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十四章 聖壇的不期而遇

作者 ︰ 皖寧

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流逝在各人的喜怒哀樂中!

時間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悲傷快樂而稍作停留。然而,卻也不也是無跡可尋的。

誰說歲月無痕?你看,總角孩童那天真純美的笑容,如畫少年青澀唯美的愛戀,古稀老人面上斑駁滄桑的皺紋……這不都是歲月消逝留下的痕跡麼?

豫陽城西,雪隱山莊。

「真的?」錦衣少年清冽的聲音如寒冬的水一樣,清寒薄涼。那少年負手站在窗前,刀削般的眉目仿若覆上了一層冰霜,墨色眸子如子夜寒星,薄薄的緋色唇瓣微抿,扯出一抹薄情的弧度,冷冽逼人。

此少年卻是雪墨翎無疑。

一旁的綠衣少年神色恭敬,稟報消息的語氣平淡無波。

「是的!盈月這次新選的聖女還沒有公布。少主,屬下再去探查」。

雪墨翎垂下眼簾,默然許久,淡漠道︰「不用了!既然聖女已選定,日後自會知曉。當務之急,還是好好準備武林大會的事」。

日後自會見分曉!那麼,他就等著,倒想看一看這次聖女是何方神聖,居然這麼久了還沒有查出她的具體身份。是盈月族的人故作神秘,還是這次的聖女真的不同一般?

「是!」少年領命離開。

雪墨翎一動不動,微眯的眼眸寒芒一閃而過。盈月?想到這個詞,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張陌生又熟悉的小臉。那個有著明亮清澈的眼眸,笑起來暖若旭陽的小女孩,不知如今的她是否變了樣子?

只是一面之緣,何以記得如此清楚?

雪墨翎微微詫異。她叫他大哥哥,聲音軟軟糯糯輕輕柔柔的,就像是吃了松松軟軟的棉花糖,直甜到了心里頭。

他看著院子角落里的一株柳樹,怔然出神。

窗外細雨如絲,如同掛起一層透明的珠簾。細韌的枝條已經抽出女敕綠的新芽,淺淺淡淡的黃綠色,細細柳葉宛若女子黛眉,葉尖水珠欲滴不滴,盈盈如淚。枝條隨風輕舞,盡顯柔弱之姿,似是不堪風殘雨打。

今春第一場雨,似乎比往年遲了些。

不管如何,冬天終會過去,春天也如約而至!

那麼,有些事,有的人,必然也逃不過那冥冥之中宿命的牽引。

……

三月二十三日,璃琴度過了在這里的第三個生辰!

五月初七,她就住進了聖壇。

聖典!璃琴捧著厚厚的書冊,已經連嘆氣的力氣也沒有了。這要背到什麼時候啊?看著空蕩蕩的大殿,璃琴皺眉,時至此刻,她依舊像是在夢里一般,自己是怎麼被選成的聖女?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夢醒,塵埃落定!

靜下心來細想,她到這里竟已經三年多。慢慢習慣了這里的一切,爹娘,兄弟姐妹,朋友……似乎,她已不能置身事外,不得不承認,他們就是她的親人。被困在這沉靜的殿堂里,再也不能自在飛翔。

她的青春還未燃燒,就已沉寂……

「先生,我一定要背會麼?」璃琴擰著眉頭,睜大眼楮望著正襟危坐的女先生。她才八歲啊!又不是神童,這麼厚的書卷,怎麼可能記得住?

誰規定聖女就是不平凡的人?

女先生平靜的點點頭。縱然她只是個孩子,然而如今既是聖女,自然不能被當做一般的小孩子來對待,她要學的不止是一本聖典。

璃琴見女先生不為所動,癟了癟嘴巴,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六月初,連降三天小雨,天空一直灰蒙蒙的,連帶著人的心情也沉悶起來。

天氣轉晴的時候,已是六月十二日。

女先生的女兒突然生病了,她不得不回去照看女兒。由此,璃琴終于得了幾天的空閑,沒人天天盯著她看書,她就松懈下來了。避開聖壇里的使女們,偷偷出了殿門。

正是午睡的時辰,外面只有幾個貪玩的孩童,兀自嬉戲玩鬧不願回家。瞧見她後只是好奇的看了一會兒,便又自顧自的玩耍去了。

璃琴不敢走離聖壇太遠,只在周圍的林間散步。猶記得有一次她走出聖壇的範圍,那些護衛鬼魅般的現身,差點嚇得她昏死。走到了殿後的小樹林,眼前一亮。

桔紅色的凌霄花攀著樹木,開的如火如荼,形成了一道美麗花牆,如夢似幻!

她不由得抬步走了過去,指尖輕觸橘色花瓣,唇邊帶著閑適的笑意。淡淡花香迎風送來,頓時清甜的香味溢滿鼻腔。她手指輕柔的模過花朵,很輕很輕,好像是怕驚醒了一個美好的夢境。她閉上眼楮,摒棄心里的煩悶。

置身于花香中。仿佛自己就是那枝頭的一朵,花開花落,一世輪回!

生命雖是短暫,依然不失絢爛。

「阿璃」,低低的呼喚聲,迎面響起。

璃琴駭然心驚,瞠大雙目,退後好幾步才穩住身形。扶著一棵小樹,她瞪著花藤後面探出的腦袋,待看清來人,心髒驟然一縮,手指不自覺的攥緊。

雪墨翎!他怎麼在這兒?

出神之際,雪墨翎已經站到她面前,兩人之間僅有一步遠。

璃琴抬頭,兩年的時間,他比之初見竟高了半個頭。儼然一個翩翩少年郎!她眨眨眼,露出甜美的笑容,驚訝的叫道︰「大哥哥,是你啊?」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只有他一人。不知為何,她明明如此懼怕他,卻認定他不會對自己不利,這個想法來的怪異莫名。

聖壇神地,百米之內,有護衛巡查,又有暗樁,他是怎麼躲開的?

六月的艷陽下,少年公子俊美如仙,眸光清清冷冷,薄唇似笑非笑。

璃琴卻無心欣賞,看到他,樹林中血腥的一幕越發清晰,那血腥味似乎融進了她的身體,揮之不去。不知多少個夜晚,她都從噩夢里驚醒,長夜寂寂,她只能睜眼到天明。

「大哥哥,你來聖壇做什麼?」她裝出一副好奇的模樣。

聖壇對族外人來說,就是一處禁地!有暗衛把守著,可不會讓外人隨意靠近的。就是族里人,沒有聖女或族長的同意,也是不能進入的。

雪墨翎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眸子,緊緊鎖著她清澈晶亮的眼楮。忽然神秘一笑,自然而然的牽起女孩的小手,壓低聲音說道︰「待會就知道了」。

璃琴想不到他會有如此調皮的一面,不由怔了怔,一時間忘了抽回手。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帶著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發現這是前往神殿的路,她急急說道︰「前面是神殿,不能進去的」。

見他沒反應,她只好問道︰「你去哪里做什麼?」

雪墨翎拉著她躲藏在殿外的柱子後,看著幾個侍女走過,小聲說道,「去看聖女」。

璃琴心里一突,故意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聖女有何好看的?」

雪墨翎的聲音變得冷漠,眉目間似結了一層冰霜,「她是我的未婚妻」。說這話的時候,他渾身散發著冰寒陰冷的氣息,如一尊萬年寒冰雕成的雕像。

璃琴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只有他的話一直回響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就像是被下了咒語。未婚妻?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

听他的口氣,應該不喜歡這樁婚事,甚至還有些厭惡。璃琴心下一動,忽而一挑眉,急切的說道,「你不喜歡她,就取消婚事啊」。

雪墨翎驀地低頭盯著她,漆黑的眼眸犀利如劍,好像要看透她內心似的。

璃琴心底一寒,暗自懊惱,慘了!說了不該說的!言多必失,她咬著下唇,沉默!被他銳利的眼神盯得極不自在,這種感覺就像人為刀俎,她為魚肉。心里憋屈害怕,偏又不敢反抗。

她癟癟嘴,低下了頭,哭喪著臉,真是多說多錯。

雪墨翎收回目光,看著大殿沉思不語。趁他不注意,璃琴猛地用力,把手掙月兌出來。在柱子間轉了幾轉,跑進殿內。吩咐使女看著大殿,以防有人闖進。

她這才稍微安心,朝著殿門抿唇一笑,便在屏風後的軟榻上歇了。就是雪墨翎武功出神入化,能避開眾人進入聖壇,也只會到後殿休息之處尋她,哪能猜到她在這前殿歇息呢!就是想到了,這前殿四下有神使守著,縱他武功再高,也進不來,除非他能隱身。她就不信他敢明目張膽的闖入大殿?

私闖聖壇,可就是觸犯了盈月一族人。

許是自己的小陰謀得逞了,璃琴心情極好。睡夢里,也是帶著舒心的笑意。

確實如如她所想,雪墨翎借著自己武藝高強,偷闖進後院,找遍了整個住所,也沒看到自己的小未婚妻。失望之余,更多的則是擔心璃琴。他伏在屋頂,一雙鳳目四下搜尋,只把整個院子尋遍,才出了聖壇。

雪墨翎回到暫住的院子,心里疑惑重重。他望著聖壇的方向,眼眸里異光閃過,心底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呼之欲出。「阿璃」。他輕輕呢喃,腦子里閃過她清澈明亮的眸子,「會是她麼?」

想到那個可能,他心里竟然有著隱隱的期待,還有一絲莫名的喜悅。

如果是她的話,他心里的不甘是不是會淡一些呢?

可是,她的年紀根本就不符合。

……

璃琴睡起的時候,已到了晚飯時辰。

聖壇里的飯菜都是素齋!

還好廚娘的廚藝不錯,每天變著樣的燒飯做菜,同樣地菜式,同樣的蔬菜,每次做出的味道卻是不同的。這兩個月來,璃琴已經習慣了清淡的口味。就是回了家,也很少沾葷腥。

用過了飯,璃琴就在院子里散步。走著走著,就想起了雪墨翎的話,喊住了一個侍女。試探性的問道︰「我們盈月族聖女一定是嫁給瑯風族少主嗎?」記得小丫說過,上任聖女是瑯風族已故的族長之妻,也就是雪墨翎的祖母了。

故而她有此猜度。其實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只是仍存了一份僥幸。

侍女聞言詫異的看了璃琴一眼,很快便低頭斂容,小聲回道︰「是!」

璃琴一下子怔在原地,小小的臉漸漸變得蒼白,一言不發的進了寢房。

侍女呆呆的看著游魂般的小女孩,心里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這是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麼?為什麼她的背影看起來好悲傷。

因上次遇見雪墨翎一事,璃琴起臥都不敢大意。每日不用侍女提醒,她就自動戴上紗帽。整日里疑神疑鬼的,一有風吹草動,她的心髒就不能自已的亂跳。下意識的,她不想和雪墨翎牽涉太多,因為心底的那份不安。

每天她都要定時問侍女一個問題,一日三遍,從不間斷。

「雪家少主離開了麼?」用過午飯,璃琴又問了一次。侍女們從早先的奇怪,到後來的疑惑,現在已經習以為常,恭敬的回道,「還沒」。

都十二天了,怎麼還不走?璃琴納悶不已,就算是走親戚也沒有一住就這麼久的。何況,瑯風盈月並不像表面上相處的那麼平靜和諧。

夜里,窗戶傳來輕微的響動聲,璃琴猛地從床上彈起,警覺的低喝,「誰?」

「琴兒,是我」,卻是月夕嵐的聲音。

璃琴模著狂跳不已的心髒,放下心的同時,又有些氣惱。害怕驚動護衛,她放低了聲音喝道,「二哥,半夜爬窗戶,想嚇死我啊」。難道爬窗戶比走正門方便?

窗戶被推開,月夕嵐靠近床邊,坐在床沿上,同樣用很小的聲音說話,「這些日子,大娘一直記掛著你,怕你不習慣這里的生活。所以我就趁著夜黑來看看你,也好叫大娘放心」。

她那個溫柔如水的娘親啊!璃琴心里一熱,眼眶頓時酸了起來,聲音微微哽咽,「二哥,你回去告訴娘親,說我很好,讓她不要擔心了」。

她抹了把臉上的濕意,接著說道,「二哥,謝謝你!只是以後不要這麼做了,要是被人抓到了,你會受罰的」。

「嘁!」月夕嵐不屑的哼了聲,「以他們的功夫,還發現不了我」。

璃琴被他自大狂傲的口氣逗笑,想要反唇相譏幾句。旋即想到他冒著危險來看自己,就把那些譏嘲的話語咽了回去,笑著附和,「是是是,二哥最厲害了」。

月夕嵐屈指對準她的額頭,狠敲了一記,「怎麼听著言不由衷呢?是不是很不服氣?有本事你溜出去給我看看!」

璃琴笑而不語,她何必要溜呢,光明正大走出去不就行了。他們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又不是軟禁她,還不能走出聖壇了?

靜默了片刻,她突然說道︰「二哥,我見過雪墨翎了」。

月夕嵐驚得幾乎跳了起來,有點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說什麼?」

璃琴微微一笑,平靜的重復了一遍,「我見過雪墨翎了」。

月夕嵐沒有說話,背對著璃琴,少見的沉默不語。

璃琴很早以前就想找個人訴說在不歸林見到的事,不知為何,看著二哥的背影,她將藏在心底很久的事就這麼說了出來。「二哥,兩年前,我就見過雪墨翎了。在不歸林,我親眼看到他殺人」。

月夕嵐猛地轉身,眼眸在夜里異常的明亮,「你做惡夢,就因這事?」

璃琴點點頭,有些訝異的瞅著他,「你怎麼知道?」就是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也不知道,二哥怎麼會知道?

月夕嵐輕輕哼了一下,「我住在你隔壁,怎麼會不知道?你的那些丫鬟睡得跟死豬一樣,居然都沒有發現你常常半夜驚醒」。

璃琴深吸一口氣,「二哥,我該怎麼辦?」

惡夢剛剛結束,她還心有余悸,更大的災難就降臨了。難道她的人生就是要經歷一次又一次的驚嚇?她那脆弱的心靈經受不住這麼多的打擊。

雪墨翎!雪墨翎!雪墨翎……

她真想狂吼一聲,發泄心里的那股怨氣。

這樣下去,她遲早要瘋掉的。

月夕嵐模了模璃琴的頭發,「你不是一向都要強麼,還怕搞不定一個雪墨翎?」

「二哥,你亂說什麼?」璃琴羞惱的錘了他一拳,悶聲道︰「我才不要和他有瓜葛」。嫁給這樣一個人,還不如直接撞牆得了。小小年紀,就如此薄情寡義,愛上他的女子,肯定不會幸福的。

「你們可是要成親的」。月夕嵐敘述著一件事實。

「我要做一輩子噩夢?」璃琴拍了拍臉頰,輕咬唇角,「二哥,你行行好,殺了我吧」。

「胡鬧!別動不動就說死。這世上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了,你還在這里輕賤生命?」

月夕嵐的聲音帶著怒意,手指不輕不重的在璃琴額頭彈了一下,以示懲戒。「琴兒,你記住了,永遠不要這麼輕言死字。死很容易,活著才是最難的。可是,不管多難多苦,都得活著。活著才有希望,不是麼?」

璃琴揉著額頭,怔怔的望著月夕嵐。

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二哥,也是有著不能說出的心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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