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基的話,蕭子衿垂著頭,沉吟不語。腦海中莫名地又浮現出了陸桓的影子。若是今生要嫁,她唯一想嫁的便只有陸桓。她也很想向李基表明心意,但是李基當初對她的深情厚意,無形中已然成為了她心頭的枷鎖。無論現在,李基面對她多麼的坦然,她依然有些擔心。害怕自己真的表明了心意後,會惹得李基不快,因而給陸桓帶來麻煩。但若是不說,一直就這麼拖下去,好像也不是回事。
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蕭子衿之前也想過。反復思索之後,她決心再等上一等。一來,是希望多些時間,盡可能地沖淡李基對她的那份殘余之情。二來,則是因為眼下南楚還是多事之秋,實在不該因為自己的事,而再讓李基費心。
「皇兄,今年大旱,雖說如今已降雨緩解了,但民間想要恢復,一時間還沒那麼快。子衿瞧著,今年可不算是好年份,恐不太適宜談婚論嫁,不如且將子衿的事放到明年再議。皇兄覺得可好?」
李基戳了戳蕭子衿的額頭,笑道︰「你這丫頭,明明是自己不願提這事,卻扯到什麼年份不好上去。滿口大道理,叫皇兄怎麼反駁得了?」
話里是一片嗔怪,可是李基心里卻覺得莫名輕松了一陣。事實上,他也舍不得蕭子衿這麼快就嫁出。雖然兩人兄妹的名分早已定下,但如今蕭子衿作為未嫁的公主還能留在宮里,時時相見,一但嫁了,便要出宮建府,再想見一面,便不似如今這麼隨意了——李基心里,還是存了份私心。
不遠處,皇後娘娘迎著微風細雨而來。盡管有宮女為她打傘。可是依然有不少的雨絲飄到她的發絲上,結出了一片細密的水珠。
到了廊下,皇後向李基見了禮,又沖蕭子衿微微一笑。蕭子衿頜首一笑。卻沒有行禮——她早已得了李基的特權,除了在公開的場合外要向李基行禮,其他的一切禮儀都全免,自然也不需要向皇後見禮。
李基道︰「皇後匆匆而來,莫非有事?」
皇後向來是以端莊知禮著稱,一般無甚要緊事,不得皇帝召見,很少會主動來面君。李基這幾年對她,雖沒有特別的寵愛,卻也算是十分敬重。
皇後道︰「陛下。臣妾方才去德儀殿瞧了瞧德妃,見她氣色不佳,有些擔心,問了她殿內的宮女方知她這幾日食欲不佳,又得知陛下已有兩個月多未去瞧她了。////所以便斗膽想請陛下去瞧瞧她。」
李基眉頭一皺,道︰「朕這段時間為災情所憂,甚少去後宮,倒是有些冷落了她。」
皇後道︰「臣妾也對德妃說了,陛下為萬民之君,國事煩重,再加上龍體又抱恙。難免疏忽了她,叫她好好調養身體。德妃雖也點頭稱‘是’,但臣妾瞧她依然神色怏怏,不免有些擔心。」
蕭子衿道︰「女人懷孕難免會敏感些,陛下若是此時無事,還是去探一探德妃吧。」
自三年多前。因被誤為是蕭子衿,楚靈兒意外封妃。可是封妃後,李基漸漸冷落了她。這幾年來,雖一直處在妃位上,但不免孤寂。往日嬌悄美麗的容顏。也漸漸開始變得憔悴了起來。兩個多月前,楚靈兒被診出喜脈,子嗣單薄的李基大喜過望,厚賜了許多東西給楚靈兒,叮囑她要好好整身體。
但緊接下來,旱情使得李基忙得焦頭爛額,又大病了一場。便也再顧少是楚靈兒。其實在他看來,楚靈兒有太醫、宮女眾多人服侍著,再加上他又特意叮囑了皇後多照顧著,應該不需要自己再時時去探望。
李基道︰「這靈兒也是,心思過細。朕給她事事都安排好了,她卻還不滿足。」
蕭子衿道︰「皇兄確實是為她安排的極為周全,皇後更是日日都去看顧。可是別人再多的關懷,總不及心愛男子的一句關心問候之話。皇兄,你才是那一劑良藥啊。」
「罷了,朕今日正好無事,便去德儀殿。」
李基自去看望楚靈兒了,皇後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神色微微有些黯然。盡管只是一瞬間,但還是未能逃過蕭子衿的眼。
蕭子衿道︰「娘娘,既然心掛陛下,又何必將陛下往德妃那里推呢?」
其實非但是楚靈兒受冷落,連皇後也不例外。事實上,後宮中,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男子,哪怕是輪也是時間有限。如何能像平民百姓那樣,能日日與夫君相見,夜夜談心?
皇後淡然一笑︰「相比當年沐貴妃得勢,本宮非但難見陛下一面,還要時時刻刻防著被沐貴妃取代。如今本宮已算十分滿足了。」
這些話,與其是說給蕭子衿听,但其實更像是自我安慰。她說完之後,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些,又搖頭苦笑︰「或許是人心不滿吧。如今分明比以前好多了,卻總奢望著能得到陛下更多的青睬。哪怕是借著德妃的事由,跑來見一見陛下,卻也比不見得好。」
「皇後想見陛下,大可直接來便是,何必非要有個事由?」
「帝、後雖是夫妻,但亦是有規矩的。無事,隨意來見,總不像話。」
皇後到底還是稟著自己的那份驕傲,再如何思念,也不會隨意放下驕傲,展現出小兒女的姿態來。或許也是這樣,她適合為一國之後,卻注定無法讓李基真正的喜愛。
「子衿啊,其實本宮更羨慕你。你為人聰慧,常為陛下分憂,能明正言順的時時出入在陛側。本宮一直以為你會被陛下納入後宮,本宮甚至一度擔心,你會取代本宮的位份。卻怎麼也未料到,你最後居然與陛下結為了兄妹。」
這一點不但是皇後這些人沒有料到,蕭子衿自己何嘗不意外?但是于她而言,這恰恰是最好的一種結局,是李基對她最大的眷顧。她對李基感念頗深,所以總想能多幫他分憂,也算是盡一盡自己的力。
蕭子衿不欲在這事上多言,卻將話題一轉,道︰「娘娘你總是太過妄自菲薄。試問這後宮中,論位份、論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又有誰能及得過娘娘您呢?陛下如今可不是三年前那樣,只知享受而不理國事的閑君了。作為明君的代價,自然是要冷落後宮了。連三年一次的選秀,陛下都暫時擱淺了,足可見一般。而相較之下,您能得見陛下的次數可較其他後宮多了許多。若是還心有不滿,那可叫別的後妃如何活?更何況,您還有太子殿下。」
幾句話,便將皇後的心結給打開,皇後道︰「你說得沒錯,本宮是該惜福。這太子這幾年倒也懂事了許多,昨兒還得陛下夸獎了呢。」
「太子本就聰慧,前些年是年紀尚小,只知玩鬧。如今開始懂事了,功課比以往認真了許多,陛下瞧著,自然是歡喜得很。」
閑話了幾句,皇後便回未央宮了。蕭子衿也有些困倦了,正想回她的听雨閣午睡,剛走了兩步,就感覺背後一痛。急轉過身來,便見太子李永使著個打鳥兒的弓笑嘻嘻地對著她。
蕭子衿冷著臉,道︰「剛還和你母後夸你懂事呢,偏你就出來犯混!」
她幾步上前,一伸手,很不客氣地搶過李永手里的小弓,「還是我給你做的玩意,你倒用來對付我,信不信我立馬就告訴你母後叫她罰你抄書!」
如今的蕭子衿可不是當初身份低下的宮女了,所以再面對這個小魔王的時候,說話也用不著客氣了。
李永一听她要告狀便有些急了,道︰「別別!別告訴我母後!母後成天就叫會本宮抄書,抄得我看見書都頭大了。再說了,本宮也只是逗你玩玩罷了,你瞧,我都沒用石子,只捏了個紙團當彈子,彈在身上可一點都不疼。」
「哼,你若敢用石子彈我,看我不把你的耳朵給揪下來!」
「蕭子衿,你怎地越變越凶了?以前和本宮說話可不是這副模樣的啊。」李永沖他扮了個鬼臉。
三年了,小太子個子長高了許多,功課也確實比以前好多了。在皇帝和皇後面前,也總是一副彬彬有禮、溫厚博學的模樣,可是偏偏一對上蕭子衿,便本性全露。
蕭子衿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地道︰「太子殿下,你該稱本宮為皇姑才是。如此沒大沒小,可沒有儲君的模樣。」
「哼,本宮才不喊呢!」說著,李永吐了吐舌,一溜煙便跑遠了,末了卻又沖蕭子衿扭了扭**,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樣。真真是弄得蕭子衿哭笑不得。
一轉頭,又見細雨紛紛中,一身甲冑的陸桓步履匆匆而來。
觀他神色嚴肅,蕭子衿便知他必是有急事來要面君,便道︰「陛下到德儀殿去了。」
陸桓听罷,轉了方向便要往德儀殿的方向去,可又忽然意識到外臣是不方便入後宮嬪妃寢室的,遂又對蕭子衿道︰「我不方便去德儀殿,你能不能代我跑一趟?」
他和蕭子衿關系匪淺,所以私下里相隨意得很,並不拘禮。
蕭子衿吃了一驚,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讓你著急得連外臣不便入後宮都險些忘了。」
陸桓道︰「大蒙來犯,軍情十萬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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