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氣芒消散。
天地恢復原本的色彩。
殘陽不知何時已經掩藏了最後的光芒。
天色已晚。
光風霽月,銀華清冷。
三招之後,天挽崖內依舊是一屋一池一亭,並未受到多大的沖擊。而天挽崖四周的山峰上,卻已經是滿目瘡痍。數處峰巔竟是被硬生生削去了大半。
「不歸」一招之後,古戰默全身被抽空了氣力,半跪在地,身體在晚風中微微顫抖,若無光陰劍的支撐,隨時都有可能跌倒在地。
咽喉處的那一道劍痕,細如絲線,三寸來長,觸目驚心。
古戰默心中苦笑。
他想過很多種落敗的方式。但是唯獨沒有想到他會敗得如此徹底。
一劍封喉,敗得這般干淨利落。
最後的底牌打出,卻還敗得如此徹底。古戰默心中徒嘆奈何,卻也只能閉目待死。
他能感覺到那道劍痕中蘊含的磅礡劍氣,他之所以還沒有斷氣,是因為這劍痕中的劍氣還沒有爆發。
一旦爆發……
古戰默嘴角苦澀。
劍氣一旦爆發,他必將身首異處。
出手果然好狠吶。
古戰默心中長嘆。
他初入江湖,正凌雲壯志,意氣風發,熟料今日會落得個不得全尸的下場?
「後悔嗎?」
古戰默身後的百丈崖壁已經被打散了大半,只于十多丈高。寄天涯劍尖指地,站在斷崖上,保持著方才一招過後落地的姿勢,淡淡開口問道。
「後悔便不會來了。」古戰默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轉過身,看向斷壁上的那道孤冷身影,道,「只是有些可惜罷了。」
「可惜?」寄天涯緩緩轉過身,問道。
古戰默苦笑。
「雖然來之前對前輩的能為早有所估計。但一戰之後才知道前輩修為遠超我之估計。早知如此,就多帶些人來,我也不至于敗得這麼慘。」
「若有第二個人陪你來,你早已是個死人了。」寄天涯淡淡道。
古戰默擺擺手,輕笑道︰「只是說笑而已,前輩莫要當真了。」隨即又輕嘆道,「只是心中多多少少還有些遺憾罷了。」
「什麼遺憾?」
「師父曾對我說,行走江湖切不能底牌盡露,多藏一分實力,日後遇到絕境便多一分生機。想我‘不歸’一招,乃是我最大的底牌,最強一招。只是不想與前輩對上,‘不歸’一招仍舊不能傷前輩分毫。我雖敗,但的確不甘心。」
「哈。」古戰默自嘲一聲,「或許是我太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了。」
「初心之劍,不歸。」寄天涯語氣中帶著微微贊賞,道,「此招,乃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不凡的一招。你妄自菲薄了。」
語落,一滴鮮血自寄天涯握劍手腕處流出,順著咫尺天涯滑落。
隨即,自寄天涯手腕處流出的鮮血越來越多,眨眼間便匯聚成一股血流,順著咫尺天涯滾滾滑落。
「誰說‘不歸’一招沒能傷我?」寄天涯淡笑反問,握劍的手臂上陡然衣衫炸裂,露出鮮血淋灕的整條右臂。
右臂上,劍痕滿布,交錯盤雜,慘不忍睹,血流不止。
古戰默微微一愣,隨即苦笑︰「前輩露出傷口,是要安慰我麼?」
寄天涯竟是真的點了點頭。
古戰默哭笑不得。
「自我劍法大成之後,能傷我至此的,你是第二個。‘不歸’一招之所以沒能敗我,是因你武基尚弱。否則,方才一招,勝負難說。」寄天涯又道。
反正難逃一死,古戰默這時倒也放了開來,至于被一劍封喉,劍氣郁結咽喉,到現在為什麼還不死,他倒也沒那個心思去細想,當下只問道︰「不知第一個人是誰?」
「窮途末路落人歸。」
「嗯?」古戰默訝異一聲,道,「是傳聞中的那一招之決麼?」
寄天涯點了點頭,道︰「你與他不同的是,若是再戰下去,我與落人歸勝負難料,而你,必死無疑。」
「前輩方才還安慰我,現在何故又把話說的這般血淋淋的。」古戰默苦著臉道,「別說再戰下去。方才最後一招已經抽空了我所有力氣,現在便是兩個黃口小兒也能輕易把我撂翻了。」
寄天涯隨手一拋,將咫尺天涯插回原地,隨即躍下斷壁,重新坐回血池前。
「今日是月瑤祭日,我不想生人在此停留太久。你坐下運功恢復,有些體力後便離開吧。」
古戰默向著石洞內的冰床看了一眼,暗道,原來那絕世佳人名喚月瑤。隨即古戰默又想到楚香夜來的月夕,心中忽然一驚,這才猛然發覺這兩人的相貌竟然有些相似。
難道月瑤和月夕有所關系?
這個想法在古戰默腦中一閃而過,隨即古戰默又搖了搖頭,暗嘆道,自己都是將死的人了,還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作甚?
當下古戰默盤腿坐下,開始運功調息,一炷香之後,便有了可以行動的力氣,便站起身來,向著寄天涯一抱拳,道︰「前輩,晚輩這就告辭。」
「不過臨走之前,晚輩還有一個請求。」古戰默又道。
「嗯?」寄天涯也不回頭,淡淡應了一聲。
「還望前輩盡快重新找一處地方安置月瑤夫人,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古戰默語氣誠懇道。
「嗯?」
「前輩,晚輩來之前雖然已經給晚輩的朋友們有所交代。」古戰默說道,「但是晚輩身死之後,晚輩實在不敢保證在下的朋友不會因為一時的悲憤而忘記與晚輩的約定,前來找前輩的麻煩。」
「晚輩雖然沒有告訴他們天挽崖的地址。但是憑古戰族的本事,想尋前輩,也絕非難事。」
「哈,你這人倒是有趣。」寄天涯淡笑一聲,道,「命喪我手竟然還為我安危著想。」
「我與前輩無冤無仇,再者晚輩前來尋討血生花本就是強人所難之事。前輩已經給過機會,晚輩技不如人自是無話可說,心中更不敢有絲毫怨恨。」
「晚輩敬佩前輩風采,實在不想再將江湖風波帶給前輩。」古戰默說道。
「你師父有個好徒弟。」寄天涯淡淡道,「若是有機會,或許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至于你所謂的江湖風波,自你踏上天挽崖的一刻,便已經將滾滾紅塵帶過來了。」
「你之朋友,來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