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斷杯莫停 第五十五章 游龍飛鳳湛虹玉

作者 ︰ 皖寧

璃琴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叫出聲,可那細碎的申吟還是從指縫間溢出,身體里似乎有千萬蟲子四處亂竄,一寸寸啃噬著她的身體,痛入骨髓。她死死咬著被角,淚水一滴滴浸入枕頭。

那死老太婆到底給她吃了何物?會不會腸穿肚爛七竅流血?

璃琴痛的縮成一團,緊咬牙關,蜷縮在被子下一動也不敢動。听到腳步聲,她趕緊閉眼假寐。自從醒來後都三天了,雖然能夠下床走路,可身上的痛意不減反增,折磨得她恨不得自殺,只有點了睡穴才能睡著。

雪墨翎緩步走到床邊,輕輕坐在床沿上,凝視著那張慘白如紙的俏顏,臉上淚痕未干,枕巾濕了大片。他眼底滿是心疼,隱隱有絲戾氣流轉。細細擦去璃琴額頭細密的汗水,雪墨翎手指停在她唇邊,原本紅潤的唇瓣變得暗紫,他憐惜的低嘆。知道她定然無法入睡,他卻沒有拆穿。

明明剛醒來那天還好好的,可不知為何情況一下子就變差了。

雪墨翎褪去璃琴的鞋襪,手探入錦被下,指掌所觸之處,一片潮濕。他皺起眉,不得不喚醒她,「阿璃,衣服被褥都濕了,我幫你換了可好?」

眼睫微顫,璃琴緩緩睜眼,看著模糊的臉孔,勉強笑了笑。衣服早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極不舒服。「翎哥哥,還是不要換了」。

她手指稍動一下都會引起劇痛,若要換衣,恐怕與凌遲無異。她此時穿的衣服還是昨天中午換的那一套。璃琴癟癟嘴,借著說話轉移注意力,「我會不會成毒人?」

雪墨翎眉頭皺的更緊,「不許胡說!不會有事的」。

明明很痛苦,她卻極力表現的雲淡風輕,這樣的她更讓人心疼,恨不能以身相替。剛才在門外听到壓抑的哭泣聲,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發誓要保護一輩子不讓她受到絲毫傷害的女子,竟然受到這麼殘忍的毒害?他卻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痛苦,看著她忍過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璃琴只想昏死過去,疼痛時時刻刻折磨著她的身心,幾欲讓她崩潰。有那麼一瞬,輕生的念頭一閃而過。可一想起守在身邊的雪墨翎,不分晝夜為她配制解藥的二哥,還有為她擔心的蕭凌,她就咬牙硬挺著。一遍遍告訴自己,她不能死,死了只會令親者痛。無論如何,她要堅持到底,多堅持一分便多一分希望,多一線生機。

夏侯御風每天都會來看她,跟她道歉,一個王爺低聲下氣的,璃琴覺得怪怪的,可看著他內疚自責,璃琴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第四天的時候,那錐心的痛楚竟消減了,可身體還是不見好轉。

「翎哥哥,我好累……」。璃琴已是氣若游絲,面色慘白如紙,眼窩深陷,精神萎靡。整整三天,她喝不了水咽不下食物,在這樣下去,不痛死也要餓死了。雪墨翎不厭其煩的喂她飯食湯水,可是一點也喂不進去。

「翎哥哥,真是抱歉」。

他的情,她恐怕還不了了。

雪墨翎看著璃琴閉上的眼楮,只覺得胸腔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感覺,腦子里一片空白,什麼情緒都沒有。這便是心死的感覺麼?只剩一具無悲無喜無痛的軀殼。

蕭凌看著月夕嵐,急得團團轉,「快想想辦法啊,琴兒已經昏迷一個時辰了」。雪墨翎抱著璃琴不讓任何人靠近,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月夕嵐呆在房間里一步也不踏出去。看兩人失魂落魄的樣子,蕭凌都想將兩人暴打一頓。

月夕嵐盯著桌面上的琉璃瓶,神色幾變,眼神漸漸堅定,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他一把抓起瓶子,緊緊捏在掌心,驀地起身奔了出去。

蕭凌看了眼消失在門口的人,跺了跺腳,轉身出了房。

雪墨翎坐在床沿緊緊抱著璃琴,月夕嵐沖進來的時候,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月夕嵐目光落在璃琴臉上,下意識的握緊了琉璃瓶,深吸一口氣,取出瓶塞,頓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彌散開來,就如同是尸橫遍野的戰場發出來的死亡氣息。

雪墨翎抬眸,不明白這股煞氣從何而來。蕭凌一到門口就感覺到了那強烈的嗜血氣息,生生收住了腳步。

月夕嵐看著掌心那粒艷紅的珠子,宛若心頭之血凝集而來。他鎮了下心神,將手伸到璃琴唇邊。雪墨翎下意識的抬手擋住,「這是什麼?」

「救命的藥」。月夕嵐不假思索的說道,心里清楚這滴血有古怪,然而他顧不了那麼多,他只要她活著。無論付出任何代價,他都不悔。

雪墨翎將信將疑,可一看懷中氣息若有似無的人,頹然收回手。他雖然不懂醫術,可也經歷了不少在生死邊緣的時刻,對璃琴此時身體狀況,他當然清楚再不救治便回天乏術了。只要有一線生機,總要搏一搏。

月夕嵐伸手撫了撫璃琴額前碎發,手在腰側一掠,在抬手時指間多了一根銀針,在璃琴眉心輕輕刺下,一滴血溢出,月夕嵐拈起掌心紅珠,貼在她眉心。

貼上那一剎,可以清晰的看見有紫紅色光芒環繞,那紅珠緩緩嵌入了肌膚,一半深入肌膚,一半露在外面,就像瓖了一顆紅色翡翠,熒光嬌艷而溫潤,盈盈流轉。蒼白的臉映襯著那抹朱紅,紅色更艷麗,白色更灰敗。

充溢房間的血腥味漸漸淡薄。

手指拂過那嫣紅,雪墨翎一頓,指下觸感柔韌,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堅硬。他又按了按,抬眼看向月夕嵐,「這究竟是什麼?」

月夕嵐看著璃琴完好如初的手指,沒有回答雪墨翎的疑問,只是問道︰「琴兒身上傷痕怎樣了?」

雪墨翎不是那種非要刨根問底的人,月夕嵐不說肯定有難言之隱,他也就順著他的問題回答,「已經好了」。

璃琴這幾天穿的都是寬松的衣袍,中衣里衣都沒穿,這會兒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一片雪白肌膚,可見幾道淡粉色的痕跡,那是鞭痕結痂月兌落後留下的。

月夕嵐收回目光,「今天,那祛疤藥膏還是再涂抹兩遍吧」。

「阿璃何時會醒來?」雪墨翎將璃琴鬢角的碎發捋到耳後,撫模著她白的幾近透明的臉頰,眼里滿是心疼。

月夕嵐垂下眼,聲音近乎嘆息,「我也不知道」。

雪墨翎怔了怔,垂眸凝視著璃琴,抿唇不言語。

月夕嵐拉著蕭凌出了房間,一出門蕭凌就急切的問道︰「那東西真能救琴兒麼?」

月夕嵐淡淡說道︰「不知道」。

「什麼?」蕭凌震驚的看著月夕嵐,有些激動的扯住月夕嵐的衣袖,「你說什麼?那你給琴兒吃下的是什麼?」

「我是醫者,不是神仙」。月夕嵐煩躁的甩甩頭,回房後又閉門不出。

客棧里打雜的按時送了熱水到蘭院,如平常一樣放在門口。石頭左顧右盼,一臉納悶的撓撓頭,他一天往這里送飯送水來回要跑好幾趟,每次來這些房間都閉著門,安靜的好像沒人住一樣。

石頭知道這里住著三位相貌俊美的少年公子,每次打賞的錢比他在客棧一年的工錢都多,這事他沒有告訴其他人,就怕他們跟他搶這份差事。石頭敲了敲門,恭敬說道︰「客官,水送來了」。

雪墨翎把璃琴放回床上躺好,起身去開門,丟了一塊碎銀子給石頭,自己把水桶提進屋里。這四天來,雪墨翎給璃琴換衣上藥擦身洗發,沒一件假于人手,這伺候人的活倒是越來越熟悉了。

雪墨翎褪下璃琴身上那件棉袍,把布巾在水里浸濕後給她擦身子,之後上藥,再換上干淨的衣服。動作熟練且輕柔,前前後後不過一刻鐘就完事了。

雪墨翎躺在璃琴身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望著床頂,幽幽說道︰「阿璃,你可一定要醒來」。

三天後,午時,天清氣朗,涼風習習。

「我不是小孩子,有手有腳的,你別再喂了」。璃琴看看送到嘴邊的青菜,再看看那個拿著筷子的人,郁悶的差點就要捶胸頓足了。

月夕嵐端著茶杯,閑散的靠在椅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琴兒,你可別不知足,有人伺候還不滿意」。

璃琴跳下椅子,白了月夕嵐一眼,「那你怎麼不找個人伺候?」璃琴回到客房,趴在窗前的椅子上發呆。

她是昨天早上突然就醒來的,那天昏過去前,她以為自己真的就要這樣死去。那一刻的心情很復雜,有種解月兌的感覺,還有那麼多的不舍。

璃琴奇怪的是,她剛醒來就精神百倍,渾身輕松,就像是月兌胎換骨了一樣,沒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二哥到底給她吃了什麼靈丹妙藥?璃琴抬手模了模眉心,她記得昨天眉心還有一點朱紅,模起來軟軟的,與朱砂痣不同的是,那紅點是突起的。下午的時候就平了,顏色也淡了,今天中午再看,卻完全消失了。

璃琴低頭看著從衣服里掉出來的玉佩,微微一怔。兩寸長一寸來寬的血紅色玉石,雕刻成一只鳳凰,邊緣是一條盤龍,游龍飛鳳,栩栩如生。璃琴不得不承認,這玉佩精致極了,讓她一見就愛不釋手。

看著龍嘴里那刻米粒大小紫色珠子,再次感嘆做工精巧。

雪墨翎送給她的東西,都是珍貴無比的,二哥說那些古物個個是價值連城,萬金也買不到。而那些新制作的也都是獨一無二,流傳出一兩件肯定會引得不少人爭相搶奪。所以雪墨翎送她禮物,她都是再三思量後才決定要不要,雖然每次表明不願要,可到最後他還是能逼得她收下。

璃琴嘆息一聲,舉起玉佩對著太陽看,真像一只展翅飛翔的浴血鳳凰。最神奇的是這玉佩戴在身上,冬暖夏涼。雖然她身體仍然比常人冰冷一些,可戴著玉佩,這兩天確實感覺不到冷。

雪墨翎端著一盤水果進屋,看見璃琴趴在窗沿,微微一笑,「外面有什麼好看的?」

璃琴把玉佩揣進衣服內,乖乖坐好,眨眼看著他。雪墨翎走過去看了看她,見她臉色紅潤,不禁喜上眉梢,笑說,「氣色好多了」。

「這兩天不是吃就是睡,能不好麼?」璃琴嘟起嘴巴,一臉不滿。她醒來後,他們三個人倒是齊心一致,就不讓她出門一步,連走幾步路都是雪墨翎抱著的,弄得好像她殘廢了似的。剛才還是經不住她胡攪蠻纏,這才同意她去客廳用飯。

雪墨翎另搬了椅子放在璃琴對面,剝了一個橘子,掰下一瓣塞到璃琴嘴里,「你身子剛好,多休息幾天」。

璃琴咽下嘴里酸酸甜甜的橘子,擋住雪墨翎的手臂,「我都睡了好多天了,早沒事了,再睡下去就要發霉了」。

雖說衣來伸口飯來張口的生活很不錯,可要是讓一個男子來做這種事,璃琴寧願自己動手。

「翎哥哥,你就不能去別的客房?」每天跟她擠在一張床上算怎麼回事?他們好像還沒有成親吧。之前她不是動不了就是昏迷,沒功夫跟他計較這些,可是這會兒她身體都好了,他還賴在這里就不合理了。

雪墨翎往床上一躺,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都睡習慣了,換了房間無法入睡」。

璃琴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悶悶的說道︰「你睡在這里我不踏實」。

雪墨翎側身瞅著她,半響後嘆道︰「你有什麼不踏實的?我還能對你做出什麼事不成?」他點點她的額頭,動作親昵而自然,「小腦袋瓜里裝著什麼亂七八糟的」。

璃琴哼了一聲,扭頭不再搭理他,她知道他是擔心她,自從離開那個密室,她幾乎一睡著就做噩夢,身邊有人陪著總能安心一些。雪墨翎自然又是摟著她入睡。璃琴夜里又從噩夢中驚醒兩次,看著雪墨翎心疼的眼神,她露出一絲笑意,反過來安慰他,「沒事的,過一陣子就好了」。

「傻丫頭!」听她這說,他更心疼。

璃琴不樂意的撅起嘴,「別老拿我當孩子,我真沒事」。

「好好好!你不是孩子」。雪墨翎看著她嬌憨的神態,不禁笑了,拿袖子擦去她額頭細汗。

璃琴看著亮堂堂的房間,無心再睡。被關在那漆黑的小屋子,她心里有了陰影,不僅晚上做噩夢,而且不敢呆在黑暗的房間里。

雪墨翎陪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長夜漫漫,倒也不是那麼難熬。天快亮的時候,璃琴依偎在他懷里睡著了。雪墨翎等她睡熟後才起身。

月夕嵐和蕭凌早就起床了,兩人坐在客廳閑聊,雪墨翎一進來,月夕嵐便問道︰「琴兒又做惡夢了?」

雪墨翎點點頭。沉默片刻,月夕嵐說道︰「你就抹去她的記憶吧」。

「現在麼?」雪墨翎皺眉,他心里是不願抹去璃琴任何記憶的,更何況其中還有他的存在。可又不忍心看著她夜不能寐。

月夕嵐想了想,說道︰「等離開這里吧」。只要離開京都,琴兒以後應該不會遇到夏侯御風等人,這樣的話就永遠不會想起此事了。

「那就盡早啟程吧」。雪墨翎喝了一杯熱茶就出去叫人準備車馬了,他恨不得立馬帶著璃琴離開這個地方。

璃琴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一睜眼就看見一張放大的臉,嚇得驚呼一聲,直接揚起手掌就往那張燦若桃花的俊臉上甩去。

月夕嵐愣了下,還好反應夠快,眼看著巴掌要落在臉上,他狀似無意的抬手,輕而易舉就抓住了璃琴手腕,輕描淡寫的說道︰「琴兒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連二哥都敢打」。

璃琴抽回手,揉了揉一點也不疼的手腕,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能怪我麼?我那是本能反應」。剛醒來視線還模糊,任誰也不能那麼快就看清眼前的一切,何況他靠她那麼近,這不明顯是找抽的麼。

她手撐著床坐起身,揉了揉臉頰,疑惑的看著他,「話又說回來,二哥,你離我那麼近做什麼?」她臉上有沒有開朵花兒,有必要靠的那麼近麼。

月夕嵐別開眼,臉上飄起淡淡暈紅,貌似有些難為情,「我是想看看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都好了,一點疤痕都沒有。二哥,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藥麼?」璃琴覺得好笑,扯了扯衣襟,想叫他看過後也能安心點。衣服本來就有些松垮,她只輕輕一拉竟然就完全敞開了,猛然想起男女有別,趕緊拉攏衣服,弄得自己好不尷尬。

她嘴角微扯,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

「二哥,你先出去」。

月夕嵐故作淡定的站起來,只不過腳步顯得急促雜亂,倒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璃琴愣了半響,才慢吞吞的穿上衣服,暗暗安慰自己,只不過露了一點點,再說她現在還小,上身跟男孩子沒差別,看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這樣一想,璃琴稍稍安心,可見了月夕嵐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咧了咧嘴,「二哥,怎麼你一個人啊,蕭大哥呢?」

月夕嵐眼神閃了閃,輕輕咳了一聲,強壓下心里怪異的感覺,極力不想剛才所見,笑謔道︰「怎麼不問問雪墨翎去哪里了?」

一听這不懷好意的話語,璃琴心里的那絲不自在立刻就消散無蹤了,上前一把搶過他手里的茶杯,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二哥老是喜歡跟她唱反調。好歹念在她重傷初愈的份上,就不能順著她一點麼。

「他去了哪里我沒必要知道」。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皇宮里見到雪墨雲,璃琴覺得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而爹爹和二哥他們肯定知道這些事,卻是個個都瞞著她。

想到這些事璃琴就心里郁悶,她不喜歡凡事被人蒙在鼓里,尤其是自己的家人,即使他們是好心。看見外邊秋光明媚,雀鳥飛躍在房頂,歡快鳴叫,璃琴走到門口,伸了個懶腰,微微仰起臉,陽光照在臉上溫暖舒適,令人舒服的只想嘆息,「二哥,我要去街上走走」。

「不行」。月夕嵐不假思索就出言阻止,語重心長的勸道︰「人生地不熟的,都城的街道也不太平,你就別湊熱鬧了」。

璃琴朝他扮了個鬼臉,一蹦一跳的往外走,嘴里嘟囔道︰「每次都說同樣的話,你說的不煩,我听著都累呢,嘮嘮叨叨的跟老頭子一樣了」。

月夕嵐無奈的搖搖頭,到底是不放心,起身跟了出去。璃琴回頭看了眼,捂著嘴偷偷的樂,她可是缺人給她花銀子呢。

「你呀!」月夕嵐點了下她額頭,「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就不能安分些。對了,你還沒用飯呢,餓不餓?」

璃琴搖頭,「剛起來不覺得餓」。

大夏五座大城璃琴已經去過豫陽和淮陽,朝陽是都城,繁華景象自然不消多說。

璃琴興奮地跟剛出籠的鳥兒一樣,左顧右盼,前瞻後望,好像對什麼東西都感到新奇。她確實有些激動,經此一事,感覺像是又一次死後重生了一樣。仗著身體瘦小,她見縫插針,輕松自如的在人群里走來走去。

「二哥,真熱鬧啊」。

月夕嵐看著在人流中鑽來鑽去的人,開始後悔縱容她出來了,只能緊緊跟著,以防她被人撞倒。

「哎喲!」璃琴腳下一絆,直直往前撞去,眼看要撲到前面之人背上,慌忙抬手擋在前面,結果推得前邊那人一個趔趄,璃琴自己被反彈的往後退了幾步,又踩到了後面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听到一粗狂的聲音劈頭蓋臉傳來。

「哪個不長眼的,敢撞老子,找死」。

緊接著璃琴就發現一雙大手抓著衣領,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璃琴兩只腳在半空又蹬又踩,衣領勒在脖子上,就快喘不過起來了。

一抬頭就看見一張滿是絡腮胡子的臉,黝黑黝黑的。頭發編成一條條細辮子,穿著鮮亮的湛藍衣袍,脖子腰上戴著奇怪的配飾,看裝束倒是番邦人。

怪不得听剛才的話怪怪的,明顯是很生疏的大夏語。

璃琴原本還想道歉的,可一听這壯漢的話,心里不悅,道歉的話全部吞回了肚里,橫眉怒目的瞪著絡腮大漢,譏嘲道︰「長得人高馬大的,卻是個欺負弱小的蠻漢」。

誰知那莽漢一看璃琴清秀的容貌,竟是兩眼放光,笑得極猥瑣,「小娃兒細皮女敕肉的,長得不錯,老子今天走運了,竟遇上這等貨色」。

璃琴氣得滿臉漲紅,這個大塊頭居然好男風。

月夕嵐兩步跨到前面,露出溫雅的笑意,朝著那人一抱拳,「這位兄台,弟舍弟莽撞無禮,得罪之處還請兄台見諒」。

璃琴翻白眼,二哥的‘姿色’可比她好過千百倍,長著那樣一張臉,出來還不是招蜂引蝶,何況這大塊頭是個好男色的。

果然,那絡腮大漢一見月夕嵐就兩眼發直,一副覬覦垂涎的模樣,兩手當即一松,璃琴終于腳踏實地,撫著胸口直喘氣,差點窒息了。

「小哥好俊啊」。絡腮大漢直直盯著月夕嵐,眼都不眨一下。

月夕嵐心里厭惡,面上依然帶著笑,看了眼圍觀的行人,不理睬那大漢。

璃琴看見他藏在袖里的手緊握成拳,心知二哥是真動了怒氣,若不是因在大街上,這莽漢只怕早就血濺三尺了。嘴角彎了彎,璃琴看著周圍聚的人越來越多,便拉住月夕嵐的手,「二哥,咱們走吧,我餓了」。

月夕嵐垂眼看著璃琴,輕輕點頭,反手握住那只小手,「走吧」。

圍觀眾人自覺讓開了一條道,兩人旁若無人的往前走,走了十來步,就听那大漢在後面大叫起來,「癢死了!哎喲!好癢啊……」。

月夕嵐捏了捏璃琴的手,打開折扇搖起來。璃琴仰頭瞧著他,嘿嘿一笑,「我早說了二哥你容貌太美,瞧!連男人都喜歡」。

月夕嵐沒好氣的敲了敲她的腦袋,「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我一定讓他這輩子都說不了話」。

璃琴吐吐舌頭,有恃無恐的說道︰「你妹妹我這麼可愛,二哥你怎麼會舍得傷害我呀」。

「貧嘴!」月夕嵐又敲了下她後腦勺,走了一會兒,問道︰「想吃什麼?」

「這幾天一直吃清淡的,今天就開葷」。璃琴擺出一臉饞相,將月夕嵐的扇子拿到手里慢慢搖著,笑眯眯的打量街道兩旁的酒樓店鋪。

月夕嵐看了一眼,微微笑著,「我帶你去吃全魚宴」。

「二哥要幫我挑魚刺才行」。璃琴最喜歡吃魚,但是最討厭剔魚刺,要她自己動手挑魚刺的話,她寧可不吃魚。

「好!」

月夕嵐這些年剔魚刺的手藝倒練得很純熟,先把魚頭跟魚身斷開,沒一會兒一條鯉魚魚身的骨刺就被全部剔去了。

璃琴看著碟子里幾乎完整的魚兒,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的贊賞道︰「二哥你真厲害!」

月夕嵐只挑了下眉毛,不免有些好笑。

璃琴把魚頭夾到月夕嵐碗里,一本正經的說道︰「二哥辛苦,魚頭就賞給你了」。人都喜歡吃魚頭,還說魚頭上的肉才好吃,可她看著那一對眼楮就不敢動筷子了。除了魚頭,還有其他動物頭上的肉,璃琴都是一律不吃的。

「自己不吃的就給我,你也好意思」。月夕嵐好笑的瞅著她,搖了搖頭,「一個貪吃的饞貓,還挑三揀四的,毛病不少」。

璃琴心情好,不跟他費口舌,專心用眼前的美味。吃飽後,璃琴滿足的模著肚子,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飯,「二哥你敗家啊,點這麼多菜,你看剩下這麼多,好浪費啊」。

月夕嵐嘴角一抽,「點菜的時候也不見你多說一句」。

「菜是你點的,我不好意思說嘛,我還以為是你太餓了呢」。璃琴眨眨眼,話說得有些無賴。

回到客棧時,雪墨翎和蕭凌都在客廳坐著,兩人各喝各的茶,沒有交談,如同陌生人一樣。

璃琴轉頭看了眼月夕嵐,滿眼疑惑。兩個人同在一間屋里卻不說話,真是奇怪的事。月夕嵐裝作沒看到,搖著扇子走進門,「都在啊,真難得」。

璃琴眨了下眼楮,無奈的進了客廳,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雪墨翎,她撇撇嘴。老是擺出這樣的神情,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似的。

璃琴轉眼看向蕭凌,有些好奇的問道︰「蕭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實在想不出蕭凌有什麼事要出門去辦的。

「剛回來一會兒」。蕭凌溫聲說道。

璃琴看了看兀自喝茶的三個人,覺得挺無趣,張了張嘴,卻沒有話說,只好沉默著。直到用完晚飯,雪墨翎都沒有說話。回到房間,璃琴散開頭發,拿梳子慢慢梳著,看著天色漸漸灰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出來竟遇到那麼多事,耽擱了這麼久,回去爹爹肯定要重罰她了。

璃琴想得入神,沒發現雪墨翎進來,一回頭看見房間里多了一個人,著實嚇了一跳,話不禁思考就說了出來,「你怎麼在這里?」

雪墨翎微微眯眼,眼底似有冷光劃過,「阿璃還記得我,真難得」。

璃琴不解的挑眉,取了根簪子將頭發隨意綰起,見雪墨翎似乎在生氣,更是疑惑,輕聲問道︰「怎麼了?」她記得自己好像沒有得罪他吧,干嘛陰陽怪氣的說話。

「你就不問問我出去做什麼事了?」雪墨翎冷聲說道。一想到她剛回來就先問蕭凌,從頭到尾也沒有關心過他一句,他就心里悶悶的難受。

原來是為了這事!他好像不喜歡別人對他的行蹤問東問西的吧。璃琴微微蹙眉,「跟我有關系麼?你姓雪,我姓月,我可沒有打听別人私事的嗜好。再說了,就算我問了,你會告訴我麼?」

「會!」一個字,擲地有聲,宛若承諾。

璃琴一窒,看了雪墨翎半天,見他神色認真,她悶悶說道︰「可我不想知道」。她就算想知道也不會問他。

知道的事越多,雖然不一定死得快,卻會越卷越深的。就像是陷入了泥潭,越掙扎陷得越深。雪家這個大染缸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事,她才不要傻乎乎的跳進去呢。

這天又剩下璃琴和月夕嵐兩人,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跑了幾趟恭所。總覺得二哥今天怪怪的,一句玩笑話都不說,神色從未有過的凝重。璃琴知他有話要說,可是等了半天也听不到只言片語,反而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她挑了下眉,決定還是自己先開口,輕咳兩聲,「二哥,你有事嗎?」

月夕嵐打開扇子搖了起來。璃琴下意識的看了眼窗外,天上烏雲密布,有風雨欲來之勢,她看著扇扇子的月夕嵐,冷得打了個哆嗦。

一年四季都打扇子,春夏天氣熱也就罷了,秋冬這樣的時節不覺得冷麼?

璃琴撇撇嘴,抓了一個隻果啃起來。

月夕嵐終于開了金口,「琴兒,你是不是很喜歡雪墨翎?」

璃琴微微愕然,盯著月夕嵐看了半響,見他一臉正色,全無平日里的嬉鬧之意。她慢吞吞的嚼著嘴里的隻果,蹙眉認真的思考這個既簡單又復雜的問題,斟酌了半響後說出一個含糊的答案。

「一點點!」

月夕嵐顯然不滿意,合起扇子敲在璃琴頭上,「給我嚴肅點!」

「我有的選擇嗎?」璃琴翻翻眼楮,扔下吃了一半的隻果,「反正我早晚要嫁給他,只能試著去喜歡他了。若不然,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璃琴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含著幾分無奈,幾分澀然。

生活不就是要放棄自己無法得到的,同時也要喜歡自己所擁有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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