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建廠的事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雙方都很有誠意,于是孫才子和李文承諾無償為吳媚提供建廠土地和桃花潭水資源,並減免一切稅費,等廠子運作起來見效三年後酌情收取土地使用租金和稅收——這條件相當優惠,吳媚當場便和鄉里及桃樹坪村擬定了一個框架性協議。但是,修路問題是個繞不過去的障礙,一談到這個話題,雙方都有些卡殼。畢竟是一段五十華里的公路,雙方都明白,沒有二百萬根本拿不下來。談判桌上的氣氛當時便有些冷。「吳總,」還是李文先打破了沉悶,他輕咳一聲說︰「青羊是個半山區窮縣,蓮花更是個山大溝深窮鄉僻壤之地,公路一直就是蓮花的發展瓶頸,我們引資建廠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盤活這潭死水,從而借力打力。何況這條路沿途經過十幾個自然村近三萬人口,意義非常重大。既然我們雙方都有誠意,所以我代表鄉政府先表個態,再苦再難,我們蓮花也要修這條公路,不過我希望葉總也能出一部分資金,我們聯合修路。」吳媚還在來來回回快速權衡拿捏其中的利害,听了李文的游說,她莞爾一笑沒作聲。「我也說兩句,」孫才子前僕後繼,接著游說道︰「吳總,縣里財政困難,我們哥倆官小,能力有限,能夠籌集到多少修路款可想而知,其中的大頭除了從銀行貸款別無他途。但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古人說得好︰位卑未敢忘憂國。官再小也想做一些事情,何況修橋補路善莫大焉,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說不好听的,我倆這是在向吳總化緣,如果葉總能在資金上支援我們一點,我們哥倆肩上的擔子也就能輕一點。剛才我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吳總肯出資,我們將以您的名字命名這條公路,並勒石立碑以資紀念。當然了,這些都建立在你能接受的範圍內,成與不成都不影響像咱們之間的合作」吳媚經商多年,大大小小的官員也見過不少,其中不乏官腔十足、拘泥古板、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之人,像這二位這麼真誠務實的官員還真不多見!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份兒上,她便不能再裝糊涂不吭聲了。「二位領導,話題既然已經攤開來了,我就說說我的心里話。」談判桌上,吳媚駕輕就熟,她不疾不徐非常老到的說道︰「在商言商,不瞞二位,我的公司也是剛剛起步不久,雖然積累了一點資金但是並不十分雄厚,抗風險的能力很低。我原來並不打算跨行業投資建廠,但是許鐘一直在我跟前提及此事,甚至為此事不惜和我翻臉。」說到這兒,她掃了一眼坐在下首東張西望的許鐘,苦笑一聲道︰「說實在的,我也有點被逼無奈的感覺。關于修路我是這樣想的,這並不是一件急事,我們可否把它先放在一邊或者退而求其次?」孫才子點頭頷首︰「吳總請講,放到一邊怎麼講,退而求其次又怎麼講?」吳媚笑了起來︰「放到一邊就是先不管它,我先建廠投產,有了錢再慢慢修,如果工廠效益好我可以獨自出錢修完這條路;退而求其次就是我們現在就開始動手修路,但不追求高標準,量力而行,只要能走大車就行,今後有了錢再提高公路等級。這樣做目前我們可以節省一百萬不止,我這個建議二位領導覺得如何?」李文性子急,開口問道︰「不修好路,你的產品怎麼運出來?」吳媚擺擺手說︰「這好辦,我已經想好了,這條路大車和小車都不好走,但是拖拉機卻幾乎不受什麼影響,我可以買十幾台拖拉機往出運貨,只需在蓮花鎮建一個中轉站就行了,這樣的話,前期投資不大見效也快,多則兩年、少則一年,我的全部投資便能全部回籠,效益也就出來了,修路自然不成問題。」吳媚的話很現實,完全是設身處地的從雙方的經濟實力上考慮問題,如此一來,李文和孫才子倒也覺得這不失為一條折衷的辦法,慢是慢了點,但任何事情總要有個開頭,只要開了好頭,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孫、李二人最後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走退而求其次這條路好。他們倆畢竟是政府官員,多多少少身上有一點官場做派,無論什麼舉措都要立即有姿態、有動作、有顯示,以便宣傳出去,這樣也好向外界展示政績。吳媚當即表示,只要開始修路,她立會刻打過來五十萬資金到鄉政府帳上。孫才子和李文雷厲風行,第二天便召集公路沿途各村的村干部或村干部家屬開會,宣布了鄉黨委和鄉政府決定組織修路的的意向。剛開始大家掌聲雷動群情振奮,等听說要各村各包一段、每村的修路款只有八-九萬元時,頓時便蔫了茄子,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是說村里沒男勞力就是說沒意義,更有人說這樣做純粹是為桃樹坪村修路、為大老板的礦泉水廠修路等等。會場下面各村大大小小的村干部或村干部家屬們或交頭接耳或暗自沉思,各打各的小九九。說到底,還是因為鄉政府給各村下撥的修路款太少。一百萬攤到下面十幾個村子頭上實際上是杯水車薪,對村民們的吸引力很小。李娟麗和許鐘也作為村代表列席了會議,因為書記鄉長已經把意思向他倆透了底,準備讓他倆分別代理桃樹坪村的書記和村長,過一段時間之後有了成績便堂而皇之予以扶正。李娟麗突然覺得天空豁然開朗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有當了村官,自己才有在農村施展抱負的機會和舞台,終隨所願,她當然很高興。許鐘卻死活不肯答應,最後還是吳媚一句話讓他改變了主意,她說︰「我的廠子畢竟建在桃樹坪村的一畝三分地上,你在村上任職今後事情好辦些,要是放一個心術不正者當村長,廠子遲早要被擠兌垮。」就這樣,許鐘怏怏不快的勉強答應了修路款的籌集過程李娟麗很清楚,鄉里的財政現在很困難,這應該是鄉政府所能拿出的最大極限了,其中還包含了吳媚還沒有到位的五十萬元。見這些人在底下亂放厥詞,她便忍不住了,忽得站起身說道︰「各位鄉親,修路是一件好事,對誰都有好處………」她剛說了一句便被底下一陣聒噪打斷了。有的喊︰誰愛修誰修,老子不修。有的叫︰哄三歲小孩呢你?怕是對你們桃樹坪有好處吧?更有甚者叫道︰哪來的小母雞學打鳴呢,蛋都沒下過你叫得什麼窩?這些人青一色是農村老油條和老娘們,語言粗俗齷齪口無遮攔。李娟麗挨了刀一樣站在那里一陣臉色發白,肚子痛又犯了。孫才子一看這種場面便暗自叫苦不迭,他低聲對李文說道︰「還是吳總考慮得比較實際,看來咱哥倆太急躁了。」李文點點頭起來宣布道「路一定要修,請各位回去再考慮考慮,多給群眾做做工作,鄉上正在想辦法籌集更多的資金,爭取早日動工。」從鄉上回來,許鐘便一頭扎在床上。他屬于自由慣了的人,兩天來這些事情攪得他頭暈腦脹不勝煩燥,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按慣例服用五毒,接著散毒、洗澡、吃早飯,然後又是掃院灑水澆花。做完這些便拿了吳媚留給他的二十萬元的存折去了蓮花,他要把這些錢交給劉亞男。他原本想一把手給劉亞男一兩百萬,卻又怕太驚世駭俗了!若真那樣,他甚至能想象出劉亞男絕對不會要的。果然不出所料,見他一下拿出這麼多錢來,劉亞男嚇壞了,堅決不要。于是他把吳媚要在蓮花鎮建立礦泉水臨時中轉站的事情告訴了她。他的意思將來就利用劉亞男家的院子作臨時轉運站,既安全又保險,劉亞男還有活兒干有錢賺。眼下的當務之急就是先把劉亞男家的院子和房子好好修繕一番,以期提前做好準備。如此連哄帶騙,劉亞男才高高興興的接了過去,她明艷艷的對他笑道︰「也好,這錢算我借你的,等我賺了錢立刻還你。」許鐘立馬翻了臉,露出狼一樣堅實鋒利的牙齒冷笑一聲︰「你再里唆跟我生分見外,我今後就不認識你了。」劉亞男忽然就流出淚來,對他又掐又擰不依不饒,直到他作揖告饒方才善罷甘休。然後劉亞男又風風火火給他沏茶做飯,一邊看著他吃飯一邊和他嘮著閑嗑,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什麼吃飯要注意、穿衣要注意、走山路要注意等等,沒完沒了嚶嚶嗡嗡。他實在有點受不了了,吃罷飯抹了把嘴,一推飯碗起身便走,不知怎麼的,他現在很怕听劉亞男的嘮叨。見不著她心里很想,見了她又頭大如斗,母親的影子有時會在夢境了和劉亞男合二為一,盡管劉亞男只比他大五歲。上了街他便雇了一輛三輪摩托,甩給車老板五十塊,三輪摩托便載著他往桃樹坪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