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十一章 平凡簡單才是真

作者 ︰ 皖寧

正月初一起就是本家族門戶之間互相拜年的日子。所謂拜年,就是家里長輩帶著小輩前去謁見本家長輩及親戚朋友,而主人家則要準備精美豐盛的宴席招待。宗族親人帶著禮物,先是去拜訪本家輩分高的族親,或是親緣關系最近的家戶。見了長輩要行跪拜叩頭禮,而長輩要事先備好壓歲錢給小輩。

對小孩子來說,過年最高興的事莫過于收壓歲錢了。

自然,那些散發壓歲錢的長輩也一樣的高興。

總之,過年就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最重要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作為族長,正月初一一大早,就有本家親人與其他族人前來拜謁。這桌宴席還未撤下,那邊又有人來。從早到晚,廚房里的人就沒有喘息的時間。

男人們聚在前堂邊吃邊談論族里的各種事務,女眷們就在後堂閑聊家事。璃琴一想到月家龐大的家族,什麼七大姑八大婆的,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她可不想一一拜見。于是仗著年紀小就在自己屋里躲清閑,而采秋和蘭香就沒有那麼好的命。由于廚房人手不夠,兩人便被指派去廚房幫忙了。

月淑琴看著滿滿一房間的人,都是本家的嬸娘嫂子以及姐妹,還有幾個尚在襁褓中的子佷小輩。她听著千篇一律的寒暄之語,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僵硬。無奈羅氏不發話,她也不敢偷偷離開。自己失禮事小,丟了爹娘的面子事大。正苦無月兌身之際,忽然感覺到有人輕輕拽著自己的袖子。

她低頭看去,原來是月惜若一只小手拉著她的衣袖,水汪汪的大眼楮怯怯的看著她。見堂姐終于注意到自己,月惜若細聲問道︰「四堂姐在哪里?」

月淑琴心中大喜,眼神熱切的望著月惜若,笑容忽然變得無比燦爛。不知什麼時候,月惜若竟然和四妹走得很近,偶爾還會過來找四妹玩耍。好像自從四妹上次大病之後,越來越招人喜愛了呢。

月惜若見三堂姐突然笑得這麼明媚,真真切切被嚇了一跳。雙腳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袖,有些不知所措。

月淑琴收斂了笑容,輕咳一聲,「惜若,你先等等」。看月惜若點頭,她自人群中溜到羅氏身邊,小聲說道︰「娘親,惜若要見四妹,我帶她先過去了」。

羅氏笑了笑,「去吧!你是姐姐,要照顧好妹妹」。

月淑琴點頭如啄米,連連保證道︰「是是是!女兒曉得了」。月淑琴臨走時瞟了眼月惜琴和月憐琴,見兩個姐姐神色自若,笑容優雅端莊,神態從容的和一眾姐妹說話,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不耐。她不禁生出了欽佩之感,按照四妹的說法,兩個姐姐名門淑媛的修為,已經修至化境了。

「四妹」,還沒有進院門,月淑琴就大聲喊道。

沒一會兒,璃琴裹著薄毯從房里出來,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剛從被窩里爬出來的。她看著走進門的兩人,笑著打招呼,「三姐,惜若也來了,快進屋坐」。

月惜若一見璃琴,馬上甩開月淑琴的手,早先一步跑了過去,拉著璃琴的手,「四堂姐上次說要講新故事的,今天說給我听好不好?」

璃琴拍拍她凍紅的臉蛋,眼里蘊著柔柔的笑意,「好!反正閑著沒事」。

進門後姐妹三人圍著火盆而坐,璃琴邊烤火邊講故事。前幾次給月惜若講了幾個童話故事,那麼幼稚的故事,沒想到這丫頭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意猶未盡的說︰「四堂姐,我下次來,你再講故事給我听」。

璃琴一個故事講完,月惜若高興的說道︰「白雪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真好啊!那個皇後好壞哎,怎麼就想害死白雪公主呢?」

月淑琴听得索然無味,看著堂妹興高采烈的樣子,不屑的撇撇嘴巴,「世上哪有那麼笨的人?被同一個人害了三次。那女人白長了漂亮的臉蛋,居然是個缺心眼的。還有,若真的吃了毒隻果,還不是毒發身亡了,哪能吐出來就沒事的。這故事是哪個蠢貨編的?連這點常識都不懂的」。

‘噗嗤’一聲,璃琴一口茶當即就噴了出來,茶水濺到火盆里,發出呲呲的響聲,眨眼間就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煙,消失無痕。

月惜若不服氣的說道︰「白雪公主很善良,好人就不該死」。

月淑琴白了她一眼,像看傻瓜一樣,「那是善良嗎?應該是沒腦子」。

璃琴搖搖頭,一時間百感交集。小孩子心性單純,遠不會想的那麼復雜,眼里看到的只是人性好的一面。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長大後,再看這些故事,只會嗤笑一聲︰幼稚!再不復小時候那種單純快樂的心情了。

月惜若被月淑琴一頓搶白,她根本就說不過月淑琴,當下心里又是委屈又是不甘,霎時就淚眼汪汪,轉而向璃琴求助,「四堂姐,你來說說理」。

璃琴訕訕的笑了笑,「三姐,你跟小孩子較勁做什麼?故事只是用來啟發教育做人的道理的,至于真真假假,能說清楚就不是故事了。寫這個故事的人只是想告訴我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要與人為善,方會得善果」。

她模了模月惜若的腦袋,看著她眼里的迷茫神色,嘆息一聲︰「美貌不是一個人最可貴的資本,一顆善良的心才珍貴。所謂日久見人心!就是說,不能被人的相貌迷惑,而是要看本質,也就是品行心性」。

月惜若想了想,眉目一彎,笑說︰「我懂了!小矮人雖然長得丑,可他們都很善良,我也很喜歡他們。四堂姐,我說得對不對?」

璃琴點頭,忽然來了興致,借此教導月惜若做人的道理,「對!惜若要記得,人之初,性本善。要寬以待人,嚴于律己」。

月淑琴挑了挑眉,看了下月惜若?*??納袂椋?托σ簧??八?睦鍰?枚?廡?俊薄?聰蛄?俚難凵癖淶靡苫螅??乓凰刻驕俊 br />

璃琴不以為然,悠悠說道︰「日後自然會明白的」。

正月初八,府里終于清閑下來,羅氏準備回娘家同兄弟姐妹聚一聚,想到小女兒甚少去舅父家,就想要帶璃琴去轉一轉。璃琴本想湊湊熱鬧,可一想到羅艷嬌,心里剛冒出來的念頭就被澆滅了。她以天寒怕冷的借口拒絕了。

羅氏一想小女兒身體確實不能受冷,便也沒有強求。最後帶著月夕恆和月淑琴兩人去了羅家。璃琴看著兩個小廝挑著四箱子禮品,有些詫異,伸手捅了捅月夕嵐的胳膊,小聲問︰「羅家人很多嗎?」

月夕嵐怪異的瞅著璃琴,見她神情不似作假,就壓下心里的疑問,說道︰「羅家在族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人口自然不少」。

「哦!」璃琴?*??撓α艘簧??廡死簧旱目醋漚稚賢?吹娜恕K淙喚脅簧廈?鄭?炊際切┤ 嬋住 br />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這樣一個封閉的村落,幾百年來通婚,每家每戶都多多少少沾著血緣關系。如果繼續這樣下去,近親結婚,後果不堪設想。

璃琴心里陡然一涼,頭隱隱作痛。早前就听三姐說了,族里這幾年很多孕婦無緣無故流產,好些孩子生下不久便夭折了,族里人丁越來越單薄。

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就忽略了呢?

一整個正月就在各家拜年送禮的事情中過去了。

而有關聖女的事,也漸漸被族人重新提了出來。這任聖女神秘的身份困擾著族人,令他們人心惶惶。一直以來,盈月族暗中就流傳著一件事。

盈月聖女乃天神轉世,守護著盈月的安穩平靜。

如今聖女一事被擱置,他們怎能安心?

月氏族長被逼無奈,召集所有管事與執事商議此事。最後只得告訴族人,聖女的身份在七月初七這天便會公布,族人這才安定下來。

又是一年春好處!

清晨霧氣還未散盡,朦朦朧朧幾縷陽光穿透雲霧,帶著些微的清冷。

璃琴一路小跑,出了家門。看到不遠處靜立的少年,她勾唇一笑,腳步輕快的走到他身旁,「蕭大哥,都說了不用等我的」。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是喜悅的。這是她來到這里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在她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

蕭凌笑得有些傷感,嘆了一聲,「這樣的日子也不多了」。經他一說,璃琴也難過起來。等她過了八歲生辰,就不能去學院了。

只因她被選定為聖女!日後的就要在聖壇學習了,自然和學堂里學的不盡相同。這事是爹爹私底下告訴她的,而她也沒有瞞著蕭凌。七月七日,聖女接任儀式過後,她要住在聖壇,直到八月十五,祭祀月神。她就是盈月族的聖女了。會有專門的老師教她學問和禮儀。

一想到要離開學院了,璃琴還是有些傷感。已經在學堂里學習了一年多了,雖說她一直沉默寡言,不喜與那些個小女孩玩鬧。但每日這樣規律的上學放學,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以令她暫時忘記孤獨,忘記這個無依無靠的陌生異世……而且,她已擁有了幾個朋友。

一路沉默著走到學院門前,璃琴看到對面走來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認出是與蕭凌關系要好的幾人。她對蕭凌擺了擺手,「蕭大哥,我先進去了」。雖然族里對男女之防看得並不是很重,可少年心性總會笑鬧一陣,她可不想被傳出什麼子虛烏有的事來。

蕭凌暖暖一笑,溫聲道︰「好」。她這才往門里疾步而去,听著身後少年諄諄叮囑,「慢點走,小心摔倒……」。絲絲暖流淌過心頭,她回頭沖他甜甜地一笑。調皮的眨了眨眼,繼續向里走去,腳步卻慢了下來。

學院建在村子的南邊,依山而建,門匾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桃李。

進了大門,就是授課的學堂了。左右兩邊共四個寬敞的房屋,正面過堂兩邊也各有一個敞亮的大房屋,也是用來上課的教室。房屋的窗戶比起民宅要寬大很多,開的也較低,以便外面光線照進來,夏日天熱也易通風。

璃琴進了靠左的一間大屋子,里面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五行矮幾,總共三十六張矮桌,桌子後放置著小板凳。她進門的時候,里面零零落落的坐著十來個七八歲的孩子,有男有女。這會兒還未到上課的時辰,可他們安安靜靜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並沒有嬉鬧玩耍。

璃琴低著頭,微微彎起唇角,才多大的孩子,就這麼的老成持重。哪像她那個時候,只要老師沒在,管他上課還是下課,一群孩子早就玩鬧在一起了。

可惜,人生不可能重來。就算是轉世,也無法重復一個一模一樣的童年。

時間不同,環境不同,心境不同……

就算年紀一樣,她也回不到曾經的那個七歲小女孩了。

璃琴徑自走到最後一排那個多出的孤零零的矮桌旁,拿著帕子擦掉塵埃,自顧自的輕輕坐下。今日學的是琴藝,因為人少,每張桌子上也都準備好了一把古琴。

教琴藝的師傅姓譚,四十來歲的年紀,有著一手好琴技。

她翻看著自帶的琴譜,再抬頭時,前面已經坐滿了人。又等了一會兒,老師才慢吞吞的進了門,眼楮掃了一圈,神色滿意的點了下頭,右手捋著下巴寸長的胡須。

看著老師蓄起的胡子,璃琴撇撇嘴巴,總覺得三四十歲的男人,留著胡須礙眼的很!她就想不通為何大家的審美觀會差這麼多呢?漸漸的她就走了神,想著二哥和蕭凌蓄著胡子的模樣,把自己逗樂了,無聲一笑。

上課也是件無聊的事,只是她找不出別的事來打發漫長的時間了。

快樂的時候,時光飛逝,總是感嘆時間走得太快。

傷心的時候,時間又變得異常緩慢,讓人愈加的煩惱。

璃琴時常想,若是能交換一下,該多好。這樣的話,快樂就多一些,悲傷也會少一些的。

她也知道自己是異想天開,可是,只要是心存期望,日子也會好過一些的,不是麼?

人生不就是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如此周而復始的麼?

一陣雜亂無章的琴聲響起,有些突兀!她拉回神思,看向聲音的來源。卻是一個**歲的粉衣女孩在彈琴,女孩自己也知道不好听,一張小臉羞得通紅,手指靈活的跳動著。

璃琴眼里泛起笑意,倒是個勇敢的女孩子!听著女孩斷斷續續的彈完了一曲,又有人自告奮勇,一連五六個男孩女孩都大膽的彈著新曲子。

看著這些踴躍的小孩,她想到那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形容的不太合適。可人越是長大,顧忌束縛就越多,變得前怕狼後怕虎的,再也不復最初的純然無懼了!

每個人出生時都是帶刺的,生活就是要慢慢的磨平這些銳利稜角。雖然會痛苦,但只要心志堅定,最終卻是會被打造成一塊美玉。那些心存惡念的人,只會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善惡,從來都不能怨恨生活,更不能怨恨親戚朋友。要走怎樣的路,始終是隨著自己的心。

「月璃琴,你來試試」。譚先生看出璃琴的心不在焉,突然發難!

璃琴撐著困倦的眼楮,剛才不小心打了幾個盹,就被老師逮著了!她郁悶的迎上老師嚴厲的目光,對投到身上的十幾雙眼楮視而不見。看著桌上的五弦琴,發起愁來。她進學堂純屬混日子,不求有所作為,但求無過無失。

見她久久不動,譚先生咳嗽一聲,眼神帶著警告的意味。

璃琴嘴角抽搐,視線飄過幾十個小孩子,微微一笑。她怎麼就是忘記了自己也是個七歲的小女孩,不會彈琴怎麼了?有什麼丟人的?當下有了膽氣,兩只小手放到琴弦上,指尖勾動細韌的弦絲。美妙的聲音在指下緩緩流淌。

她認真的彈完曲子,琴音並不流暢。低嘆一聲,終是不怎麼好听!若非二哥閑時教她讀曲譜,又不厭其煩的教她彈琴,怕是今日連一個音調也彈不出的。輕吁一口氣,抬眼看著老師,見老師並沒有為難之意,心下稍安。

之後的時間,璃琴雙手托著下巴,一副要睡不睡的樣子。

月惜若悄悄挪到璃琴那邊,壓低聲音問道︰「四堂姐,昨晚沒睡好麼?」

璃琴側過臉,沒精打采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咕噥一聲,「最近失眠」。

「二堂兄醫術那麼好,讓他給你看看吧」。

「我怕他毒死我」。話說完璃琴才發覺失言,訕訕的笑了笑,連忙補救,「開玩笑的」。

月惜若瞪大的眼楮恢復了正常,悄悄的舒了一口氣,拍著胸口,「嚇死我了」。

璃琴搖搖頭,伸手模了模月惜若的頭發,心里有絲淡淡的惆悵。

要如何,才能做一個快快樂樂簡簡單單的人呢?

平凡簡單,多麼的奢侈!

------題外話------

總是這樣糾結前世今生,好像有點精神分裂了。然而,有誰能夠真正做到灑月兌自在呢?性格決定人生……呵呵!這樣糾結的人,要得到幸福,也會困難重重吧。只因,這困難其實都是自己帶來的。就像有人說︰人,最難跨過的坎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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