受傷後自然是要找大夫的,他們沒準早就算到了,讓大夫在藥里再加些什麼東西,她要是成了跛子那就完了。
「你說,李府的後門在哪?我不想從大門出去。還有,你告訴小滿讓她快回去。」
無視尤離的白眼,李墨辰對西王拱手行禮道︰「王爺,快開席了,客人們都在等您,尤姑娘的事就不勞您費心了。」
西王看了一眼尤離,雖見她滿臉不情願的樣子,但心里顧忌著游園會上的那幫高官大臣,他剛到長安可不能得罪了誰去,只得點頭道︰「那本王先去宴席了。」
尤離雖不待見李墨辰,但硬拉著西王也說不過去,她跟西王也並不熟。西王一走,她便道︰「你去把小滿叫來,讓她扶我回去,我才不要你……」
話還未說完,人就被攔腰抱起。
「喂!你干什麼?快放我下去!」
略微惱怒的聲音,李墨辰好似未听見一般,抱著女子往李府的藥房走去。
每年游園會都會邀請很多人,為了防止意外,李府在這一天都會安排好幾個大夫。宴席上有,藥房也有。
「你最好老老實實給我看清楚,要敢耍什麼花樣,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在李墨辰冷冷的威脅下,大夫的手都是抖的,仔細檢查好久才敢下結論︰「姑娘這傷沒什麼大毛病,敷了藥,好生休養幾天便行了。」
當時西王說只是個抓兔子的捕獸夾,看來李念茹還沒有到壞透的地步,尤離心中高興,可看到李墨辰那張鐵青的臉,怎麼也不敢笑出聲來。
在李墨辰喝退李安派來喊他入席的小廝時,尤離就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氣。
「喂,你臭著臉干什麼?我又沒硬要你送我,現在你可以放我下來了。」
一聲不響地帶她去看大夫,又一聲不響地抱她上馬車,整個過程臉都繃得緊緊的。受傷的是她,她還沒生氣,他倒先發制人了。
沉默半響,才听見輕微的一聲嘆息:「我不是對你生氣,我是在想怎麼懲罰李念茹和陸千千。」
「嗯?」
「根據你剛才的描述,趙千羽應該就是陸千千,她是李念茹從小的玩伴,自然對李府的地形熟悉。」
陸家!尤離吐吐舌頭。大殷朝的四大名商,李家居首,陸家緊隨其後,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兒!她已經跟李念茹不和了,如果再加個陸千千……
「好啦,我哥教給我兩句詩,叫‘如煙往事俱忘卻,心底無私天地寬’,意思就是說要把那些不開心的事情的都忘掉。就算是李念茹,你也不用想著怎麼懲罰她了。」
李念茹下捕獸夾,陸千千做幫凶,尤離當然生氣。可李陸兩家赫赫有名,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況且李念茹是李墨辰的妹妹,陸家和李家又是至交,尤離不想讓李墨辰為難。
李墨辰正低著頭,尤離微微一抬臉便對上了那雙幽黑的瞳仁。濃密的睫毛下,一眨再一眨,把她的心都攪亂了。
唇覆上來的時候,她來不及驚慌更來不及反抗,因為頭腦里只剩下一大片空空的白。
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讓尤離失神了好一陣子,她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麼一點動作都沒有,甚至是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也回想不起來,只記得李墨辰伏在她耳邊說的那句「我以為你會推開我」。
她的確應該推開他!
尤離煩躁地扔下手里的賬冊,走出賬房。
腳上的傷並不嚴重,修養幾天便好的差不多了。可李墨辰的影子總會冷不丁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擾得她心神不寧。
七夕節那天,他拿了她的荷包,現在又無緣無故給她一個吻。
李文的風流韻事她听說過不少,是不是李墨辰也和他一樣,處處留情?
尤離想知道答案,可又很害怕,怕答案讓她接受不了。她並沒有听說過李墨辰和哪個女子糾纏不清,可自己相貌不突出,才情不出眾,又怎會入得他的眼?他如此這般難道不是和其他女子隨便慣了嗎?
不想了!尤離甩甩頭,覺得自己真是自尋煩惱。李墨辰什麼都沒說,她在這瞎猜亂想又有什麼用?也許他壓根沒當回事。
尤離不知,李墨辰一回李府便讓管家扣發李念茹半年的月錢並且停掉了對李家對陸家兩家商鋪的供貨。
為此,李安還特意找了李墨辰。在老頭子面前,李墨辰也不顧忌,直接撩了杯子︰「老頭子,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只停兩家鋪子的供貨算是輕的,你讓陸老爺子去問問他的寶貝女兒做了什麼好事。」
李安是了解這個兒子的,一向都是散漫隨意,但若是真生起氣來,誰的賬都不買。
唉!
李安重重地嘆了口氣,借著這次游園會的幌子,他和朝中可靠的官員暗中交談許久,皇上要動李家的意願越來越明顯,或許已經在部署,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受到皇家打壓的那部分生意,他一直沒敢交給李墨辰,怕的就是李墨辰從中察覺出什麼端倪。
他的這個兒子可聰明得緊。生在李家,給了他發展的天地,可也束縛了他的才華。因為李家在大殷朝敏感的位置,不能碌碌無為而毫無建樹,也不能鋒芒畢露太過于顯眼。
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