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霞的神情有點異常——平時給人無憂無慮印象的她,此時臉上仿佛被蒙著一層陰霾,看不見對面彼岸。
但白沐卿並沒有察覺到她的這點微妙的變化,心情早就一股腦兒地撲在了好奇,反而很興奮地提議︰「真的?她在哪里?哪天帶過來給我瞧瞧怎麼樣?」
「」碧霞頓時沉默了,沒了剛才的那般雀躍。隨即而來的是淡淡的,一股殤情︰「五歲那年,因為戰亂我和她失散了。至今也沒有找到。」
「那你的父母呢?」
「為了保護我們,被炸彈炸死了。」
「抱歉。」白沐卿能想象她們這種當下人的家境一定不富裕,卻沒想到會比她以為的更糟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本能地伸手抱住了她,心里不住懊悔自己的大神經!
「怪我嘴賤!」白沐卿故意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想要逗笑碧霞。
果然,碧霞蠕動了一子,抬頭望著她擔憂的眼神強顏歡笑地說︰「這哪能怪您呢?!是戰火的無情。什麼為了民主而斗爭!那關我們尋常百姓什麼事?我只想要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在一起。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小小願望也不可以。」
「都過去了。」白沐卿抬手輕輕地抹去了碧霞眼角的淚水,安慰說︰「你一定會找到妹妹的。」
「您說她會像我想她一樣在想我嗎?」
「」白沐卿淡笑未語地撫模著碧霞的細發,幽幽聲輕飄到她的耳廓︰「只要心中有信念,你的念想就一定會傳到對方的心里。思念,是會化作風的話語,傳達到你想要達到的地方的。」
「真的?」
「嗯,我騙你做什麼。」
聞言,像是倒得了安慰一樣的碧霞忙擦干了淚水,印著一行淡淡的淚跡臉,望著白沐卿,暖暖地發笑。
「哼哼~~~~」
「好了,這下可以開始了吧?」
「哦!都是我不好,竟因為自己的事耽誤了老爺的午飯!」
「怎麼我從這句話中听出了一些調侃的味道啊?」白沐卿雙手叉腰狐著眼瞪著壞笑的碧霞,心里松了口氣。
每個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創傷,不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小心揭開了也好,刻意也罷,一切都會過去的。一顆堅強的心,可以重負起時間的摧殘。
「魚已經料理好了。我,我去準備一下調料的用量。」
扔下這句話,碧霞便自顧自忙活了起來。白沐卿暢懷地笑著,冷眼旁觀著她在跟前轉來轉去的身影,心里默默祈禱著祝她早日找到自己的妹妹!
廚房里的氛圍幾經多轉,所有過短暫的哀傷,但此時是無比的和諧與暖意。白沐卿在碧霞的指導下慢慢地有模有樣了起來。而正在這時,一個冒失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闖了進來,打破了白沐卿她們之間的和諧!
「碧霞姐?碧霞姐!!」
「怎麼了?」白沐卿猛地一抬頭,帶著怨氣驚訝地望著一臉慌張的秋兒,問︰「找碧霞什麼事。」
「小姐!」總是戰戰兢兢的秋兒一見到白沐卿就像見到親媽一樣,興奮地沖了過去,差點救要抱上了︰「我找您找了好久,您怎麼在這兒啊!」
「合著你是找我啊!」
「怎麼了?」听見動靜的碧霞,端著各種調料也走了過來。
秋兒咽了口口水,道︰「沒大事,就是開飯了。」
「那你急什麼急,老是這麼冒冒失失的!」一听沒事兒,碧霞原本突然懸起的心也得以松口,笑著白了秋兒一眼,將調料都放了下來轉頭對白沐卿說︰「小姐您還是先去吃飯吧。這煮粥可是要下點功夫,我趁這點空檔先把米下鍋了。」
「不行!」白沐卿立聲拒絕說︰「我說了,由我來做。那便是全程都得讓我著手!你只是打下手,知道嗎,大廚?!」
「那您也不能餓著啊!」
「餓一頓又能怎麼樣!」
「餓一頓是沒什麼大礙,可我的小姐,您這金貴的身子可禁不起餓啊!」碧霞忙走過來勸說,話中有話,實則是對白沐卿為劉左昂親自下廚的調侃!
白沐卿是誰,自然耳尖地听出了這份打趣意味,憤憤地白了偷笑著的碧霞一眼,道︰「那我在這兒吃!」
「啊?」
「就在這吃!」白沐卿更加肯定地重重點著頭,伸手將碧霞張圓了的嘴巴往上掰了回去︰「秋兒你去把飯端到這兒來。我一邊吃,一邊等。這樣又節省了時間,又不會餓肚子,兩不誤!」
「那老爺」
「讓他餓一會吧!大老爺們的!」
白沐卿大手一揮便把秋兒打發了出去,只剩碧霞黑著線不懷好意地瞪著她抿嘴偷笑。好像是在說‘那我煮粥的提議不是毫無意義了嗎?’的樣子!
「吙~~」
爐灶發出了長長一聲嘆息,白沐卿二話不說,開始了她那偉大的作業。
真的正如碧霞所說,她整整花了兩個小時,才把這道鯉魚粥煮好。
粥盛出來的時候,已是下午時分了!
「嗯~~~~~~好香啊!!」
光是自己聞聞氣味就覺得美味得快要暈厥了,白沐卿心里喜滋滋地想象著喝的人那感激涕零的表情,不由樂得合不攏嘴!
「這個味道一定很贊!快給我拿個碗來!」
「給!」碧霞也興奮地忙遞過去一個碗夸道︰「看著色相,女乃白女乃白的,一定很濃郁的味道!」
「托你吉言吧!」說著,白沐卿便迫不及待地端起粥,但太過于心急,使得灑出的粥燙到了自己,猛地一個條件反射縮回了手,抓住自己的耳朵直喊︰「燙死了!!」
一旁的碧霞看著白沐卿這副毛躁的樣子不禁失笑著拿了一個托盤,將粥放置于上面,然後才敢遞給她。
而白沐卿端著熱騰騰的粥卻莫名地感到一陣悸動,躊躇地站在書房門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咚咚咚!!!」
沒有反應。
白沐卿納悶,遲疑了一會兒,以為劉左昂不在書房。正打算往臥室走去時,門‘吱’地一聲,開了。
「沐卿?」
葛飛一臉驚訝地看著白沐卿,先是從頭往腳瞄了一遍,然後又從下再往上打量了一下,最後定格在了她手上端著的粥上。
白沐卿也同樣不小驚訝了一下,心里不滿地嘀咕著,也不知道他和億青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不由好奇朝里探了探腦袋,果真億青也在。好家伙!正差她就可以湊成一桌麻將了!
「額都在啊。」
「嗯!」白沐卿的神情有點犯怵,話說得也有點沒頭沒腦,葛飛杵在門口,挺拔的身軀直接沾滿了整個門框,擋住了白沐卿想要進一步窺視的意圖。
「你有什麼事嗎?」葛飛面無表情地雙手抱胸半杵在門口這麼問白沐卿,這下好了,原本半路上想好的借口全給弄慌了。以至于白沐卿最後說出口的竟是這麼一番話!
「額劉,劉你們在談事情嗎?」
「啊!」
「那我不打擾了。」
白沐卿一個麻利的轉身,端穩碗就快步往回走去。一邊心里怒罵著自己沒出息,這時,身後卻伸來了一只咸豬手直直地勾住了她的衣領,感情剛才她一直在原地踏步!
「你這麼端著一碗粥,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吧?」
「」知道不把東西放下自己是別想走的節奏,白沐卿索性悠悠地轉過身,斜眼瞪著擋在面前真的很礙眼的葛飛,按耐住想要揍他的沖動,陰氣地觜露八齒,一個別扭的標準式微笑著說︰「我是想來看一下劉左昂的傷勢,順便熬了碗粥」
「你?」
話還沒說完,討厭的葛飛就露出一副什麼什麼看人低的表情,匪夷所思的驚訝程度毫不遜色于當白沐卿看見一只母豬爬上了樹的震驚感。
「干嘛!」感覺到被**luo地輕視的不爽,白沐卿終于忍不住一直沉著的氣,毫不客氣地踢了葛飛一腳,霸氣地大喝一聲︰「讓開!」
「」一直和門像連體嬰的葛飛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弄得防不勝防,悶聲捏著被白沐卿踢疼了的地方,埋怨道︰「干嘛突然發火啊,莫名其妙!很痛誒~~」
「你活該!」白沐卿向來對葛飛不客氣,這次也不例外,狠狠地一把將這個門神推到了一邊,順帶一個犀利的白眼,神氣地徑直往里走去,嘴里還一直嘟囔著︰「對于你這種「賤人」,連雙引號都不需要!」
也許是興致太高,白沐卿才剛說完這句話,下一秒便石化在了原地,整個腸子瞬間變青,雙眼僵硬地定格在了劉左昂的身上,不,是他身邊的蕭纓!
頓時感覺渾身被雷劈過一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痹感襲滿了全身!
劉左昂的書房同他的臥室一樣,不是一般地大,所以葛飛和白沐卿在門口的吵鬧聲里面的人壓根沒注意到。而白沐卿這麼連帶著莫名奇妙的罵語冷不丁地堂而皇之闖了進來,外加手中一碗和她氣質真的很不相配的粥。剎那間,在場的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劉左昂平靜的臭臉像在說‘你怎麼來了?’,有一種被打擾的不悅;億青純粹的驚訝;後頭緊跟而來的葛飛嘟著嘴,滿臉委屈。
而蕭纓,尷尬中帶著一點驚嚇。
但即使眾人的表情再不好看也比不過白沐卿對自己的評價——簡直蠢哭了自己!
「」
三秒,沒有一個人打破這莫名的沉默中。幸好蕭纓機警,忙開口化解了僵局!
「左昂要打一針。但是他的私人醫生有事臨時出去了,我便叫我的醫生過來了。」「」呵呵,白沐卿在心里尷尬冷笑一聲,只覺每個人眼中倒映著的自己就是一個字——傻!
一股陰風吹響脊背,涼颼颼。白沐卿強忍著對自己的怒火,難看地對蕭纓擠了擠難堪的笑臉,然後「 當」一聲,便把托盤重重地放在了劉左昂的面前,冷冷道︰「我吩咐碧霞煮的粥。鯉魚對傷口好,散血消炎。你愛吃不吃!」
說完,還不忘再瞪一眼葛飛,這才飛也似地沖出了書房。一甩上房間的門,怨聲便像溢出似地沖出了嘴巴!
「虧我花了兩個小時給你熬粥!你倒好,自己和大小姐聊得有三有四的有五有六有七有八的!什麼玩意兒,去你的!」
白沐卿氣得直蹬腳,帶著一肚子的不爽快竟是一路跺著回了房間。然後「啪!」地一聲,將房門關上,對著門繼續發牢騷道︰「都是你個死葛飛!干嘛叫住我啊!知道我有多尷尬啊?!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想對劉左昂什麼什麼的呢!等一下!我干嘛這麼生氣呀?話說,我這是在生氣嗎?」白沐卿就像個重病患者一樣自言自語,一邊搖頭一邊又點頭地亢奮道︰「不對!就是葛飛的錯!不,是劉左昂這個混蛋!聊個天探個病有必要三個大老爺們擠在一個房間嗎?嬌氣!矯情!做作!」
白沐卿狠狠地蹬著腳,恨不得把地板蹬穿!可她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為此而情緒波動。
在看見蕭纓的一剎那間,什麼都變不好了。就連那碗令她自豪得想要升天的粥也變得索然無味!
她,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