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親如今已被幽禁,他將會如何定罪?」慕容映霜眸中重新燃起滿滿的期盼,「我娘親她們,可會受到牽連?」
只有意圖卻未成為事實之事,是否可以免死?
或者,即使父親作為主謀者必死,慕容氏九族是否可以不必受到株連?
「如今,一切仍未有定論。」軒轅恆聲音平淡如初靶。
「未有定論,那麼便是仍有轉圜余地麼?」慕容映霜驚喜問道。
軒轅恆不語,眼望窗外。
「恆,你今日突然來見我,便是要告訴我這些麼?」慕容映霜眸中閃著華采。
「我只是正好經過含章殿附近,無意中听到了霜兒的琴聲。霜兒的琴聲如此動人心扉,以致我……」軒轅恆從窗外收回眸光,深深地望著她,「想到已足足六十一個日夜沒有見到霜兒,我便走進來了,只想著看霜兒一眼……肜」
他的話語變得如此情深,卻又如此自然,讓慕容映霜差一點便要忘記他對她長達兩個月的冷落,以及他即將對慕容家族命運作出的殘酷宣判。
美眸一閃收回心神,她慶幸自己沒有狠狠跌落他深情的陷阱︰「原來恆過來看我,卻是臨時起意……」
「臨時起意……」軒轅恆聞言,卻猛然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呼吸竟已是漸促,「既是臨時起意,那便臨時起意吧!」
慕容映霜尚未明白他的話意,他已突然一低首,溫熱的薄唇便輕車熟路地捕捉住她的,然後便如久渴逢甘般輾轉纏綿,任意索取起來!
他微閉雙眸的迷醉與滿足,落入了慕容映霜震驚地瞪得老大的眼中。
盡管她此前不得不承認自己暗暗恨他怨他,甚至強迫自己根本不去想起他,努力不去思及他在布局慕容家一事中的陰險、狠辣甚至無情,可此刻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她卻根本不想去推拒他。
似乎體會到了他足足兩個月的渴望、等待與煎熬,她此刻竟然心甘情願地,用自己的溫柔與順從去補償他。
是因為自己對他仍有所求,因為慕容家族的命運還須倚仗他的寬恕與承諾嗎?
慕容映霜來不及多想。因為,她亦已迷醉。
唇間氣息的微促,體內熱血的暖流,心頭陣陣的悸動,都在宣示著這兩個月來,不僅他的身子對她有著焦渴的盼望,她的身子對他,同樣如此。
她那些深藏在心底,被所有焦慮與怨恨掩蓋著的渴望與期盼,竟輕易地被他撩動起來。
他們仿佛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盡管日間彼此有恨有怨有顧忌,卻在肌膚相親的那一刻,暫時不去計較所有的煩惱與糾纏,只是純粹地兩情相悅,心頭迷醉。
一切感覺皆是如此熟悉而自然,按著他們慣有的程式繼續著。
他如往常般將她輕輕抱起到了床榻之上,輕解羅裳……有如行雲流水,他每一個動作之後,她都知道他接下來將會做些什麼。她只管心領神會、略帶嬌羞地配合著,承受著。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這次是同樣的順其自然,同樣的水乳交融,酣暢淋灕,直至心滿意足……
當激情燃起的火焰漸漸歸于平息,慕容映霜拿起枕邊自己的香帕,幫眼前這俊魅至極的男子,輕輕拭擦著額上與臉上的密布的汗水。
或許是今日太過激動以至用力太過,他辛勤的汗水仍在不斷地往下滴著,甚至有幾滴落到了她的嬌唇上,讓她嘗到了咸咸的滋味。
慕容映霜輕輕地笑了︰「已是八月天時,怎麼還那麼熱?」
她幾乎不敢確信,在兩個月的陌生相隔之後,他與她竟又再變得如此親密無間。
她同樣也不敢想像,下一刻,今夜,明日,他與她又將延續怎樣的疏離與相互戒備,各懷心思。
臉上的笑意已被凝重與憂慮代替,她的情智也在激動迷醉之後,也漸漸變得清明。
他已從她身上翻身而起,帶著仍然尚未平復的喘息,坐到了床榻邊上。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佳節了,萬家團聚,親人相見的日子,恆可知道,我最想見到的是誰?」躺在床上,看著他魁梧健實的背影,慕容映霜在猶豫一陣之後,終是鼓起勇氣問了出來。
軒轅恆卻沒有說話,拉過床上的白色便袍往身上一披,冷然站起,立于床前。
望著他又再透出威嚴寒氣的身影,慕容映霜暗暗嘆了一口氣。
他終是一位手腕強硬、鐵血冷面的君王。
便在片刻之前,她還能清楚地听到他在她耳邊深情的輕喚,喃喃的私語……可此刻,他已恢復了他帝皇應有的理智與冷靜,不復迷醉。
她開始為自己適才的迷醉感到羞澀與慚愧。
她羞澀慚愧的,不是自己的以色侍君,溫柔順從,而是她竟又再深深迷惑在他反反復復的纏綿痴語與呢喃輕喚之中……
如今從痴醉中夢醒,她又再清晰地意識到殘酷的事實,以及自己與慕容家族即將面臨的可怕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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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自己竟然貪戀他那一絲溫存,而感到羞愧萬分。
她應該清楚,即使他與她親密纏綿無數次,也不能改變她「逆臣之女」的事實,更不可能讓他改變對整個慕容家族的處置決斷。
她無聲地披衣下床,為他細心地穿上龍袍,戴上冠冕。對于緯兒與慕容家族之事,她惟有絕口不提。
他既已說過一切仍未有定論。她便只有靜等一切有了決斷與定論再說。
否則,她的乞求寬恕之請,又從何說起?
她曾經如此盼望見到他,非要他給她一個真相與解釋。可此刻面著他,他卻有本事讓她啞口無言,不敢妄語。
「我已說過,如今不是你見緯兒的時候。」
轉身臨走前,軒轅恆神色自若地望著她,終于主動開口,「你只須知道,在太上皇與太後的听風殿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他!」
慕容映霜了然地點了點頭。
她同樣相信,撇開她與緯兒母子分離的痛苦難耐,在整個東昊皇宮之中,听風殿對于緯兒來說是至為安全的居所。
因為所有人皆相信,僅僅以太上皇在東昊數十年的聲望與威名之高,便足以震懾眾妃,讓她們不敢到他的住處造次。
軒轅恆邁開大步,很快便走出了寑房。
若不是他那句「待此事塵埃落定之日,便是你見緯兒之時」,給她帶來了一縷若隱若現的希望,她幾乎便要懷疑,他今日根本不曾到她的華碧苑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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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在擔憂與期盼中平靜地過下去。
對緯兒的思念,終是因軒轅恆那一句話,而讓慕容映霜不再覺得如此糾心絕望。
而同樣因他那一句話,她甚至私底下暗暗思忖,他會否願意為了她,極力想給慕容家族尋得一個不必非要家破人亡的機會?
她在等待著,憂心而又耐心地等待著。
還有五日,便到中秋佳節。這將是慕容映霜入宮之後的第三個中秋。
由于含章殿眾人皆被監守不便外出,而殿外之人向來便不易入得殿內。因此,華碧苑內外倒絲毫感覺不到臨近大節的喜慶。
這日午後,慕容映霜又在獨自倚窗靜讀,卻不時放下書本,陷入深深的沉思。
「娘娘!」
有人悄悄走到她身旁,輕聲相喚。慕容映霜轉首看去,卻是宮女應兒。
「有什麼事麼?」她問著,心中已猜到必是父親又有囑托經她傳來。
在這守衛森嚴,任何人皆不得輕易進出的含章殿,來自父親的口信卻總能及時而巧妙地傳到她耳中。
她知道,那是父親多年來在東昊皇宮中完美布下的內應的功勞。
盡管,這此內應中職位最高的原宮廷總管甘公公,已被軒轅恆與軒轅諾通過那次毒酒之宴揪了出來,而余下的十余人散布于中低等侍衛與宮人之中,地位普遍不高,但因他們在宮中潛伏時間極長,一向隱藏得又極深,因此關鍵時刻便總能很好地發揮出那一分作用來。
對于軒轅恆而言,雖然他的乾心殿與御書房已被他清掃得只剩他自己的心月復,但這一群散落于宮中各處的內應,也終是會給他造成些或大或小的亂子吧?
慕容映霜暗嘆一聲,甚至為他感到暗暗憂心。
見應兒四下看了一眼,並沒有急于言語,慕容映霜對她道︰「你去將房門關上,有什麼話便直說吧!若輕歌她們事後問起,你便說侍候本宮在房中歇息。」
「是。」應兒轉身過去將房門關上,又回轉身小聲道,「娘娘,再過五日便是中秋佳節了,皇上當夜或會再來華碧苑陪伴娘娘吧?」
「本宮都不敢確定皇上會不會來,你又為何如此篤實?」慕容映霜面無表情地問著,心中卻是苦笑。
「太尉大人說的有道理,皇上對娘娘始終是與眾不同的,以致時時忍不住要來見娘娘一面……。」
應兒自是暗指軒轅恆數日前突然來到華碧苑之事,「因此中秋佳節之夜,皇上定會更加想念娘娘。太尉大人猜想,皇上有七成可能要來。」
「父親竟然連這個,也要揣測猜想麼?」慕容映霜垂下眼眸,無奈笑道。
父親慕容嵩,脖子已經被軒轅恆壓在鍘刀之上了,他卻仍然不能迷途知返,甚至日夜不遺余力地想著反戈一擊,非要做出那必遭世人唾罵的叛逆之舉來。
「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慕容映霜輕輕嘆道,「大局已定,父親為何仍不死心?」
「娘娘,話可不能這麼說。」應兒正色勸道,「娘娘是不知大人在宮外宮內的布局,才會如此絕望悲觀!」
听應兒話中有話,慕容映霜不覺抬首。
卻見應兒眼神閃亮,謹慎而又興奮地說道︰「大人此次傳話,便是要讓娘娘知曉,中秋之夜,
大人將要作出讓全天下人皆舉目震驚之事……到那時,娘娘便知太尉大人所有謀劃,皆是值得。」
「中秋之夜?」慕容映霜驚道,「父親將作何驚世舉動?」
「這個……」應兒神秘一笑,「大人說,娘娘無須知曉具體事事,奴婢自然也不知曉。至于中秋那夜,皇上若來到華碧苑,娘娘只須盡力牽扯住不讓他離去。再者,形勢若隨時生變,娘娘只須听從宮中太尉大人的人安排,便可無憂……」
「中秋之夜,牽扯住他?」
慕容映霜茫然重復著。在父親的謀劃之中,自己竟也是一顆極其有用的棋子!只怕牽扯住軒轅恆,宮外宮內不知要生出怎樣的巨變來……
「對!太尉大人說,此事娘娘決不可有絲毫猶豫。」
應兒的聲音與神情皆變得決然而嚴肅,「太尉大人讓娘娘謹記,若對皇上有一絲的猶豫與不舍,慕容一族便只有死路一條,而高婕妤便是娘娘的下場!」
慕容映霜靜听不語。
應兒盯著她的神情,料她已有足夠時間想像到那個可怕的下場,便又詭秘笑道︰「太尉大人還說,娘娘應該想清楚,離了皇上,娘娘日後將是東昊國的公主,想要什麼樣的附馬沒有?何苦留戀身為後宮寵妃的榮華?」
「後宮寵妃的榮華?」慕容映霜淒然一笑,「有什麼可留戀的?如今,可是連身家性命也不保了。」
「正是,太尉大人便是此意。太尉大人知道娘娘與娘家沒有二心,向來很是滿意!」應兒道。
「父親又如何知道本宮沒有二心?」慕容映霜淡然相問。
「那次皇上在宮中宴請大人父子三人與娘娘,娘娘喝下了那杯酒……太尉大人後來也便知曉了,娘娘的心,始終是向著娘家的。」
「原來如此!」
慕容映霜了然一笑,再次面無表情地看向應兒,仿佛自己已是弒君奪國的同謀者,「可是,中秋夜之事非同小可,父親可有必勝的把握?」
「娘娘且放心吧!奴婢早便听聞,大人多年來謀劃起事,可是有西越國皇族暗中相助的。」應兒神秘說道,「西越國的暗中相助,便是替太尉大人聯絡朝中同盟,因此大人在洛都朝中,並非孤軍奮戰。」
「你是說,父親在朝臣中也有同謀與追隨者?他們都是哪些人?」
此事,她早已從萍娘處听說。但那次父親卻沒有讓萍娘將他的同謀者告訴她。
「這個,娘娘也是不必知曉的。待娘娘成為東昊國的公主,自然可以知曉了,何必急在這一時?」應兒道,「再說,都有哪些大臣,奴婢也同樣不知。」
父親處事終是謹慎,對她也仍未盡信。
慕容映霜想著,也不再費唇舌多問。
只是,驚悉父親五日之後便要借中秋佳節謀動那大逆不道之事,她作為慕容家的人,作為「逆臣之女」,又該何去何從?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就連應兒叮囑了一番又行禮離去,她也只是淡淡地揮了揮手,無心再多一句言語。
原本,作為罪臣之女,她雖憂心卻可以平靜地等待著命運的宣判。
可是,當她知道了那驚天的陰謀,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與父親同流合污,一起成為千古罪人?
雖說成王敗寇,可若父親最終有幸登上那至尊之位,卻是經過斷送無數人性命的流血宮變,從他人手中搶奪而來,又有什麼值得榮耀?
而那所謂的什麼東昊公主之尊,于她而言,豈非一生恥辱?
她雖是出身低微的一名庶女,人生的前十六年,也只是跟娘親住在慕容府那個偏僻的後院廂房。她見過的世面並不多,可自小熟讀詩書,她也知什麼是忠什麼是奸,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可為之事,什麼又是大逆不道,將被世人載入史策唾罵千古!
輕蹙秀眉,心中痛苦求索,她淒然苦笑。
她並不怕死。她也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
可是,如何讓娘親、華琛,以及府中眾多無辜之人免于死罪,才是她苦思多時而不得其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