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琴是一個念舊的人,自小丫走了後,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以前一轉身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少女,突然間看不見了,心里難免失落。
新到的兩丫頭,一個叫采秋,十歲,一個叫蘭香,十二歲。兩人忠厚老實,但並不蠢笨。剛來的時候說話輕聲細語的,跟自言自語差不多。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兩人與她說話,也不像初來時那般小心拘謹了。畢竟都是小女孩,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璃琴穿戴整齊後,就要去給羅氏請安。之前她不用如此守規矩,現在開始學禮儀了,就不能失了禮數。晨昏定省,是一個女子遵守的最基本的禮儀。
璃琴剛出了院門,就遇上了月惜琴。
她欠了欠身,喚了聲︰「大姐」。月惜琴只是淡淡的點了下頭。許是以前的月璃琴太過驕縱蠻橫,得罪了家里的兄弟姐妹,族里的其他孩子大都不喜歡她。這種成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開的。她也無所謂,順其自然,沒必要熱臉去貼人家的冷**。
想通了後,她就釋然了,抿唇一笑,跟在月惜琴後面,保持著四五步的距離走著。
到了族長夫婦住的院子,便听到一陣歡聲笑語從正屋傳出來。璃琴暗自翻白眼,听著聲音辨別出是月憐琴和月淑琴,真巧!姐妹四個今兒居然全湊一塊兒了!
真難得啊!
璃琴垂眼瞧著自己的裙擺,心里犯嘀咕。非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能相處這麼融洽,可見羅氏在教育兒女一事上非常成功。沒有勾心斗角爭寵奪愛,才有這般閑淡美好的生活。她很慶幸自己重生在這樣的家庭里。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福身行禮,「女兒給娘親請安」。
璃琴悄悄打量了羅氏一眼,羅氏看起來心情很好,笑容滿面的,也不知那姐妹兩人是怎麼哄她開心的。
姐妹幾個聚在了一起,璃琴也不好賴到娘親身邊,就規規矩矩的在左下首的椅子上坐了,所謂長幼有序嘛!月惜琴坐在了璃琴上首的位置。族長夫人問了些學業上的問題,還有一些生活中的事情。幾個人一一答了。
璃琴將三個姐姐一一仔細看了一遍,自來了這里,她還未認認真真看過這三姐妹。月惜琴年紀大些,已是待嫁女子,姣好的容貌,優雅清淡的氣質,舉手投足間都有著大家閨秀的嫻雅淑靜,讓人看了賞心悅目。月憐琴的模樣與二哥有七分相像,白淨的瓜子臉,盈盈桃花眼,楚楚楊柳姿。雖只十三歲,顧盼之間,卻是風情無限。
月淑琴,名字里含著一個‘淑’字,性格卻是與之背道而行。清秀不俗的容顏,眉宇間的英氣不容忽視。正所謂‘不愛紅裝愛武裝’,她極喜舞刀弄槍騎馬射箭。豪爽不拘小節的性子,常與男子比試刀劍。誰要說‘女子不如男’,她定會找那人打一場。
至于月璃琴,她瞥了眼自己的小手,女大十八變,誰知道她以後的樣子呢?
坐了一小會兒,幾人就都起身離開了。
璃琴故意落在最後面,慢悠悠的回了院里。丫鬟早就端上了早飯,匆匆喝了碗清粥,就著吃了幾口小菜。便出門去學堂,也不知是什麼日子,竟然遇上了月夕恆和月夕嵐。她揚起笑臉,喚道︰「大哥,二哥」。
月夕恆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月夕嵐溫和的笑著,柔聲說︰「四妹,一起走吧」。
璃琴眼神微微一變,笑得有點僵硬,簡單的應了聲︰「好!」語氣極為勉強。二哥態度如此‘友好’,她不得不防備了。
月夕嵐狀似無意的說道︰「四妹這幾日起得真早」。
璃琴皮笑肉不笑的虛應著︰「哪有二哥早」。看吧,就知道不尋常。只听他慢條斯理的說道︰「听說,有人在課堂上打盹,被夫子發現後,還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美名其曰︰是在冥思」。
璃琴暗暗咬牙,你才死鴨子!
月夕嵐低頭窺見她氣鼓鼓的臉蛋,嘴角止不住的往兩邊咧著,驚嘆道︰「如此神人,妹妹可知是哪位?」真的很喜歡看她氣呼呼的模樣,尤其是被他氣的,心里沒來由的暢快。
璃琴黑著臉,這人就見不得她自在是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呼出。她覺得不那麼氣悶了,然後笑逐顏開,厚臉皮的說道︰「二哥,這神人可不就是你妹妹我嗎?你不必那麼自豪,也不用如此崇拜的看著我。其實這也沒什麼,你也可以做到的,真的!」
抬頭瞅著他憋悶的臉孔,她心里笑開了花,跟她斗,火候還不夠!別用這種看瘋子的眼神看她啊,璃琴面上掛著謙遜的笑,嘴里笑著說道︰「二哥,別用這種崇拜的目光仰視我,妹妹做的還不夠好,實在是汗顏啊!有負二哥的贊譽,慚愧慚愧!」
她忍著笑,學著那些俠客抱拳,舉至額前,朝他施禮。
月夕恆忍不住笑出聲,難得開了金口,聲音里含著淡淡的笑意,「二弟,你說不過她,何必自討煩惱」。月夕嵐氣惱的瞪了她一眼,卻是再沒有尋事挖苦她。璃琴得意的笑著,換來一聲冷哼。她心情好,就不計較這點小事了。
不過想著自己在課堂上睡覺的事情,還真是很無奈!果然,無論哪個朝代的課堂都是枯燥又乏味的!她又不想成為被人稱贊的才女,試問,她不睡覺還能做什麼呢?
路上,有不少學子加入隊列,頓時熱鬧不少。璃琴跟在後面,听著他們或談文論詩,或討論劍術騎射,或細說棋路琴藝……
她悄悄彎起了嘴角。以前,她也很喜歡與同學在一起,人越多越覺得喜悅。一起談談笑笑,減了不少清寂之感。
「笑什麼呢?」頭頂傳來好听的清潤聲音,雖有些突兀失禮,听著卻很舒服。璃琴偏頭望去,見是一個十一二歲的俊俏少年,笑如朗月。她伸手指著自個的下巴,不確定的問︰「你是……和我說話?」
難得有人對她不是退避三舍,她心下十分好奇。
少年點頭,笑得斯文有禮,「是的」。
她眉眼一彎,嬌女敕的笑臉,在初陽的照映下灼灼生輝,調皮的眨眨眼,笑說︰「你猜?」
少年微微一怔,神色略微不自在,移開了視線。他確實有些唐突了!她笑得無害,眼兒明亮,無辜的說︰「我沒笑什麼呀!你是誰啊?」
少年露齒一笑,「蕭凌」。
蕭凌……她默念著這兩個字,記在心里。不對!蕭凌這個名字很熟悉,她在哪兒听過呢?是了!二哥常提及的好友就叫蕭凌,莫非是眼前的這位?她抬眸笑道︰「我叫月璃琴」。
蕭凌笑容明朗,卻不失溫潤,「我知道」。對上她氤氳著淡淡笑意的眼眸,不緊不慢的說道,「常听你二哥提起你,剛剛你們說話時,我就在不遠處」。
她訕訕的笑著,無言以對。二哥嘴那麼毒,定不會說她的好話了。想到此,視線穿過眾人,她狠狠瞪著二哥的背影。小氣鬼!沒度量!走在前面的月夕嵐忽然回頭,看向她,似笑未笑。她趕緊低頭,暗罵自己︰沒出息。
目光移動,淡藍衣角映入眼簾,她微微一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很奇妙,相遇時第一眼很重要。有人初見就有種相見恨晚的心情,而有人卻會心生排斥。而身旁這個少年,有著干淨清冽的氣息,她不討厭,竟有種親近之感。是因為他清澈如山泉的眼眸吧!
蕭凌!在這個晴朗的日子,璃琴認識了蕭凌,清風朗月般的如玉少年!
「蕭大哥!」忽然傳來少女清脆的聲音,接著她被人往一旁擠開了去。璃琴猝不及防被這一撞,身子失去平衡,就往一旁跌倒。天亡我也!她任命的閉上眼楮,等待著預期的劇痛。其實那一刻,她很想抓住旁邊那個推開她的女子,可又一想,若是報復成功了還好,可若被人家壓在身下,豈不是得不償失?事實上,是她沒有那個壞心眼。
眼見她就要和地面接觸,月夕嵐一掠身到她跟前,及時的拉住了她的手臂。
璃琴只覺手臂上一緊,肩關節被扯痛,身子下一刻就被拉正,心里松了一口氣,還好有人反應快!她睜開眼楮,看清楚‘救命恩人’的臉後,眼里的感激瞬間消散。翻了個白眼,居然是二哥?
「真沒禮貌,我救了你,連句謝謝都沒有」,月夕嵐挑眉。
璃琴慢條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裙,抬眼看著他,笑了笑,說道︰「保護妹妹是做兄長的天職,何言謝字?那樣豈不是太過生疏了?」她不無幽怨的想著,為何就不能給她一段英雄救美的邂逅呢?這麼美麗的故事怎就和她無緣呢?
她這邊胡亂想著,耳中傳入二哥稍顯不悅的聲音,「三表妹,你怎麼如此魯莽?要是傷著了人怎麼辦?」二哥似乎在生氣?璃琴驚訝的望向二哥,他可從來都是一副清爽無害的笑臉待人,好像永遠不會生氣一樣。此刻,他竟然為了自己而訓斥別人,她怎能不感動?
那女子很是不屑的瞥了眼璃琴,毫無悔意的道︰「二表哥,我只是輕輕撞了一下,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她那麼柔弱?現在不是沒事了麼?」
那要是有事了呢?
璃琴暗自問著。是不是就當做一場意外不了了之?她抬眸看著說話的女子,十歲左右的年紀,柳眉杏目,粉腮櫻唇,竟是個十分好看的俏麗少女。只是眉宇間有股不以為是的傲氣,損壞了她給人的映象,顯得嬌縱無禮。
璃琴見二哥面上有了怒氣,听兩人的稱呼,大家都是親戚,弄的太僵誰都下不來台。她拉住二哥的手,上前一步。對這樣的人有理也講不清,只會讓自己徒生怒氣。她淡淡的開口,「三表姐說得對,我也不是那麼嬌弱的人,大不了就是磕破皮而已。三表姐只是無心之失,我若是連這樣的小事都計較,豈不是小題大作了?」
月夕嵐仍是皺著眉,剛才她要是真摔倒了,豈止是磕破皮?「琴兒?」
「既然四表妹都說了沒事,二表哥還要跟我一個女子計較?」少女仍是傲氣十足,絲毫不覺的自己行為有差。
璃琴不再看那少女,暗道︰無知!沒發現旁邊的人都用輕視鄙夷的目光看她麼?月夕嵐緊抿著唇,往日的笑容的已然不見。
璃琴看著固執倔強的二哥,有些頭疼。他怎麼如此孩子氣?她都說沒事了,怎麼好像他才是那個受害者似的?
嘆了口氣,她涼涼的說道︰「二哥,若是被狗咬了,難不成還要反咬回去?」
月夕嵐這才怒氣全消,笑著附和道︰「也對,若真的計較了,也是降低了自個的身段」。蕭凌由始至終詫異的望著月夕嵐,他可從未見過好友生氣呢!
「月璃琴,你竟敢罵我?」少女火冒三丈,眼里的怒火像是能烤焦了她。
璃琴淡淡一笑,言道︰「我何曾罵你了?有人硬要對號入座,我只能說此人勇氣可嘉」。無知的人可以寬容對待,知錯不改的人還可諒解,起碼他是知錯了。可是,犯了錯而不自知還咄咄逼人的人,便是愚蠢的極其可恨了。
少女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周圍人的眼光,一張俏臉最後漲成了紫紅色,恨恨的叫道︰「月璃琴,你等著!」說完就怒氣沖沖的離開。
見人走遠,璃琴嘆氣,十分憂傷的說道︰「我其實真的沒有計較,只不過實在忍不住想要開解她一下。誰知,她竟然不理解我的一片苦心?難道是我說的話太深奧了?」
她的話剛落,靜寂了片刻,早晨清冷的道路上突然就響起一陣大笑聲。
月淑琴觀看了方才的那一幕,看著妹妹的眼光變了好幾遍,疑惑不已。
這個小女孩真是四妹?怎麼看都不像啊!不過,她自來不喜那些目中無人愛擺架子的女子。大舅家的這個三表妹仗著有幾分姿色,又是家里的獨女,養成了驕橫刁鑽的性子,從來不拿正眼瞧人。若不是念在娘親的份上,她根本就不屑搭理。
三表妹和四妹自小就相看兩厭。這兩人到一起不吵架都不行,偶爾還會動手。不過,四妹今日的表現令她驚訝,只是不輕不重的幾句話便將三表妹氣得無言以對,真是……大快人心!
有了這點好心情,月淑琴也覺得四妹不那麼討厭了。
璃琴只听到二哥叫那少女三表妹,她就跟著叫了三表姐,至于是哪里的表姐,她卻是不知道的。這段小小的插曲她很快就忘了,依然優哉游哉的來往于書院和月府兩地。唯一的改變就是,月淑琴會主動和她說話了。
譬如此刻,璃琴捧著一疊綠豆糕吃的津津有味。月淑琴自院牆翻落,徑直走到璃琴一旁閑置的椅子上坐下,看著只顧著吃的妹妹,嫌棄的皺眉︰「四妹,這東西吃著不膩麼?」這些糕點都甜的膩人,她一向不喜歡吃。
對于三姐翻牆的嗜好,璃琴從第一次的驚訝到現在已經習慣了。她眯著眼,一副非常享受的模樣,咽下嘴里的糕點,笑眯眯的說道︰「三姐,翻牆不累麼?」
采秋給兩人各倒了一杯清茶,靜站在一旁。
璃琴看了眼采秋,見她精神還是不太好,疑惑的說道︰「不是叫你多休息兩日麼?病還沒好利索,再著了涼就不好了」。
采秋感動的笑了笑,「小姐不用擔心,奴婢沒事了」。小姐和傳言的一點都不同,也不知道是哪個人造的謠?小姐是那麼的善良,對下人很是寬容和善。想起進月府當丫鬟前,娘親還擔心她會被人欺負,而且還祈禱千萬別被分派到四小姐屋里。現在,她慶幸自己能跟在四小姐身邊,一心想著要照顧好四小姐。
璃琴自是不知道采秋的想法,既然她自己都說了沒事,她也沒必要強迫。「唔!要是身體不適,就別強撐著」。與人為善,就是與自己為善,她不願意苛責任何人。月淑琴瞅著性格大變的妹妹,心里的疑惑一直未消除。她也不是多事的人,就只將疑問藏在心里。
到了休沐日,羅氏讓丫鬟來叫璃琴去倚翠院,說是舅舅家的表姐妹來做客,讓她們姐妹幾人作陪。一路上,璃琴右眼皮直跳,心里有不好的預感。到了羅氏住的倚翠院,還未進門,就听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是誰呢?
正好月淑琴也來了,她遠遠便看見四妹站在門口,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她慢慢走近,看四妹毫無察覺,不由好笑,「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璃琴一跳,捂著變了節律的心,無奈的看著神清氣爽的三姐,輕聲抱怨︰「走路都沒聲,嚇死我了」。那似是熟悉的聲音又傳來出來,她皺了下眉。
月淑琴听著聲音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臉的了然神色,拍了拍璃琴的肩膀,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嘆道︰「大舅家的三表妹被寵壞了,我也不喜歡她」。
三表妹?經三姐一說,璃琴倒是想起了那天的事,不由好笑。她當時叫她等著,難不成今日尋仇上門了?怎麼辦?進還是不進?她不想得罪人的。心里埋怨起月夕嵐,都怪二哥,害得她開罪了人。息事寧人不好麼?為何非要弄出個是非所以然來?
看吧,人家找上門來了!
「你害怕?」月淑琴驚奇的看著妹妹愁苦的臉色。
害怕?璃琴哭笑不得,她哪里表現出害怕了?她只是不想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爭口舌之利罷了。雖說是小孩子自己的事情,可要是真的鬧得不可開交,兩家大人見面也尷尬。她笑嘆︰「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可我是女子,連嘴都懶得動」。能避則避!
月淑琴似是看出她心里的想法,不贊同的挑挑眉,笑道︰「你能躲多久?一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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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的性格慢慢改變,漸漸接受了這個陌生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