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這受降書……」
「滾開!」倚蓮一把甩開婢女遞上來的受降書,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君天姒,又掃向沐侖。
君天姒瞅著被掀翻在地的卷軸嘆惋,「公主無須動怒,不就是一封受降書嘛,樂昌的書法也還不錯,若是公主想要,書個十份八份送予公主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你別得意的太早!」
倚蓮氣得有些發顫,「就算你是樂昌又怎麼樣?!你還是落在我手里,惹急了本公主,要你好看!」
待兩個人氣急敗壞的走了,君天姒才輕輕舒了口氣。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沒有接到任何消息之前,陛下失蹤這麼大的事,閔竺凡他們應該不會輕易聲張,消息一旦被封鎖,夜沁這邊就不會這麼快識破。
而冒充樂昌,是現在君天姒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之法。
一來受制于人,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很有可能會被發現,到時候不僅被俘,還有了這麼大的一個把柄落在對方手里,說不準會鬧出什麼樣的事來。二來,不是君王,受降書就沒有任何的價值,也避免了若是自己不寫就會受刑的可能。三來,如此一個緩兵之計,君天姒不相信京師的一條條狐狸們會嗅不出她的所在,就算別人都想不到,她相信,閔竺凡也一定會發現。
可最要緊的還是樂昌,自己盜用了她的身份,風險其實大得很。除非倚蓮已經深信不疑,否則一旦夜沁的細作回報說大君的長公主還好端端的呆在京師呢,這謊言就不攻自破了。
時間,一切都是時間的問題。
但她又很懷疑,萬一時間久了,那幫狐狸們不耐煩了,直接棄了她這顆可有可無的棋子,開始一場關于權利的游戲……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她,就真的玩完了。
所以如今,她只能賭一賭。
托付了身家性命的豪賭,賭她有豬一樣的對手,賭她有神一樣的隊友。而她最大的賭注,還是在賭一個人。
而在這之前,她從沒想過自己遇到危險的時候,最終想到的那個人,還是他。
「不是說‘一直在身邊’麼?」手腳被捆綁的發麻,君天姒將下巴乖乖抵在膝頭輕語,「你又在哪呢?」
「57」
夜沁國位于庫北以北,常年積雪,大寒。
大概是因著抓錯了人,而大君長公主的身份充其量只能算是個人質,和被俘的一國之主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于是,連帶著伙食,也有了本質上的區別。好在君天姒覺得這是一種對自己這個陛下的變相尊重,便也選擇了尊重,將那些難忍的伙食給忍了。
雖然吃的差了點,但御寒的裘衣倒還不錯,被俘已將近半月,自從得知自己誤抓了大君的樂昌,夜沁國的二公主就再沒露過一次面,從行程上看,隊伍正馬不停蹄的趕往夜沁。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庫北邊境。
過了邊境,就出了大君的國境了。
君天姒的心情已經不再像初時那般忐忑不安,而是越發的平和下來,雖然仍是被俘,但好在謊言沒有被戳破,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即使隔了層車板,凜冽的寒風刮過馬車的聲音也依舊清晰,君天姒幾乎也能想象得到馬車門後寒風凜冽大雪如毛的模樣。
突如其來的,她想到了一個人——沈雲。
接觸到一樣東西,就會自然而然的聯想到和這樣東西相關的人或物,或許這就是人之常情。越是靠近庫北,君天姒就越容易想起沈雲。以往他遠在邊境,而她安居京師,她很少想起他,甚至從不想起他。但如今她真真切切到了他口中的庫北,多少有些感傷。
「沈氏一族,永流關外。」
君氏先祖留下的聖御像是一個詛咒,將待罪的沈氏永永遠遠的隔在了寒冬之中,不見暖陽。
「不過是想要感受一下溫暖罷了。」眼前不禁浮現出白衣少年的影子,君天姒笑了一下,喃喃自語,「有誰受得了永遠的寒冬呢?」
「可一旦感受過了溫暖,冬天就會更加寒冷。」沐侖忽然幽幽的答了句,「**是沒有辦法填滿的。」
「公主做好面見夜沁攝政王的準備了嗎?」沐侖頓一頓,繼續道。
他這麼一說,倒是提點了君天姒。
夜沁國不是東洲大陸上最富裕強盛的一個國家,卻絕對是最有名氣的那一個。
據說夜沁的城牆高聳駭人,據說夜沁的男兒個個身高八丈,據說夜沁的國主認為一切高大的都象征了權利……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對權利充滿**的民族卻成為東洲大陸國土面積最小,居地也最貧寒的國家。
可日月輪回幾萬載,東洲大陸上有多少滄海變為桑田,多少國家現世,多少國家又滅亡,而夜沁卻一直存在。這原因不是夜沁有多少視死如歸的兒郎,不是夜沁有多麼雄才偉略的國主,而是因為除了夜沁國人,幾乎沒有人知道該如何穿越極北苦寒到達夜沁。
所以,夜沁一直是大君在北的威脅,也正是庫北存在的真正用意。
那麼,一旦到達夜沁,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
君天姒覺得,如此緊迫的情況下,沐侖還能優哉游哉的提醒著自己注意夜沁的攝政王,而不是提醒自己注意一切可抓住的機會月兌身,這就很說明了些問題,那再給他想什麼理由,也是多余了。
「沐侖,」君天姒想了想,決定心平氣和的談判,「你一直不逃,為的就是會一會夜沁的攝政王吧?」
君天姒盯著沐侖,看到他頓了頓,猶豫過後卻終究只道,「夜沁這次突然行動,一定有原因。」
君天姒的表情有點復雜,畢竟隔牆有耳,沐侖的話也是點到為止,能減則減,可看這架勢,少不得是要去一趟夜沁了。
說到夜沁的局勢,君天姒努力的回想了一番,貌似多年前听聞夜沁國主去世,那時太子還小,大局全都掌控在攝政王辛垣齊手中。不過如今算來,太子辛垣則似乎也快要成年了。君天姒忍不住皺了皺眉。
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終于在一個天高日寒的下午被人扶下了馬車。將身上毛裘裹了裹,君天姒看到傳聞中高聳入雲的城池。
回身是一望無際的雪原,入眼茫茫,似乎沒有盡頭,面前是灰白色的高聳城牆,巍峨之感撲面而來,來不及再細看,寬闊的城門在寒風中吱吱呀呀的打開,穿著厚重的護城兵一字排開。
身旁守著兩名侍衛,君天姒踩著及膝的厚雪被推搡到倚蓮的身後,眯著眼向前望過去,看到外背對著自己的這個背影看上去,有些蕭索。
也是,精心策劃的一場劫持,劫到最後卻發現竟然劫錯了,該是多麼丟臉,多麼氣餒,多麼難以啟齒的一件事。
君天姒嘆惋了一聲,沒有感受到一絲愧疚。
又等了幾時,直到雪落鼻尖,君天姒凍得差點一個噴嚏打出來時,終于從那兩道厚厚的城門後跌撞出一個婢女來。
「皇叔人呢?」倚蓮聲音從前方傳來,來著深深的不滿與委屈。
君天姒看到前來迎接的婢女瑟了瑟,上前道,「公主,攝政王為公主備好了接風席,說是公主一路舟車勞頓,要公主好好休息呢。」
「什麼……」倚蓮裹了厚厚毛裘的身形晃了晃,「皇叔是什麼意思?他不來接我麼?!」
「公主……」
君天姒顫了顫,覺得這話怎麼听怎麼別有一番意思在里頭呢?
「他竟然連接都不來接一下嗎?!」倚蓮的聲音似乎一下暴發,「那我這些時日來的忍辱負重是為的什麼?!」
「公主!公主小聲些啊!不是這樣的!」
「少為他說好話了!」倚蓮轉過身要上馬車,「我還不了解他嗎?今次這件事我沒有辦成,反而拖了個大君公主回來,暴露了他的野心,他還會花時間來見我?!」
「公主!」那婢女緊忙上前安撫道,「公主為攝政王到處奔波,攝政王心疼公主還來不及,怎麼會怪罪公主呢?!」
「哼,」君天姒听到倚蓮忽然用低低的聲音道,「你們真當我傻麼?他不過是利用我罷了,如今我沒了利用價值,他還會關心我?還會來見我?!」
那婢女一愣,急忙繞到一臉身邊壓低聲音道,「實在是公主想多了,不是攝政王有意不來見公主,而是關系到太子!」
「皇弟?!」倚蓮顯然很詫異,皺眉道,「皇弟他怎麼了?」
「這個……」
「還敢不說?!」倚蓮的聲音厲了幾分。
那婢女被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周圍有人了,急道,「回公主,是太子的病情又加重了,攝政王一直以來十分擔心,終于從大君請來一位神醫,本來今日攝政王是要來迎接公主殿下的,只是那神醫比公主早些時候到,攝政王此刻是領著神醫去瞧太子殿下了。」
「什麼?你怎麼不早說?」倚蓮道,「都上車,回宮!」
才打了個噴嚏的君天姒立馬又被身邊的駕了胳膊往車上走,隱隱約約听到倚蓮問了句哪來的神醫。那宮女又道,是攝政王請了好久才請動的曲神醫,之後又說了些什麼,便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