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胡建偉便按耐不住旺盛的精力蠢蠢欲動起來——他先以村長的身份組織村委會開了個會,他先提議然後經過大伙討論、最後決定以村集體的名義在村邊的桃花溪上修一條攔水壩,把水蓄起來。這樣一來,可以在小流域內形成一個集垂釣、劃船、漂流于一身的水面,以吸引更多的游客來刀把村。會後,他躊躇滿志的邁著八字腳領著一竿子村干部站在溪邊現場堪踏攔水壩位置,只見他指指點點、大吹法螺、唾沫星子亂飛,煞有介事為大伙描繪了一幅誘人的發展藍圖,似乎他吹口氣刀把村就會昂首闊步邁進小康社會。早有人把這事告訴了許鐘,他冷冷一笑沒吭聲,等胡建偉帶人把水泥沙子都買好運回刀把村時,他讓最近一直在他這里做「放蒸汽」療法的水荇回了一趟村里。水荇前腳剛走,他便帶了張漁網抄近路前往草魚潭。呵呵……草魚潭中那二百斤黃連該起網嘍!!一小時後,樅嶺村的人們便從水荇嘴里得知︰桃花溪里的水質已經恢復如常了。人們一嘗果然甘甜如初。于是乎,桃花溪歡聲雷動,人們瘋也似的撲進水里打起滾來。一個多月了,守著桃花溪沒水喝,捧著聚寶盆沒掙上錢,這下好了,又可以重打鼓另升堂了,于是大伙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從第二天開始,到上游的散客立刻就明顯減少了,而且每天都呈現出一種快速遞減的態勢在發展。刀把村本來就在最里面,沒過幾天,到刀把村砸錢的的游客幾乎絕了跡。刀把村一些村民的家中囤積了不少肉菜山貨,瞬間便成了多余的累贅,賣不掉吃不完,僅靠自己一家人人如何能短時間內消化掉,只有眼看著許多果蔬菜肴變霉發臭,喂豬豬都不吃。更有甚者,許多人為了吸引游客到自己家里來,甚至舉債修繕了房屋院壩,如今剛剛開始見到銀子,不料突然就沒戲了,剛嘗到甜頭的村民們頓時哭天無淚。除了桃樹坪,上游其它的六個村莊都跟著一起慘遭打擊。痛定思痛,村民不禁要問︰下游的水不是已經變苦了嗎?怎麼一夜之間又變回來了?正當大伙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也不知從哪里忽然傳出了一條令大伙毛骨悚然的消息。消息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桃花溪是有靈性的,誰好誰壞他都看著哩!以前下游村莊不守規矩桃花溪就變苦了,讓他們守著桃花溪喝不上水;現在又有人打算在溪上修攔水壩,這不是要在桃花溪的龍背上硬生生箍上一道水泥大壩嗎?龍知道了還能不生氣?龍一生氣就要懲罰刀把村的人了。」這條消息傳到其他六個受到殃及的村子時,村民們頓時炸了鍋。「日媽媽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刀把村還想獨霸桃花溪,原來都是這幫王八蛋惹的禍?太他媽不是玩意兒了!「「刀把村歷來惡毒,和桃樹坪村打了幾十年的冤家,刀把村里沒有一個好鳥!」「女乃女乃個熊,誰害得老子沒飯吃,老子也要讓他沒日子過!」「對!冤有頭、債有主,刀把村砸了我們大家的飯碗,我們砸他們的鍋去!」也不知誰登高振臂一呼︰「走,到刀把村吃大戶去!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眾人群情激奮,發一聲吶喊,隊伍浩浩蕩蕩開上了公路,略一忽閃便如燎原的烈火一樣愈燒越旺。隊伍一路上穿村過寨時總要停下來等一會子,總有好事者站在高處鼓動演講,也總有人在底下煽風點火。其實大伙都是桃花溪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誰不認識誰呀?根本用不著煽風點火搖唇鼓舌,大家都是受害者嘛。加入者越來越多,隊伍越來越龐大,快到刀把村時,大伙手里的火把連成了一條好幾里長的火龍,聲浪滔天、火光熊熊,眼看著失去理智的人們就要沖進去踏平刀把村了。平地里忽然響起一聲吼,宛若晴空中一聲炸雷,「站住,誰他媽敢進村子,老子劈死他!」話音落地,就見村口沖出一條彪形大漢來,只見他擰眉立目、怒發沖冠,手里握著一柄明晃晃雪亮亮的大鍘刀,鍘刀片子高高舉在頭頂。隊伍前頭的人見狀大吃一驚,呼拉一下站住了。握刀大漢是胡建偉,他此時已經不打算活了。胡建偉覺得自己活得太窩囊太沒意思了,身為一村之長,真心實意想為村里辦點好事,沒成想村民們的利益剛剛受到一點沖擊,所有的責難便落到自己一家人身上。天色擦黑以後,他家便開始不斷受到磚頭瓦塊的襲擊,一個月以前的現象眼看就要重演。看著哀哀而泣、抖成一團的老婆孩子,胡建偉終于爆怒了。他從牲口棚里卸下鍘刀,瘋虎似的撲出院外。高高舉起的鍘刀,凶神附體一樣的神態,刀把村的村民們被嚇壞了。大伙媽呀一聲,轉過**頓作鳥獸散,一個個嚎叫著狼奔豕突、東躲西藏,只恨爺娘老子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生怕鍘刀落到自己的細脖子上,生怕被鍘刀劈成兩瓣瓣。見村民們都嚇得東躲西藏鑽進屋里不露面,胡建偉猶不解恨,他提著鍘刀在村里一圈一圈轉著,用磚頭把村里每一家的窗戶都砸了一遍,用嘴把全村每一戶的上十八代、中十八代、下十八代的祖宗之祖宗全日了一遍,他還揚言要一把火把村子燒了,把全村的鳥男女統統燒掉、一個不留。大伙早被他的瘋勁兒嚇傻了,一家家緊緊關上院門頂上門杠,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任由他在村子里耀武揚威殺來殺去。頃刻間,街道上閑逛的十幾條游狗做了他的刀下之鬼,狗狗們垂死的的慘叫給村民的心頭壓上了一塊塊沉重的石頭。最可憐的是那些沒來得及歸窩的小雞、小鴨、小貓、小耗子們,連叫都沒叫一聲便嗚呼哀哉了。最無辜的是那些花花草草們,刀片狂舞中,花花們和草草們頓時瑟瑟變成了碎片片。一陣瘋也似的發泄,心頭的怒氣漸漸平復下去。豈料此時外村來報復的隊伍又過來了,胡建偉心里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再一次熾盛爆發出來,二話不說,他便舉起了還在滴滴嗒嗒往下瀝血的鍘刀撲出了村外。一夫拼命,萬夫莫當。他那幅暴怒的雄獅一樣的神態和渾身的血跡真把氣勢洶洶的來犯者們鎮住了。鍘刀上滴滴答答不斷瀝下的鮮血無疑讓大伙嗅到了死亡的腥味。「誰他媽不想活了?放馬過來!爺爺超度你!」他一遍遍叫著陣,來犯的隊伍里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玩命。當然不會有人真的出來玩命。大伙嘴上說得氣勢洶洶,其實誰家也沒有被逼得揭不開鍋,誰家也沒有賣兒賣女,只不過掙的錢少了一點而已。錢是個啥嘛?錢是人身上的汗泥兒,去了再來、來了再去,有了多花、沒了少花。哪個的腦殼水腫了會為這種事情去和人玩命命?大伙聚在一起浩浩蕩蕩沖到刀把村時,來意、目的、目標其實都十分的模糊。就算真要和刀把村村民們算帳,找誰算帳、怎麼算帳、算什麼帳?根本沒人考慮過!只不過一時之間群情洶洶,又仗著人多勢眾,有人吆喝一聲大伙便盲目得跟上走了。如果今天沒有胡建偉舍命阻攔,今天晚上刀把村極有可能將遭受一場滅頂之災。這決不是危言聳听,在這種集體無意識犯罪理念的支配下,大伙都不會認為自己的行為是犯罪行為,所以一旦開始出現犯罪場面,那將是非常恐怖的。中國人一向習慣轉嫁仇恨,當自己承受過某種不公時,他會通過各種途徑把這種不公轉嫁到別人頭上。刀把村村民砸胡建偉家玻璃是這樣,別村的村民來刀把村報復也是這樣,中國歷代農民起義更是如此。一旦他們拿起刀槍,他們會迅速從受害者轉化為施暴者,黃巢如此、李自成如此、洪秀全還是如此,不問青紅皂白,蘿卜洋芋一鍋汆,手段比原來的施暴者還爆烈。于是乎,過不了多長時間便迅速失去民心,然後迅速走向毀滅。當年,黃巢在長安稱帝為時約半年左右,曾三焚長安,致使大量百姓流離失所。更有甚者,黃巢的農民軍每日里大量屠殺,四十華里長的護城河為之壅塞。杜甫、王維等大量知名文人倉皇逃出長安就是因為害怕被殺。王維出城門時幾乎被殺,當時他已經跪在護城河邊上了,刀也已經舉起來了,幸虧農民軍行刑的小頭目是王維故人,他這才揀回一條小命命。由此可見,當時農民軍殺人十分隨意。李自成的大順軍攻入北京後便大肆擄掠,搜刮成性,還美其名曰︰「拷餉」,家境中平者也難以幸免,稍有遲疑便會遭戮。至于洪秀全在所謂的天京搞的那些自相殘殺的事情就更令人發指了。從心理學的層面分析,這實際上是一種「無意識轉嫁痛苦」的過程,用別人的痛苦來掩蓋自己的痛苦。一旦這種痛苦轉嫁過程需要冒很大風險的時候,他們會很快終止自己的行為,因為他們的行為本身就是毫無意義、可有可無,本質上毫無理性可言。現在刀把村村長胡建偉提著血淋淋的鍘刀出來玩命,這些人便感到恐懼,更感到劃不來,痛苦非但轉嫁不出去還有可能招來更大的痛苦,成本太高了!傻冒才干這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