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聲音雖然不大,許子衿在一邊卻听得一清二楚,許鐘這話有很大的語病,她一听就急了,悄悄在他手臂上狠擰一把,「我知道什麼?我什麼也不知道!」許鐘吃痛,立時回過神來,急忙解釋道︰「我是說,許記者知道我是大夫——」噢——陳隊長看著他倆怪怪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知了已經悄悄鑽入了地下,而秋娘卻爬在高高的樹頂,高一聲低一聲的一唱三嘆,秋意越發的濃了。賽牡丹懷孕了!听見這一消息,不啻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許鐘頓時感到魂飛魄散。他曾立志要給桃樹坪的王八蛋們悄悄換一茬種,但賽牡丹並不在計劃之列。賽牡丹在娘家時曾墮過胎,嫁給二寶爹後一直想要個孩子,二寶爹在床上千搗萬搗幾億億小蝌蚪 了進去,誰知種子落到她肚里就是不落地生根,直到老色鬼癱倒床上,賽牡丹再沒開過懷。她以為是當初墮胎留下的後遺癥,後來索性便死了心。誰知許鐘一矢中的,無心插柳柳成蔭,算起時間來就是一個月以前的那一次種下的。「你打算怎麼辦?」許鐘陰郁的看著特意來報捷的賽牡丹。他發現賽牡丹看起來興沖沖的好像很高興,給人感覺,似乎她剛剛將兵十萬大破匈奴而還。賽牡丹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怎麼辦?」「肚里的孩子啊。」「我一直想要個孩子,正好遂了我願。」賽牡丹真的很高興︰「告訴你,我明天就到村委會要生育指標去。」我的天神哇!許鐘頭大如斗,半天才把亂麻似的心緒調整過來。「我听說這兩天二寶就回來了。」他說︰「我問你,你有了,他能饒過你!」賽牡丹明白過來,許鐘是害怕了。她笑嘻嘻捏著他的臉蛋調笑道︰「害怕了?」「怕球!」許鐘嘴很硬,「關鍵是二寶爹都癱了兩年了,你這樣不合適。」賽牡丹不吭聲,半晌才羞答答說道︰「二寶爹雖癱在床上,家伙並沒有完全廢掉,我實在熬不住的時候也將就著用一用。」許鐘一听便來了精神,兩眼熠熠放光道︰「管用不管用?」「老家伙十次里總有一回勉強能硬棒起來,有時甚至還能放點水兒。」「最近用沒用?」「最近不是有你嘛?有肉不吃偏吃雜糧,我傻冒啊?」「你必須用,不然你肚里的小朋友來路不正。」「知道了,一會兒回去我就和老家伙睡一次。」說著說著,賽牡丹來勁兒了,三把兩把月兌下褲子舍身上來把他按倒在床上,流著口水笑道︰「我這會兒先用用你。」「小心咱的兒,意思一下就成了。」見她幸福認真的模樣,許鐘哭笑不得。只好小心翼翼起來,大刀闊斧的速度賽馬變成了中規中矩的盛裝舞步。不久,許鐘的「見義勇為」稱號批下來了。于是,表彰、獎勵、采訪、巡回報告會接踵而來,許鐘一時紅透了半邊天。雖然他很不在意所謂的「見義勇為」稱號,但這段時間他一直就住在縣里,天天能和許子衿在一起,日子過得倒也風流快活。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場造勢熱潮慢慢降下了帷幕。蓮花鄉黨委和桃樹坪村黨支部在這場熱潮中也跟著得到了表彰和獎勵,于是投桃李報,鄉上黨政班子便打算給許鐘肩上壓擔子,讓年輕人歷煉歷煉,然後讓他擔任村委會主任。桃樹坪村原來的村官是李二毛,村里的黨政班子一直是此人一肩挑。奈何李二毛已經老得毛都掉光了,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曾多次向鄉上提出讓賢,但由于村里的男人都出去打工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接班人,村里的實際工作都是一個叫李娟麗的回鄉女大學生張羅。李娟麗是李二毛的親佷女,李二毛所謂的「讓賢」實際上就是想讓位給她。考慮到他倆間的特殊關系,鄉上一直沒同意。畢竟,村官再小也關乎國計民生,兒戲不得。許鐘的異軍突起讓鄉上的頭頭腦腦們眼前頓時一亮,于是便緊鑼密鼓的運作起來,其時許鐘還在縣上開表彰會,鄉里面便把這層意思向縣上的領導大體說了一下。「不行!」何書記一句就擋了回去︰「你們什麼意思?想讓縣里知道你們不拘一格還是想讓縣里覺得你們工作有魄力?」何書記一向說話溫文爾雅,這種剖心剔骨似的誅心之語很少說。鄉黨委書記孫才子沒敢吭聲,鄉長李文鼓起勇氣說道︰「村里沒有男人,李二毛老得走不動路了,能不能讓許鐘先跟著鍛煉一段時間……?」「不行!李二毛是有些老了,你們鄉上可以考慮從其他渠道解決村干部人選,但許鐘不行!」何書記很堅決,「我們過去的許多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一俊遮百丑,一樣好似乎樣樣都好,扶上馬還送一程,結果怎樣,教訓還少嗎?」見大伙不解,何書記語氣緩和了下來,耐心解釋道︰「毋庸置疑,許鐘天性純樸富有正義感。但僅憑這一點並不能成為他可以勝任村官的條件,第一他年齡太小、第二他不是黨員、第三他不懂農業、第四他不懂經濟,第五他連戶口都沒有,他怎麼帶領群眾奔小康?」李文還想力爭,馬縣長看了他一眼,他便不吭聲了。從何書記屋里出來,馬縣長對李文說道︰「按理說村官任免鄉里就能決定,何書記的指示非常非常重要,你們要慎重,不過許鐘那里先加意培養培養也好,如果能出點成績最好。」李文是個人精,一點就透。縣長的話無疑讓他豁然開朗。李文和孫才子兩人原是農大同學,畢業後一起分到青羊縣,又各自分到了不同的鄉上,都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干上來的。去年冬天,蓮花埠鄉鄉長朱胖子因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壞了事,連帶著原鄉黨政班子受連累,李孫兩人這才奉命調到蓮花搭起新班子。蓮花鄉屬于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山區窮鄉,前任班子在任期間幾乎沒有任何作為,李文和孫才子到任後面對這樣一副爛攤子簡直一籌莫展。第一件令人頭疼的問題就是錢的問題,沒有資金什麼事情都辦不成,二是缺少勞力,蓮花鄉所轄各村寨,男勞力十有八-九出去打工,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一沒資金、二沒勞力,再好的設想都是白搭。更令人頭疼的是,鄉里給村官們補貼的那點錢根本是杯水車薪,許多村干部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條件也跑出去打工了。由此而造成了鄉政府的許多舉措和政令幾乎不出蓮花,更遑論落實到村寨里了。鄉里開個聯席會議,各村來的多是些女乃著孩子的婦女和流著鼻涕小孩,這些人都是各村村干部的留守家屬;要麼就是像李二毛那樣的老山羊,聾三瞎四亂打岔,你說「買席」他听成「趕集」,你說「上山」他听成「曬氈」,你說「紅苕」,他听成「球毛」,經常搞得會場笑成一團,弄得李、孫二人哭笑不得舉步維艱。農村有句順口溜︰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干部,干部看支部。農村工作本來相對松散,如果沒有村干部,村子就成了一盤粘不到一起的散沙。孫李二人達成共識︰當務之急,就是要解決村干部問題,哪怕是筷子里面拔旗桿也行。好不容易冒出個許鐘,何書記還不同意。孫李兩人私下里交換了一下意見一致認為︰何書記剛正不阿、原則性強,是個好書記。但他這幾年事務性瑣事太多,兼之快到退休年齡了腿腳便有些跟不上,到下面跑的次數因此就少了,對偏遠山村出現的新情況了解不夠透徹。倒是馬縣長常下鄉,對農村的事情看得透。孫、李兩個芝麻官便決定先斬後奏。回到鄉里,二人沒進鄉政府便直接讓司機驅車去了桃樹坪,他倆準備先去考察考察這個許鐘,條件如果具備便和許鐘攤牌。當地最大的黨政主官出現在具有宗教色彩的青雲觀,這在蓮花鄉歷史上還是第一次。許鐘感到很意外,又是倒茶又是遞雪茄,雪茄還是吳媚送給他的。「許鐘,你別忙活了。」鄉長書記接過雪茄點上,李文一擺手說道︰「我倆順路過來看看你,了解一下你的生活情況,看你有什麼困難沒有。」李文很會說話,這叫欲取先予,用大白話說就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只要許鐘接受他們的幫助,後面的事情便好說。許鐘坐了下來,說︰「謝謝領導關心,我這里沒什麼,只是……」李文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孫才子,暗笑一聲︰魚咬鉤了。他很大氣地說道︰「你不必顧慮,有什麼困難只管說。」「那我就說了。」許鐘咬了咬嘴唇,看上去很為難,「其實也不是我的事情,是這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