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二十一年,冬。
一夜的大雪覆蓋了整個京都,清晨打個房門,就看到一片粉妝玉徹的冰雪世界。
「今年這雪來的可真早,明年一定是個好年景。」
羞月樓的後院內,一身穿褐色裘服的少年,站在院中,任由細小的雪花灑在他的身上,感受著冬雪的氣息。
這少年年約十七八歲,身材高挑,容貌俊秀,兩道劍眉鐫刻臉上,將他那深襚的雙眸,點綴地更加懾人,一舉一動之間,都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成熟味道。
文穎站在樓上注視少年,認識他四年了,總是不能真正的看清他,她自問看過男人無數,卻從沒有一個男人像他那樣復雜,你說他年少吧,卻能處處算計,尤其對陰謀詭計最為擅長,可你要說他精明,他有時候偏偏很愛沖動,被人一激就上當,完全就像是個小孩子,還有他的狠絕,哪里像個讀過詩書的皇親貴族,分明就是一個市井流氓,手段又狠又毒,還有些無恥。
這四年來,他三天兩頭的就往羞月樓里鑽,花錢大手大腳,又加上人長得英俊,姑娘們對他很是喜歡,而他偏愛變著花樣的欺負姑娘,弄得姑娘們對他又愛又恨。
「喂,‘小’少爺,你是想在外面變雪人嗎?」文穎最喜歡‘小’少爺這個稱呼,每次都能把他氣得連翻白眼。
少年果然又白了她一眼,大步走上樓來,「穎姐姐,你給個實話,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應該向你展示一下我成長的結果?」
「成長?哪里有成長?我怎麼沒發現啊?」
文穎迎上他,親昵地為他拍去身上的雪花,一對剪水秋瞳一眨一眨,裝著滿臉純真的樣子。
少年轉身就把她壓在牆上,奸笑說︰「看來是我隱藏的太深了,說不得,今天一定得讓姐姐見識一下,不然的話我就太對不起姐姐了。」
「討厭,起開,誰稀罕見識你啊,我可事先告訴你,今天我得了個很重要的消息,如果你把我惹不高興了,你就別想知道。」
文穎伸手擋住少年的惡嘴,秀眉一立,狠狠地瞪著他。
「什麼消息?你可別懵我,能讓我感興趣的消息不多。」
「對,我知道你感興趣的消息不多,不過這個消息你肯定感興趣,是關于一個瘋子的。」
「齊佑昆?」少年聞言一愣。
這少年自然就是大鄭王朝最年輕的王爺——平王張文遠,如今距他穿越已經四年過去,這四年里他終于擺月兌了小屁孩的範疇,開始步入男人的行列,也開始了他理想中的公子生活。
可就是眼前的這個文穎卻一直拿不下來,每次快要到嘴邊了,都被她給輕巧的避開,簡直就像是條美女蛇,滑不留手。
文穎微微一笑說︰「就是那個齊三少。」
「他不是在陳關養病嗎?又鬧出什麼事了?」
張文遠放開文穎,也不用文穎指引,徑直向文穎的房間走去,進到房間就跟進了自家的臥室一樣,月兌下裘服就躺在了香床上。
文穎很是無奈,這人的臉皮太厚了,每次來了都得在她床上休息一會兒,她只得拿起裘服,掛在了衣架上,這才說道︰「听說他的瘋病已經好了。」
「什麼?」張文遠霍然坐起身來,「你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文穎說︰「一個從陳關押送稅銀的武官說的,昨夜他喝得大醉,就在姑娘那里說了一通陳關軍營的事情,把長官上司罵了個遍,其中就說了一句‘天天讓老子侍候一個瘋子,好在那瘋子現在病好了,不然的話老子也就得瘋了。’」
「他說的也不一定就是齊三啊。」張文遠還是不怎麼相信,畢竟齊佑昆的瘋病是他給弄出來的。
當初元封帝放走了齊佑昆,大怒的張文遠連夜追上,讓玉靈兒一連幾夜現身把齊佑昆嚇成了精神病,那癥狀非常的嚴重,簡直就是連他自己都不認識了,這麼嚴重的精神病怎麼可能治好。
「那武官是個校尉,能讓一個校尉侍候的瘋子,除了齊三少,怕也沒人能有這份殊榮。」
文穎很早就猜到了齊佑昆的瘋病與張文遠有關,樓里的姑娘們都以為張文遠是哪個大富豪門的公子,但是文穎早在最初就已經猜到他是平王爺,所以對他和齊佑昆的恩怨很是清楚,齊佑昆在那不久就得了瘋病,據說是被什麼給嚇得,差一點就嚇死了,這等巧合,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平王爺的身上。
如今這一試探,她算是證實了心中的猜想。
張文遠卻傲然一笑說︰「瘋子永遠都是瘋子,就算他已經好了,也不配再做本王的仇人。」
「咦?平王爺這次不裝了?」對于張文遠直接表露身份,文穎很是吃驚。
張文遠不以為意地說︰「穎姐姐,我真的很佩服你,四年前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這四年來愣是裝成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你要是演戲,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絕對就是你的。」
「奧什麼卡?」
「你甭管什麼卡了,本王對你就沒想過要隱瞞,反正你不敢去宗人府告我去。」
「喲,王爺,你還是不要變著法的威脅奴家,哪天要是被你欺負慘了,我也只能去宗人府鳴冤去。」
文穎俏臉一板,一副飽受怨氣的樣子。
張文遠哈哈大笑,「行啊,你去告吧,我拼著受點處罰,也要弄得宗人府封了你的羞月樓,然後把你接我府里,日日夜夜侍候我一個人。」
「你……」文穎拿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向張文遠,但一想弄得是她自己的床,只得恨恨地放下茶杯,「你少調戲我一句會死啊?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小屁孩,見你就煩。」
張文遠忽然嘆了口氣說︰「以後煩你的時候就少了,能多煩一次是一次的。」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文穎見他一臉憂愁的樣子,立刻又關心起來。
張文遠苦著臉說︰「皇上昨天下旨,說我長大成人,該到了歷練的時候,讓我明日就去刑部報到。」
「嗐,我當是什麼事呢,這是好事啊,大男人就要有權,難道你想當一輩逍遙王爺啊?」
「沒錯,我就想當一輩子的逍遙王爺,天天在你這兒溜達溜達,多舒坦啊。」
張文遠回答的很嚴肅,他真的對當官沒有興趣,這四年的浪蕩生活,簡直讓他欲仙欲死,前世他拼死拼活,哪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這輩子有這麼個機會,絕對不能給浪費掉了。
文穎指著他說︰「胸無大志,以後我這里也不歡迎你。」
張文遠冷哼一聲說︰「你有大志,苦心經營這麼一間大情報站也不嫌累,我就好奇,你家主子是誰啊?讓你這麼為他賣命,一點機會也不給我。」
「什麼?你說什麼?」文穎臉色一變。
「說什麼你心里有清楚,羞月樓每天向外面傳遞多少情報,你自己數得過來嗎?」
張文遠語不驚人死不休,和文穎猜測他的身份一樣,他也早就開始關注羞月樓這座京都第一青樓,越了解越是發現,這里根本就是一個高級的情報站,每天從這里進出的達官貴人,販夫走卒,都會將各種各樣的情報帶給文穎。
剛才那個關于齊佑昆的消息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文穎一直與張文遠保持若即若離的樣子,更像是在刻意經營他們的關系,又或者是說在用她自己做鉺,釣著張文遠這條正在成長的大魚,也不知道在暗處,她還釣著多少條魚。
在張文遠看來,文穎的身後必然有黑手,不然的話,憑她一個女人,根本駕馭不了這麼大的情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