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河回家的消息不脛而走,一些老鄰居和受過蘇家恩惠的街坊紛紛聚過來,帶來各種禮物,雖都不值錢,卻在三人心中升起一陣暖意。眾人七手八腳的來幫忙,庭院中漸漸笑聲增多,人們在不斷回想著當年蘇家莊的趣聞軼事,蘇心河小時干過的荒唐窘事,逗得妮裳不住笑出聲來,看著這里漸漸恢復生氣,蘇心河漸漸露出笑容。爹,娘,你們還好嗎!
忽然大門處 當一聲,幾個惡形惡狀的打手模樣人揚長走了進來,身後隨之又踱進來一個江湖惡少,一副福貴公子打扮,可惜一身綢緞佩飾卻顯得不倫不類。
「是誰這麼大膽子,敢佔我湍江幫的產業?」
眾人一驚,紛紛放下手中忙碌的工作。蘇心河想不到在自幼生活的小鎮上也會發生這種江湖惡霸欺壓良民的丑事,在他的記憶里,這座小鎮總是充滿了寧靜和平的。
周圍人都緊張起來,一名經常出門采辦的商鋪老板擔心得湊過來道︰「他們是最近發展起來的江湖勢力,听說跟本縣官府有交情,附近的鎮上沒少被他們欺負,勢力最近才發展到我們鎮上,想不到蘇家已經衰敗成這樣都不肯放過,你們要小心。」說罷不勝唏噓,大嘆蘇家不復當年,若是蘇定風在世時,遠近誰不敬仰,連住在鎮上的百姓們也是無人敢惹,他曾受過蘇家蔭蔽,現在當然感慨萬千。
蘇心河不想讓一群地痞壞了自己興致,示意厲虎去解決,妮裳已經從房上跳了下去,雙手掐腰,杏目圓瞪地走了過去,在自己心愛的大哥老家,豈能容忍一群潑皮無賴出來攪風攪雨。
看著那幾個打手一個個飛出門外,那名「貴公子」則連滾帶爬地奔出大門,眾人都在咋舌妮裳的刁蠻潑辣。蘇心河則看了看厲虎,莞爾道︰「看來你以後有得受了。」厲虎一陣苦笑。他對這個任性的小女子也是又愛又怕。
經過幾天的修葺,蘇家莊煥然一新,蘇心河又通過鎮上老人介紹來了幾個放心的伙計幫忙打理,算是有聲有色。
這一天,蘇家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原來在妮裳和厲虎的堅持下,兩人經過草草準備就舉行了婚禮,蘇心河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婚禮一定要在自己在場的情況下舉行,一旦去了七重門則禍福難料。
全鎮上下听說當年的蘇家莊辦喜事,人人奔走相告,老老小小的都來了,著實熱鬧了一場。
大廳內正熱鬧非常,相親們攜兒帶女的來看熱鬧,人人都對美麗的新娘子指指點點,看得厲虎心頭火熱時,門外嘈雜聲起,竟是一隊官兵闖了進來,帶頭的還是一個校尉和一個一身縣官打扮的人,身後跟著當日被妮裳打飛的那名「貴公子」。
「小爺報仇來了,那個佔我湍江幫產業的小子呢?」
看來這湍江幫勢力還不俗,竟將本縣太爺和駐軍統領都請來了,分明是欺自己不敢惹官府。蘇心河暗嘆,再太平的盛世也難免害群之馬,妮裳俏臉含煞,剛想沖出去教訓他們,蘇心河知道此時不宜讓她動手,一把將她攔住,人已經閃到門外。
廳內人人都在惶恐,議論著縣太爺到場,此事難以善終之類的話,殊不知皇帝到了蘇心河面前都要尊稱一聲大哥。這也是小鎮寧靜平和的表現,三年前的戰爭並未波及到這里,百姓們事不關己就無心去問,反正江湖事也好,朝廷事也罷,都比不過自己吃飽肚子的大事重要。
以蘇心河的修養,根本不會將這些人放在心上,沒想到那個「貴公子」剛想使出看家本事指黑為白,那名領軍校尉已經大驚失色,雙腿癱軟跪了下來。
廳內的人紛紛走了出來,雙方都大惑不解時,那人開口顫顫巍巍地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蘇先生,請先生恕罪,小人罪該萬死。」說罷磕頭如搗蒜,縣令在一旁臉上陰晴不定,旁邊的「貴公子」則面如死灰,首次感到事情可能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蘇心河猜到了大概,淡淡道︰「你在京城見過我。」
那人立刻恭敬答道︰「是,小人是當年守城時的一名伍長,因三年前守城時作戰有功升了校尉,最近才調來本縣駐守,沒想到縣令說有山賊擾亂治安,還強佔民宅,于是帶兵趕來,沒想到是蘇先生大駕在此,小人真是該死。」
蘇心河心里好笑,看來這縣令不是被蒙蔽,而是與湍江幫沆瀣一氣的歹人,不知道是怎麼當上的官兒。他微微一笑道︰「念你守城有功,又是給人蒙蔽,今次就算了,處理了他們吧,另外這個湍江幫想來不會是什麼好門派,你去通報本地官府,務要取締,我今天家里辦喜事,就不留你了。」
蘇心河轉身欲走,那名校尉已經站起身來,如獲大赦般呼喝著就要拿人。縣令還不死心,大吼道︰「你們好大膽子,敢動朝廷命官,一定是軍匪一家,小心我告到州府,把你們全部緝拿,滿門抄斬。」
蘇心河听到滿門抄斬的字句,面色一寒,想起了慘死的一家老小。那名校尉已經一巴掌把縣官踢翻在地,口中喝道︰「大膽狗官,差點害死本將,還敢在這大放厥詞,蘇先生見了皇上都無需行禮,你算什麼東西,還敢在這撒野,來人!全部壓回去嚴刑審問。」
在場上百人全部嘩然,像看怪物一樣盯著蘇心河,蘇心河則心中苦笑,也沖淡了剛剛那名縣官的言語給他的刺激,心道罷了,人死燈滅,還有什麼可計較的,轉身進了大廳。
不知是誰從外面打听到了蘇心河三年前的英雄事跡,小鎮上一下開了鍋,沒想到蘇家小子年紀輕輕卻前途無量,難得還這樣念舊,看來這次是回來辦祭祖之類的事,用不了多久就要飛黃騰達,做朝廷大官了。
妮裳現在新婚燕爾,卻最愛扯著蘇心河上街听那些人議論他,兼且對他們指指點點,蘇心河雖無奈,但總是拗不過她,不得已每次都要去跟著接受注目禮。
這一天三人正在街上閑逛,蘇心河忽然有所覺,翻出那枚傳信玉簡,朝身邊兩人道︰「想不想看看小逸蕭長什麼樣子?」妮裳厲虎同時雙目大亮,忙問其故。
「他們已經到了華家,你們現在趕去正可見到。」
妮裳好奇道︰「大哥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我還有事,你們先行一步吧。」蘇心河說完,妮裳出奇沒有反駁,而是答應了下來。
是夜,妮裳厲虎正在打點行裝,蘇心河獨自在房中靜坐,妮裳走了進來。
「大哥要去那個七重門了嗎?」
「嗯,三年之期已至,成敗在此一舉,我也沒什麼把握。」
「妮裳不敢耽誤大哥的事,明日就去華家,祝大哥馬到功成!」
蘇心河憐愛地撫了撫妮裳的秀發,那個整天在自己跟前晃來晃去,喋喋不休的小丫頭,如今也嫁作人婦了,「這才是大哥的好妹子。」
蘇心河又發了一會呆,二弟既想獨自面對薛亦然,我便如你所願,你現在放棄七重門之行,我雖感奇怪,但同樣支持,因為我深知你的為人,不會無的放矢。
蘇心河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厲虎和妮裳,這不是他們應該關心的事情。
你一定會成功的。
逸蕭漫步走下奈何天,心里想著薛亦然的話。其實他早已存了死志,缺少的只是一個足以殺死自己的對手而已,本來他盼的應該是華清古,可惜華清古心鎖天地大成之後,滿心都是對情慕的思念之情,只想離開這個傷心地,于是去了七重門,全不把他這個仇人放在心上。現在終于有了逸蕭,有事弟子服其勞,師父懶得做的事,只要由逸蕭代勞,銀魅正是事先知道此點,才會抱著以身殉主的意志,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甘心赴死。
死亡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種解月兌。
逸蕭心中想著,人已經走下登天階,腦海中回蕩著薛亦然和華清鴻的話,我真的在走師父的老路嗎?真的無法超越他嗎?
就在此時,他感應到了,遙遠的地方一股極強的氣息散布開來,循著天地間的能量規則,無孔不入地傳遞著一個信息。
七重門開啟了。
此時的逸蕭本該興奮,可是他偏偏高興不起來。薛亦然死了,一方界內再無敵手,除了大哥無人可與之比肩。回想自幼自己所走過的道路,被師父收養傳藝,照師父的意思進行長達四年的修行苦旅,之後救華家,進浩然,再到奈何天和京城之戰,哪一件事情是自己獨立完成的?就連這三年的感悟之旅也是效仿著師父華清古的老路。
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可是越涼快的樹蔭越容易讓人放松警惕,怠惰下來。他幾可想象自己的前路是什麼樣子,闖過七重門,再與師父相見,隨著師父的腳步安穩而又無驚無險地走下去。
師父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他以無上的智慧才情,克服了愛人慘死的崩潰與仇恨,甚至不去找薛亦然報仇,行為看似隨意,其實每一步都大有深意。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重復他的腳步嗎?他為何不提醒我,或許是在等我自己體會吧,總是自己悟到的東西才最深刻,也永遠都不會忘記。
逸蕭在山下樹林中靜坐了一日一夜,七重門的信息不停隨著能量規則傳來,令他混亂至極,腦海中不斷浮現著所有的人事,愛恨苦樂交織糾纏在一起,他甚至沒有心情運轉玲瓏訣。
天明時分,第一縷陽光趕到樹林中,照在逸蕭的臉上,暖暖的。他站起身來,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下山去,自出道以來,他從未試過如此輕松,腦袋中不再有任何事,只關注腳下的每一步,走的那麼穩健,似乎腳步都隨著自己的心情露出笑容。
胸前一枚玉墜露出衣領,那是師父撿回他時身上所佩,刻著他現在的名字。逸蕭,一個自己從未思考過的名字。師父啊,讓我任性一次吧!
七重門,我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