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凌步在家休息,他怕尤離忙不過來,便坐馬車去了錦繡樓。
尤離听劉掌櫃說哥哥來了,連忙從廚房出來,「哥哥,你怎麼不在家歇著?」
尤凌步微微一笑,狹長的鳳眸里閃著明麗的光芒:「我怕你一個人在酒樓累壞了,所以就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哥哥。」尤離親昵地挽過尤凌步的胳膊,「你就放心好了,劉掌櫃在這兒呢。」
一旁的劉掌櫃也笑道:「是啊,大少爺,你不用擔心,二小姐不知道有多能干。」
听劉掌櫃這樣說,尤離自然是不好意思,正準備說劉掌櫃夸大其詞了,便听見另外一個女子的聲音。
「尤公子。」
如涓涓細流,清婉動听,帶著一般女子沒有的書卷音韻。
尤離回過頭一看,卻是不認識。尤凌步轉過身,看清來人,微微一低頭,道:「連月姑娘。」
尤離眨巴眨巴眼楮,不明白眼前的情況。哥哥有幾個相交甚好的朋友她是知道的,可什麼時候有認識的女子了?壓低聲音,偷偷問道:「哥哥,她是誰啊?」
「她是城南私塾老夫子家的女兒。」說罷,又對連月道:「這是小妹。」
「連月姐姐。」尤離大方地打了招呼,「我叫尤離。」
連月淺淺一笑,白皙的臉上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尤姑娘,你好。」
尤離好奇地打量著對面的女子,原來她爹是教書的夫子啊,怪不得氣質月兌俗。想來在書墨香里長大的女子都是如此縴塵不染,溫柔嫻靜。
尤凌步問道:「連月姑娘怎麼會到這兒來?」
連月依舊是微笑:「我爹這幾日身體欠佳,一直沒有胃口,只記掛著王大廚做的銀耳蓮子羹,所以我才到這錦繡樓來。」
尤凌步的臉上現出擔心的神色:「老夫子生病了?」
「無礙。」連月的聲音很柔和,好似那江南的春風都融了進去,「多謝尤公子關心。」
尤離見哥哥似是沒有太多的話,忙對小滿吩咐道:「小滿,快讓王頭用心做碗銀耳蓮子羹。」
小滿應聲而去,身旁的劉掌櫃突然插口道:「連月姑娘,今日酒樓人多,你怕是要等些時候,不如去二樓坐坐。」說罷,又對尤凌步道:「大少爺,酒樓的事你不用擔心,陪連月姑娘上去坐會兒。」
連月微微欠身道:「多謝劉掌櫃。」
尤凌步見如此,便帶著連月上了二樓的雅間。
尤離目不轉楮地盯著兩人上樓梯,心里不知怎麼地突然很是開心。哥哥認識連月姐姐那麼好的姑娘,真好。
兩人相對坐著,卻是無語。
尤凌步最大的愛好不過是看書,平日里也不多話,此時也想不出什麼話題,只看著連月,溫和地笑。
連月倒是先開口道:「逐鹿書院開學那日,怎麼沒見到尤公子?」
尤凌步的考核沒有合格,獨自懊惱了很久。所幸現在無礙,便笑道:「考核那日身體不適,因此沒有獲得繼續在書院讀書的資格。」
「原來是這樣。」連月低下頭,澄澈的眸子隱隱暗了下去。憑尤凌步的才學,通過考核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沒想到,竟是如此。
「那我以後和爹去拜訪楊夫子的時候,便不能向尤公子請教了。」
尤凌步笑道:「請教二字愧不敢當,連月姑娘的才情,我是佩服得緊。所幸西王殿下破例允許我在書院就讀,以後就有機會多向連月姑娘學習了。」
連月失落的心情瞬間好轉起來,又像是怕被人瞧見,低下頭,沒有說話。
尤凌步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沉默得有些尷尬。正考慮著要不要找些什麼話來說,忽又听連月開口道:「上次尤公子說想看的那本書,我在爹的書房找到了。不知尤公子什麼時候有時間,我把它送來給尤公子。」
尤凌步愣了一陣,才想起那已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了,「難為連月姑娘還記得,那本書我已在好友處借得了,多謝連月姑娘。」
連月輕輕「嗯」了一聲,眼楮看向窗外。
尤離掀開簾子走了進來:「連月姐姐,你的銀耳蓮子羹已經做好了,我特意讓廚子先做的。」
連月起身,隨著尤離下樓,拿了裝銀耳蓮子羹的保溫食盒,「謝謝尤姑娘。」
「不用不用。」尤離連忙擺手,「你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以後可要常來光顧我們錦繡樓啊。」
「傻丫頭。」尤凌步對著尤離笑道,「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做生意。」
尤離縮了縮頭,不好意思地笑了,「哥哥,你送送連月姐姐吧。」說罷,又掂起腳,伏在尤凌步耳邊悄悄說道:「拉的客人越多,我們酒樓的生意才會越好啊。」
尤凌步看了身邊的小妹一眼,無奈地笑了,「連月姑娘,把食盒讓我拿著吧。」
連月沒有拒絕,把食盒遞給尤凌步,兩人一起出了酒樓。
是在這樣有些炎熱的午後,長安街上的人很少。兩人靠著街邊走,尤凌步讓連月走在里邊,垂下的屋檐遮擋住烈日的光線,在連月的身上打下深深淺淺的陰影。
「三少爺,咱們還是回去吧。如果讓老爺知道你又去了青樓,那可就……」
小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文不耐煩地打斷:「你們煩不煩?本少爺想去哪就去哪,再多嘴就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身後跟著的三個小廝听罷,面面相覷,都不敢再多說話。
李文漫不經心地走著,突然眼前一亮,快走幾步攔在兩人面前:「連月姑娘,正是好巧。」
連月經常跟著爹爹去逐鹿書院拜訪楊夫子,李文見過她好多次,只是一直苦于書院守則的束縛,不敢亂來。
連月抬頭一看,是李文。她對李文本沒有好印象,但還是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李公子。」
李文並沒有顧忌尤凌步,小眼楮直盯著連月,「這大熱天的,連月姑娘要到哪去?不如陪我去喝茶。」
說著,李文便要去拉扯連月的手。
連月吃了一驚,正準備躲避,身子卻被人輕輕向後一拉,眼楮觸及的地方,是和天空一樣的蔚藍,那是尤凌步今日穿的袍子的顏色。
尤凌步擋在連月身前,道:「李公子,連月姑娘現在要回家了。」
聲音平淡,沒有厭惡,更沒有懼怕。
在逐鹿書院,尤凌步沒有少受李文和韋應術的排擠。但他不是好惹事之人,所以一直忍讓。
對于尤凌步,李文是很看不起的,總覺得他懦弱無能好欺負,此刻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本少爺和連月姑娘說話,你插什麼嘴?」
李文的話還沒有說完,冷不防地使勁推了尤凌步一把。
尤凌步沒有防備,手里的食盒一歪,盒中的銀耳蓮子羹全潑到手上。
「尤公子。」連月連忙拿出手帕,替尤凌步擦拭手腕上滾燙的燙羹。尤凌步放下食盒,安慰道:「無妨,無妨。」
李文見連月對尤凌步關心異常,心中生出密密麻麻的妒忌。這個尤凌步,平日里在書院,得了夫子的贊賞不說,現在竟還得了佳人的青睞。
怎麼看,他都不及自己的萬分之一好。更何況,還有那樣一個粗魯野蠻的妹妹。想到尤離,李文不禁一陣發恨。哼!既然你妹妹打了我,我就打你當做還賬。
對身邊的小廝使了眼色,三個小廝會意,立馬圍了上去。一個把連月往李文這邊拉,另外兩個則對尤凌步摩拳擦掌。
「你干什麼?放開我。」連月想掙月兌,無奈氣力太小。
「放開她。」
尤凌步掌住小廝的手腕,一用力,把小廝的手反了過來。
「哎哎呦。」小廝疼得大叫,「你們兩個干站著干嘛,還不快幫忙。」
另外兩個小廝見狀,忙捏了拳頭向尤凌步打去。
尤凌步為了強身健體,學過不少拳腳功夫,雖然派不上什麼大用場,但對付兩三個小廝還是沒問題的。
推開連月,一彎腰,躲開了小廝的拳腳。
三個小廝齊齊圍著尤凌步,卻沒有討到好。腳踢出去,卻踢到對方的肚子;拳頭打來,卻打到自己的鼻子…
李文在一邊看著,禁不住暗罵:「真是沒用的廢物。」
雖然街上的人不多,但此時也有好多人圍觀,對著尤凌步四人和李文指指點點。李文害怕這事傳到老爺子耳中,也不敢再逗留,向那小廝喝道:「停下,我們走。」
連月見李文帶著人走了,連忙趕到尤凌步身邊:「尤公子,你沒事吧?」
尤凌步咳了一陣,搖頭道:「我沒事,只是這銀耳蓮子羹得回去重新再做了。」
尤離被一身污痕的尤凌步嚇了一大跳,再看他被燙得通紅的手腕,急得沒了章法:「哥,你這是怎麼了?」
尤凌步笑道:「在路上遇到一匹瘋馬,不小心被撞了,沒事兒。」
「怎麼沒事兒?」尤離急道,「連月姐姐,麻煩你把我哥哥扶到二樓去休息,我去後院拿藥箱。」說完,又覺得不妥:「不行不行,得找大夫。小滿,小滿,快去找大夫。」
連月扶著尤凌步上了二樓,「為什麼不告訴尤姑娘實話?」
尤凌步一笑,道:「我那個妹妹啊,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急。我若是說了實話,她怕是現在就要沖到李府去要說法。這只是小傷,沒有大礙。」
連月給尤凌步倒了杯茶,滿心歉疚:「尤公子,今日之事是因我而起,我……」
「連月姑娘。」尤凌步打斷連月的話,鳳眸中綻出笑意,「我只是做了我該做之事,你無須自責。」
尤離端來熱水,讓尤凌步把手和臉都擦干淨。等大夫來說沒有大問題後她才放下心,一邊給尤凌步的手涂藥膏,一邊埋怨:「哥,你走路也不看著點。那馬來了,你就躲遠些嘛。」
尤凌步笑著,也不辯駁。
那樣溫潤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印上連月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