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基哈哈一笑,道︰「朕想賜你就賜你,何必管那些規矩?」
頓了頓,語氣一正,道︰「子衿,讓你做個女官難道你不覺得委屈嗎?」
听到這里,蕭子衿吃驚地一抬頭,正好就對上了李基灼灼凝視的目光,使得她忍不住就想退後與他拉開距離,可是背後卻抵著柱子,根本退無可退。
她無處可退,偏偏李基卻還欺身靠近兩步,使得彼此的呼吸都幾近可聞,蕭子衿心中莫名一慌,只得將頭盡量埋得低一些,再低一些。
「子衿,你的功勞朕都記得。你的聰慧、才智朕也記得。朕不想讓你只做個女官,朕……」
听到這里,蕭子衿已隱隱能猜到他後面要說的話了。一但帝王開口,便是金口玉言,再難有轉圜余地。她趕忙跪下,打斷了李基的話︰「陛下對奴婢的看重,奴婢自是銘感于心。奴婢如今能做個五品女官,已然十分滿足,再不敢有其他奢想。」
「不敢有其他奢想?」李基眯著眼,「你本是秀女身份,入宮難道就只是為了當個宮婢?」
蕭子衿磕了個頭,再抬起頭時,目中只有一片清澈與坦然,「陛下明鑒,奴婢只願做牆角一草,不想為圃中之花,與百花爭研。」
「只願做牆角一草,不想為圃中之花?你可知,如此已是冬季,風寒草枯,但圃中之花尚有開放的。」皇帝的聲音漸冷,面露不悅之色。他身後的太監總管高謙一個勁地朝蕭子衿使眼色,暗示她莫要得罪李基。
可是蕭子衿心里清楚,若是此時不擺明立場,自己很快就會被納入後宮。莫看現在李基對她看重,覺得她能時時幫著解決些難事。其實那不過是時勢所迫,李基一時間沒有可用之人罷了,一但國家安穩下來的時候,「女子不得干政」這種流傳了千年的陳規。又豈會因她而改變?甚至,她有可能因此而落罪。
「陛下,今歲草雖枯,但明春必會再度欣榮。而圃中之花呢?今朝你鮮研。明日我稱冠,落了、謝了,明歲再開的時候,也未必會是當初那一朵。更何況,花多,而雨露少,想盼君王一夕顧念,有時需要傾盡一生。奴婢唯願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唯願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于尋常百姓而言。或許不難,可是偏偏對帝王而言,卻是種奢望。皇帝縱然能傾盡天下財富,卻獨獨給不了完整一顆心。
所以,在听到這些時。李基是震驚的,是惱怒的。震驚的是,世上女子眾多,多少人都渴求能得到他的愛憐,可是偏偏跪在眼前的這個小女子,居然敢公然拒絕。惱怒的是,自己堂堂帝王。今日居然會被她如此不屑!
可是震驚與惱怒之後,他又從心底里透出一抹悲涼來。原來,原來,高高在上的帝王,卻連一個完整的心都沒有!
李基身後的高謙急得是直冒冷汗,這蕭女官里平素里是多麼伶俐的一個人。莫說是別人了,就是與他們這些皇帝身邊當差的宮人也處得極好。可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卻昏了頭。後宮多少女人愁白了頭,也未必能見得皇帝一面,她倒好。眼看就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卻偏偏要自貶到樹下,當棵什麼野草!真真是糊涂啊!
話已說到這一步,蕭子衿原本心中的懼意反而消失了一些,看向李基的目光更加堅定。可是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出現在腦海里的卻是陸桓的身影,滿滿地佔據著她的心。
下巴一痛,卻是被李基生生地將下巴給捏抬了起來,李基半彎著腰,逼視著她︰「蕭子衿,蕭子衿,蕭子衿……」
避無可避,她便也不再畏懼,平靜地迎視著他的目光。同時,她心里也在賭,賭他絕不會殺她!或許他曾經是昏君,但絕非暴君,即使降罪,也不會危極生命。
也許是覺得拿她沒有辦法,又或許是不想逼她過甚,李基在與她對視了半刻後,手終于松開,冷冷地道︰「下去吧。」
丟下了這三個字後,他便又回到龍案後,重新埋首于國事之中。
蕭子衿輕吁一口氣,看來自己的賭是贏了。也幸好是贏了,否則怕是真要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了。
默默地行了一禮後,蕭子衿安靜地退下。
她走了,可是李基的心卻有些亂了,將手里的奏章一丟,倚在龍座上愣愣地出神了片刻,忽然自嘲地一笑,原本的帝王驕傲,忽然間仿佛全失了。
自那一天之後,她已是連著十多年沒有見到皇帝。原本以為這事,就那麼過去了。可是誰知道,一道聖旨降到了她的頭上。于是,她就從太子伴讀成了李
異世魔後
基的貼身女官。品級雖還未變,可是等級無意中卻是升了一升。畢竟是帝王的身邊人,能天天見到李基,這可是連宮妃們都不得不討好的角色。
蕭子衿模不透李基是什麼意思,明明自己那麼明白的拒絕了,看他的模樣似乎也不會想勉強自己,卻又為什麼會突然調她過去呢?
太子為此頗為不樂意,卻又不敢找他父皇反對,倒是給蕭子衿甩了幾個冷臉看。弄得蕭子衿暗暗懷疑,是不是前輩子欠了這對父子的?
與上次離開德儀殿的時候一樣,蕭子衿的行李並不多。自己收拾收拾,打了兩個包袱就算完事了,然後又不免要去辭別皇後。
皇後看到她,倒是比從前更顯得熱情,拉著蕭子衿的手,道︰「本宮就知道你是個有福的,可惜卻不能長久陪在本宮這里。去到陛下那里也好,多替本宮照顧陛下的起居飲食。」
「是,娘娘。」蕭子衿低眉順眼地道。
「你在未央殿照顧太子也有不少時候了,本宮對你的表現也一直極為滿意,本宮這里也無甚好東西,倒是有一串東海明珠串成的鏈子,還是當年先太後在世時送給本宮的。本宮瞧那鏈子與你的氣質頗配,就送與你罷。」
說話間,已有宮女將那串上東海明珠鏈呈了上來,不等蕭子衿道謝,皇後又親自為蕭子衿戴上,還贊道︰「果然明珠配佳人,相得益彰。」
蕭子衿知道這個時候推辭,必然會顯得不給皇後面子,便也收下,只是又行了一禮,道︰「多謝娘娘厚賜!」
之前皇後屢次試探,總防著蕭子衿對皇帝有什麼企圖,現在卻又這般殷殷叮囑,還將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她,拉籠之意顯而易見。看來,這皇帝身邊的女官還是比較吃香的。
出得未央殿,還未走多遠,便又見一行人迎面而來。當先一人,衣香鬢影,環佩叮當,臉上笑若春風,正是許久不見的德妃楚靈兒。
自從遇刺後,蕭子衿都盡量不出未央殿,而楚靈兒這些後妃們每日即使是到未央殿給皇後請安,也甚少到後殿去,所以與蕭子衿踫面的機會就少了許多。
「參見德妃娘娘。」
蕭子衿一個禮還未行完,便被楚靈兒給扶了起來,「罷了罷了,這里也沒有外人,就不需行那些個虛禮了。」
蕭子衿笑了一笑,道︰「娘娘這會兒是來游園的嗎?今兒天陰,有些寒,娘娘可莫在外頭逗留太久,免得受了寒氣。臨安的冬季,陰冷得很,可比不得兩廣之地。」
楚靈兒握著蕭子衿的手,笑道︰「到底是子衿心細。本宮也是知道你今日之後要到陛邊當差,正好來見你一面。說起來,自從你離了德儀殿之後,你我二人便再未好好聚聚了。什麼時候得了空,可記得到德儀殿來陪本宮聊聊天。」
自從辛者庫出來後,楚靈兒似乎還是頭一次這樣親密地與蕭子衿握著手說話。以前在德儀殿時,楚靈兒雖也對蕭子衿不薄,但有意無意的還是端了幾分主子的架子,而蕭子衿也自知身份,不會逾矩。今日楚靈兒忽然這般親熱,蕭子衿多少也明白個中原因。
她道︰「奴婢瞧娘娘比以前清瘦了不少,可是身體有何不適嗎?」
楚靈兒淒淒一笑︰「真有不適也是心里罷了。」
蕭子衿听出她話中澀意,低聲寬慰道︰「陛下如今國事繁忙,在後宮之中留戀的時間遠不如從前了。即使是皇後娘娘那里,來的次數也不多。」
楚靈兒道︰「陛下如今一心系著家國社稷,也是萬民之福,本宮原也不該想太多。可是,陛下再忙,也不至于連著幾月難見一面吧?上個月,本宮在御花園散步時,倒是踫到了陛下與秋嬪一道賞游。本宮上去見禮,陛下也只淡淡地應了一句後,便再未理會本宮。子衿,你說本宮是不是徹底失寵了?」
皇帝對于楚靈兒的冷淡,蕭子衿多少也耳聞了些。其實,如今在後宮雖也有幾個得寵的,但遠不及當初的沐貴妃。自從皇帝的心思漸漸轉移到朝政上後,對于女人的喜愛,便漸漸不似從前那般了。所以後宮中,也再沒有出現過似當初沐貴妃那樣的風頭。
可是對于楚靈兒的冷落,卻遠比其他嬪妃更甚。
蕭子衿知道,楚靈兒之所以能起勢,是太液池畔的陰差陽錯。而後來皇帝發現她似乎並不像自己原本想象的那樣時,開始是失落的,後來漸漸放開了,只是再難喜歡得起來了。這才造就了楚靈兒如今的尷尬。
然而對于這些,蕭子衿實在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再三寬慰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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