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江東郊有一個小酒館,這里並不大,而且地點也很偏僻,基本上很少有人會從經過,更別提有人來喝酒了,但是老板卻就堅持在這里開店,一連幾年都不關門,哪怕是深更半夜,又或是年節時令,這里都是隨時營業。
菜品不多,只有幾個清淡的小菜,酒也不高,卻足夠人開懷暢飲,也就因為這樣,一些想要圖個清靜的人,或是夜半心亂之人,往往都會來到這里,小酌幾杯,說鬧一番,無人管,無人厭,倒也是一件美事。
也許這就是小酒館存在的理由。
池明從來沒有來過這家小酒館,在他的概念里,吃飯喝酒就要去那些豪華的酒樓雅館,這里不過是鄉間小民才會來的地方。
可他今天還是來了,一走近酒館,才發現這里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一個大大的牌子上寫著一個狂草的酒字,也不知是誰酒後涂鴉,乍一看去,倒有了一股狂妄之氣撲面而來。
走進酒館,一個破舊的櫃台後站著一個老頭,看樣子怕是過了古稀之年,他低著頭,一手拿著算盤,一手拿著一個賬本,也不知道他這間小店里有多少賬目供他來算,他算得很仔細,時不時的撥弄一下算珠,就連池明走進來都沒有發現。
在他的身後是一排酒架,上面放著一排排的酒壇,都是不大,卻各有名字,想不到這鄉野小店,也能收集不少東西啊。
再看店里,只有兩張桌子,一張空閑,另一張桌上正有一個男子背對著池明,看他手中的酒杯,端詳了半天也沒有送到嘴邊。
「少邑兄這是在喝酒還是在看酒?」
池明走到桌旁,坐在了那男子的對面,那男子正是樹才林內的宋躍宋少邑,也是池明要見之人。
宋躍一見池明坐下,微笑著拿起酒壺,為他斟了一杯酒,道︰「有時看酒才醉人。」
池明拿起酒杯,猛然喝到嘴里,說道︰「我可沒有你宋大才子的詩性與雅性,酒這東西就是用來喝的,嗯,這酒倒也不錯,想不到這種小地方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宋少邑笑道︰「明公子所言極是,酒就是用來喝的,卻有很多人還是不明白,這間酒館雖小,但卻藏著真正的酒意,去其繁華,留其芳華,遠離濁音,靜聆天籟,這方是喝酒的最佳之地,在此地飲酒,就算是再普通的酒,也會變得並不普通。」
池明搖頭一笑道︰「得,到你宋大才子的嘴里,什麼都能說出花來,你今天不會就是約我來這里听你說怎麼喝酒吧?真要是那樣,你還不如跟我去陳州的慶芳館里,那里才是喝酒的好地方呢。」
「哈哈,你確定去那里喝的是酒還不是花?」
「花酒同飲,豈不快哉?」
「難比難比,你我所求不同啊。」宋躍搖搖頭,笑道︰「今日約公子前來,實則是謝公子此次相助之情。」
池明夸張的笑道︰「想不到你宋少邑也會說謝,之前本公子給你的學堂捐了那麼多的銀子,也不見你說謝謝我。」
宋躍微微一笑道︰「你池公子腰纏萬貫,捐些銀兩于那些貧困學子,這也是給自己結個善緣,再者自有那些受益之人相謝,躍何必越俎代庖。」
「切,怎麼都有你說的。」池明又喝了口酒。
宋躍說道︰「此次之事,躍是真心感謝公子。」
池明眉頭緊了緊,說道︰「你真的要這麼做嗎?這事弄不好可是會害了你的。」
宋躍也是喝了口杯,淡淡地道︰「此事關乎到宋躍的一個心願,縱然有險,卻也要做,只是以後怕是要牽連到公子,宋躍心中不安啊。」
池明一擺手說道︰「你少來這一套,本公子要是害怕被你牽連,那也不會幫你了,放心吧,這事我已經處理好了,最後絕對不會查到我的頭上。」
「如此最好,公子一向謹慎,宋躍也能放些心。」
宋躍再次為池明添酒,並端起自己的酒杯,敬道︰「此事之後,宋躍若還安在,必報公子之恩,若是不在,只能來世再報。」
池明卻是不拿酒杯,只是低頭吃著菜,冷哼一聲道︰「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你少來惡心本公子。」
宋躍也只得放下酒杯,說道︰「公子也是看到了這事的凶險,宋躍必然要如此,今日一見之後,日後就不能再見了,免得連累了公子。」
池明臉色一沉,說道︰「你到底有什麼心願?冒這麼大的險值得嗎?說出你的心願,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做到。」
宋躍笑著搖頭道︰「我這心願很大,大到可以用我的生命去交換,所以公子你是做不到的。」
「哼,在這陳州之地,只要我公子明想做的事情,還從來都沒有做不到的,你先說來听听。」
池明很是不服氣,他這些年順風順水,還真的就是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得住他。
宋躍不禁目光一寒,說道︰「我要滅了方家滅門。」
「方家?朔州方閣老家?」池明一愣,他根本沒有想到。
宋躍點了點頭。
池明問道︰「你與方閣老不是忘年之交嗎?怎麼……」
宋躍冷哼一聲道︰「有時害你最深的便是摯友,如果公子因為此事而被我牽累,必然就會明白。」
池明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的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接著又是一口,然後才說道︰「難怪你敢去算計平王,更把湯家也拉下水,你這是想要借平王和湯家的手來除掉方家啊。」
宋躍搖了搖頭道︰「平王與湯家還是不夠,我要的是他們背後之人出手。」
「皇上和齊家。」池明點了點頭,確實,這兩個大家伙一出手,方家絕對沒有可以幸免的道理,只是方家到底如何得罪了宋躍,居然會讓他布下這麼一個大局。
在這個大局里面,池明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推手,當他把事情做完之後,他便可以抽身而出,之後的事情便會由其他角色出場,在這個大局中包括了太多的人。
平王張文遠算是一條大魚,湯家雖然也大,卻還不足與平王相提並論,而此刻一听宋躍的意思,原來背後還有一條更大的真龍。
這簡直就是一個旋風之渦,在里面的人怕都會受到傷害,此刻池明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做了這個推手,雖然現在已經抽出身來,但還是等于在這漩渦的邊上,難保不會有掉進去的時候。
好在他還有後手。
池明喝了一口酒後,說道︰「你這個局只怕真要是弄到最後,後果會超出你的預料。」
宋躍點頭道︰「確實,其實公子你所知道的還只是一小部分,還有很凶險的事情在後面呢,如果這個局真的發動起來,整個大鄭朝都要為之震動。」
池明不禁一驚,「還有更可怕的?你這樣會不會玩過了?為了一個方家弄出這麼大的亂子,你瘋了是不?如果你真的恨方家,那本公子出錢給你請殺手如何?」
宋躍搖搖頭道︰「殺手太便宜了他們,我要讓方家身敗名裂,他們不是御賜的及第之家嗎?不是號稱書香門第嗎?我要讓世人知道,方家其實都是一群欺世盜名之徒。」
宋躍越說越是激動,抓著酒杯的手在桌上不停的拍動,弄出好大一陣動靜。
而就是這樣,那個老掌櫃還是在低頭算著自己的賬,仿佛什麼也听不到一樣。
池明很是詫異,這人莫不是聾子?宋躍敢這麼大膽的把話說出來,看來是相信他不會泄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