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頂廣場,薛亦然一人獨立擂台之上,高處的山風吹得衣衫獵獵作響,而他則目不轉視,直看著逸蕭的身影漸漸浮現眼前,由遠及近。兩人微笑互視,全然不像是有著血海深仇一般。
「本來我以為華清古會是第一個來挑戰我的人,沒想到換做是你,他對你如此有信心,你可不要辜負他的希望才好。」逸蕭邁步走上擂台,薛亦然點了點頭道。
逸蕭不為所動,開口揚聲︰「薛前輩放眼一方界可謂無人能敵,為何仍壓不下**,費盡心思的毀人家園,害得多少人慘死,又有多少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這對你真的有意義嗎?」
「你永遠不會懂,天下間沒有人可以懂我。自從百年前老夫領悟規則之力後,又不得已而放棄,為我隱魔一派培養人才,那時便早已舍棄了自己,至于權利**,或是發揚本派,對我都沒有意義。只是人生實在是太漫長了,總要找些事情來做,否則日子如何打發。」
薛亦然的話讓逸蕭一驚,他沒先到對方會以這個理由回答他。他本想以薛亦然幾次計劃的失敗來打擊他的信心,進而動搖他的決心,不想對方竟有此種理由,實在讓他料想不到。
逸蕭一聲苦笑,「當我說了一番廢話,前輩遣走派中弟子,是否有信心可以獨自對付我們呢?」
「此間事情已了,還留在中原干什麼,若非為了你,連我也走了,不過我也沒有料到你會單槍匹馬闖上來。動手吧,讓我看看你比你師父孰優孰劣。」薛亦然說罷雙手微揚,兩團微弱的氣息緩緩凝聚,這當然逃不月兌逸蕭的感應,但如果是對付一般好手,則與逸蕭的真氣有異曲同工之妙,都讓敵人無從捉模,更別提抵擋了。
逸蕭直覺感到這種氣息的強大,不輸于規則能量,真元一轉,周身的規則能量立刻匯聚成束,逸蕭手一抖,能量直刺過去。薛亦然大呼來得好,兩團真氣合而為一,兩股能量互撞在一起,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間激起,直逼雙目,讓人無法直視。兩人似有感應,彼此身體微晃,竟斗了個旗鼓相當。
「百年來,還是首次有人與我單打獨斗不落下風。竟已能操控一方界規則,果然了得,最難得的是你還如此年輕,若給你走出一方界,前途必定無可限量。」
逸蕭不為所動,淡然道︰「所以你是不會讓我有這個機會的,是嗎?」
「哈哈哈哈,果然聰明,老夫肯犧牲自己,就是為了我隱魔窟的發揚壯大,豈會讓他人得益!」薛亦然凝神吐氣,一道真氣瞬間在他的身前凝結。逸蕭只感到規則能量細絲立刻被這股真氣切斷,他再無法感應到對方的情況。
逸蕭心中一驚,對方真氣的玄妙程度大出他的預料,此時那道氣牆直逼過來,由不得他猶豫,真元連吐,無數道劍氣釘在氣牆上,又瞬間化作無形。
那道氣牆推進至逸蕭身前,終于在劍氣不斷的攻擊下寸寸斷裂。逸蕭暗舒了一口氣,他不敢引規則能量攻擊,皆因感覺到薛亦然的真氣似乎對這種規則有著天生的克制作用。
薛亦然雙手氣息再次凝結,逸蕭不敢再給他機會,瞬間竄到他跟前,一肘撞去。薛亦然眉頭一皺,竟然是近身攻擊,而且不是一般的近。他也不甘示弱,單掌迎上逸蕭一肘,另一只手化為手刀,劈往逸蕭肋下。
「 啪」聲響起,勁氣交擊的聲音一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逸蕭一掌拂去對方手刀,腳下游魚般左搖右擺踢在擊來的膝蓋上,二人身體的任何部位全部拿來當做武器,每時每刻都有不下于兩三個部位在撞擊。
在外人看來,兩人的身體根本是黏在一起的,薛亦然每退一步,逸蕭都絲毫不差的跟進一腳;逸蕭每躍起一寸,薛亦然也都準確無誤的與他齊頭並進。
漫天人影充斥著整個比武台,好像一團濃雲在台上不斷閃爍,最後像是快要溢出來一般,卻又勉強收攏著。
兩人直斗了數百招,逸蕭大感痛快,他玲瓏訣心法強大無鑄,每時每刻都可以在數個點上同時出招,沒想到薛亦然絲毫不弱于他,兩人至此誰也沒有一擊有效的傷到對方。薛亦然則是越打越驚,對方的招式變化多端,天馬行空,讓人防不勝防,若非他兩百年的功力和經驗在身,當真不易抵擋。
逸蕭吐出悶在心口的一絲濁氣,渾身暢快之極,忍不住尖嘯一聲,拔地而起,直飛向天空而去。薛亦然傲立台上,一瞬不瞬的仰頭望著逸蕭的身影漸漸變小,再逐漸變大,一股絕強的勁氣壓體而至。
逸蕭以一道劍氣當先攻擊,再不停的催發劍氣隨後而至,形成長達十余丈的一道。這招本是可以輕易躲過的,他在賭薛亦然不會閃避,因為他將劍氣的攻擊範圍拿捏的分毫不差,剛好能籠罩整個擂台,薛亦然要躲,就必須離開擂台才行。
果然,薛亦然沉腰立馬,一拳擊上,無形的氣息如一條巨蟒盤旋迎上逸蕭的劍氣。
爆響激起,震顫著整個擂台四周。激蕩的真氣充斥整個擂台,撞得四周隆隆作響,終于在片刻之後,擂台的圍欄承受不住真氣的沖撞,碎裂濺飛開去。
逸蕭被反震得倒飛而去,薛亦然腳下巨石則被踩出兩道凹陷,裂痕蔓延開來,觸目驚心。
逸蕭遠遠落在廣場後大殿的台階上,仰天一陣長笑,似乎極為開心。薛亦然則心中大怒,逸蕭功力不可能及得上自己,卻狡猾地憑借下沖的勢子壓得他只有抵擋之功,令他大失面子。他一怒之下飛身而起,貫滿真氣的一拳直朝逸蕭擊來。
逸蕭心叫來得好,他費了這麼大力氣,由始至終不敢稍露劣勢,就是不給薛亦然佔得先機,趁勢搶攻的機會。交戰至今,薛亦然都隱隱被逸蕭壓制著,終于耐不住性子,這正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逸蕭怎肯放棄,雙臂大張,兩股規則能量像是一條條絲絛被收攏在手中,然後雙臂一合,身形原地騰空而起,打著轉迎上薛亦然的攻勢。
能量像被打了結一樣不停翻轉成旋,直朝薛亦然涌去。兩種氣息再次相撞,暴起響徹山頂的清音,久久不息。
逸蕭的規則能量束像是被一寸寸蠶食掉一般逐漸斷裂,薛亦然原式不變攻來,不想逸蕭規則能量束的背後仍暗藏了自身一道極強劍氣,在手中聚而不散,二者踫撞在一起。
逸蕭不斷催發劍氣在手,比之真正的利劍要鋒利百倍,氣做劍使,橫斬在薛亦然拳風處。清音再響,兩人再次短兵相接,薛亦然拳拳到肉,逸蕭的氣劍則忽硬忽軟,詭異莫名。
一劍繞在薛亦然拳風上,氣劍繞臂直上,刺往薛亦然心髒,如毒蛇一般柔軟而又鋒利。薛亦然大驚,抽拳就要後退,同時護體真勁狂發。
就在此時,他突然感到逸蕭毒蛇般的真勁沒了後繼,難道他不想趁此奇招令自己招架乏力之時,趁勢佔得優勢嗎?
薛亦然正大惑不解,逸蕭已經抽身退走,轉瞬到達十丈開外的大殿門口。
只見逸蕭腳下一點,再次倒飛而回,渾身真元再次凝結,一柄比之前強大百倍的氣劍在雙手成形。
薛亦然臉色凝重至極,對方的奇招乃是他平生僅見,令人防不勝防。自己無論真氣還是功力都佔上風,但在對方變化多端的攻勢面前卻顯得捉襟見肘,每每被逸蕭佔得先機,現在自己正被剛剛那道毒蛇般的真氣壓的手忙腳亂,那股龐大的氣劍已經直奔面門而來。
他終于意識到了危機的到來,無奈下雙手合往胸前,真氣瞬間成形,一堵深厚的氣牆迎上逸蕭的氣劍。
長達三丈,巨大無比的一柄氣劍直刺上薛亦然的氣牆,氣牆剎那出現裂痕。逸蕭繼續催發劍氣,氣牆終于被洞穿,轉眼消散。氣劍比之前細了不少,不過依然鋒利,直刺進薛亦然胸前。
薛亦然雙手在劍氣貫體的千鈞一發之際握住氣劍,竟有如握上一柄真正的鋒口快劍一般,同時身體倒飛而去,直撞上後方擂台,漸起漫天碎石。
薛亦然嘴角溢血,面相慘白,逸蕭剛剛的劍氣已經刺入經脈,破壞力極大,他雖及時將真氣貫注雙手險險擋住,卻未有多余的真氣擋住刺入身體的那部分。
此時他傷的極重,卻仍不失大家風範,身體一抖從碎石堆中站起,倔強地走了出來,身後留下一個人形深陷的大坑。
薛亦然仰天大笑,「好,自老夫神功初成之日,你是第一個能傷了我的人。你可知這百年來老夫有多寂寞,每日盡做些勾心斗角的無聊事,我雖不喜,卻也無可奈何。自從老夫開始執掌隱魔窟,武功再無寸進,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壯大我隱魔一派的事情上,我雖甘心如此,卻是更加痛苦寂寞,直等有一天,有人能夠解救我出苦海。現在終于有個你,上天也算眷顧我了。」
薛亦然說著笑容轉盛,看也不看胸前一灘血跡,向逸蕭撲來。
逸蕭淡淡看著他,似乎看懂了他一般。他知道薛亦然已存死志,想起被他害死和殺掉的那些人,心中不知是和滋味。
下一刻,劍氣穿過薛亦然的身體,再漸漸消散。
他竟沒有運氣抵擋。
薛亦然癱倒在逸蕭身前,氣若游絲。他五髒都被劍氣震碎,已無生望。逸蕭看著被真氣貫胸的薛亦然,心中再無一絲恨意,薛亦然跟其他人並無二致,一樣在無盡苦海中掙扎求索。
逸蕭只感到痛心,「前輩既如此痛苦,為何還要讓別人和你一樣,毀家滅族,妻死子散呢?」
薛亦然勉強坐起,苦笑道︰「個中實情異常復雜,牽扯到地界一個無人敢惹的大勢力,具體詳情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恰好道盡許許多多的辛酸,我只是個跳梁小丑,不說也罷。念在你現在還肯叫我一聲前輩,老夫就提醒你一句,不要走你師父老路,否則你永遠超越不了他,更不可能成為無敵宇內的高手。我言盡于此,算是感激你肯結束我這痛苦的一生。」他說罷雙目緊閉,如老僧入定般,氣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