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落銀一笑,沖他說道︰「待事情全都解決之後,再一起慶功也不遲。而且明日我還準備了一出兒好戲,今晚我要先去跟胡師傅對一對戲詞才行。」
什麼?
對一對戲詞?跟昏迷不醒的胡琴?
徐折清一時未能反應過來,見她眼中意味深長的笑意,才恍然了起來……
※※※※※※
翌日清早,南拂院。
杏兒一臉驚懼不安地在院內踱來踱去,今日下午就滿三日了,再找不到解藥,師傅可就要完了……
雖然她很痛恨胡琴沒錯,甚至也在私底下詛咒她死,但卻沒有真的想過胡琴就這麼死掉,而且,茶院比試就在十日之後,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月兌不了干系,她要怎麼安心參加比試?
「老天爺保佑,保佑師傅能夠好好地醒過來……」杏兒頭一回,這麼誠心地盼著胡琴好。
忽然听得聲動,杏兒立馬警戒了起來,「誰!?」
這幾日,成日跟半死不活的胡琴呆在一個院子里,已經讓她草木皆兵,整個人都有些神經兮兮的了。
「是我。」一道清靈的女聲緩聲道。
杏兒探頭望去,只見是身著月藍色藻紋繡裙的落銀帶著拾香剛現身在了月亮兒門下,正朝著此處走來。
杏兒一陣驚訝,忙地行禮,「見,見過葉師傅。」
現在的落銀再不比之前,是她想不打招呼就裝作沒瞧見的人了,她實現了那日在議事台上的承諾,甚至遠遠超出了眾人的想象——現在誰都知道,葉落銀研制出了一種新茶類,是百里先生親口稱贊為開創了青國茶業先例的人,幫得徐家贏得了至高無上的榮譽。
葉落銀這個名字,在昨晚一/夜之間傳遍了祈陽,可謂是一鳴驚人。
只怕。今日議事園的門檻兒都要被擠破了,上門來洽談關于黃茶合作事宜的商人,定是數不勝數。
現在在徐家茶莊里,甚至是整個青國茶業界。她都有資格得到他人的尊重,稱呼她一聲葉師傅。
跟何況她杏兒只是一個小小茶徒,她很有自知自明。
「胡師傅在哪里,帶我去看一看她。」
「是,是。」杏兒忙不迭應下,轉身走在前面帶路,雖然不敢多問,但心里還是很疑惑,師傅跟葉師傅平素關系極差,而且師傅這次出事。茶莊里的人私下都說是師傅陷害葉師傅不成畏罪自殺。
而葉師傅正處于春風得意的時候,怎會親自過來看望已經快要斷氣的師傅?
卻听落銀又漫不經心地問她,「听說白師傅這幾日晨早,日日都會過來看望胡師傅是嗎?」
杏兒可是一點兒都不敢怠慢,問什麼答什麼。「正是,白師傅的風寒初愈,但卻日日堅持過來看望師傅,也不管師傅听不听得見,總是拉著師傅的手說上半個時辰的話兒……」
白師傅雖然面冷但心腸好,待人待事一視同仁,乃是茶莊上下所共知的。
落銀聞听笑了笑。道︰「白師傅可真是有心了。」
到了這個時候,杏兒都沒忘卻拍馬屁,「白師傅是有心,可葉師傅也同樣的有心,不然又豈會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看望師傅。」
「呵呵……」落銀笑了兩聲,吐出的話卻是冷酷無情。「縱然我再忙,也得抽空來送胡師傅最後一程才行,畢竟認識一場。」
杏兒一噎,頓時說不出話來,心道這葉師傅果然記恨的很。合著是來落井下石的,師傅現在可還沒死呢……她就如此斷言,怎麼一點口德也不想著去積?
心下如何月復誹,面上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不敬。
余下的時間,落銀沒再多問什麼,直到隨著杏兒來到了安置胡琴的後房中。
似乎是為了有意驅散房中的陰森冷氣,兩扇窗子都大開著,然而今日晨早的陽光卻不盡如人意,本就不甚光熱的太陽,時不時地就會鑽入烏雲中,一陣冷風從窗外灌進來,徒添了幾分陰冷之氣。
而且,這房中還躺著一個呼吸微弱,面色如土的半死之人。
杏兒不由打了個寒噤,忙道︰「葉師傅,我先去外面候著,有事情您喊我。」
落銀點了頭,拾香雖也怕,卻也沒有像杏兒這般,見落銀走向胡琴的邊,她忙去搬了張椅子。
落銀坐下後,似又想起什麼似地,吩咐道︰「再搬一張過來。」
拾香不解,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去搬了過來,放在了落銀旁邊的位置上。
可不大會兒,拾香就明白了落銀讓她這麼做的原因,因為白芷帶著茶徒月勤過來了。
月勤看到落銀也在,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訝,似乎還有什麼別的情緒,混合在一起顯得極為糾結和復雜。
落銀站起身,對著白芷行禮,「白師傅。」
白芷面含微笑,搖頭道︰「葉師傅不必對我見禮,葉師傅在晉茶會上的表現,一大早地我就听月勤說了,葉師傅為茶莊為茶業界做出如此貢獻,實在令人敬佩。」
白芷今日的穿著跟往常一樣,樸素中不失典雅,一身寶藍色寶瓶紋樣兒褙子,頭上僅簪了一支桃木釵,髻發梳理的光滑整齊,規規矩矩地挽在腦門兒後,一絲不苟的,讓人挑不出一絲錯兒來,就如同她這個人一樣。
「那禮也是要行的,白師傅比我年長,算是長輩,資歷也比我高得多。」落銀伸手朝著事先讓拾香準備好的椅子示意,道︰「白師傅請坐吧。」
白芷也不再在該不該行禮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點頭走到椅前做了下去,望向上面色虛弱毫無血色的胡琴,嘆了口氣,搖頭道︰「我同胡師傅共事多年,一直深知她的脾性,她最听不得別人說她半分不是……大許是受了茶莊里的人言蠱惑,這才一時沖動做了傻事。」
「如此說來,胡師傅也真是死不足惜,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鬧自盡,真不知道胡師傅是如何走到今日的。」落銀笑著搖搖頭。
白芷臉色沉了許多,就連拾香都覺得不可思議——這種話真的是從師傅口中說出來的嗎?咳,好吧,雖然師傅的嘴巴向來伶俐,但依照她的性格,怎麼說也不會這麼說一個將死之人吧?
「縱然葉師傅和胡師傅之前有些過節,可事到如今,胡師傅生死未卜,葉師傅此言是否有些過分了?」白芷擺出一貫的‘幫理不幫親’的架勢來,十足的一副大師做派。
「不。」落銀搖了搖頭,臉色令人捉模不透,「我想白師傅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說,胡師傅絕不會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而選擇用自盡來逃避,她中毒一事,說不定另有隱情。」
拾香眉心突突跳了幾下,頓時覺得後背有些發冷,若真如此,那茶莊里豈不是十分危險?
白芷稍愣了片刻,露出一個‘你想太多了’的表情來,看向上的胡琴說道︰「葉師傅近日忙于晉茶會,只怕有所不知,現在茶莊上下,都說胡師傅並非僅僅是因為流言,更是因為心虛——葉師傅所制御茶被投毒一事還有傷明草事件,就連葉師傅不是也認為那是胡師傅所為嗎?」
她還記得,那日傷明草事件之後,在議事園前,落銀曾對胡琴發作,甩了一通狠話,顯然就是認定了胡琴所為。
落銀搖搖頭,「那是之前,可我後來想想,覺得胡師傅絕不至于對我下此狠手,胡師傅為人雖然小氣刻薄,但這些花花腸子還是沒有的。」
那日在議事園前,她不過是演了場戲來試探罷了,沒想到,真的讓她試出了可疑之處。
當時那種情況下,向來公平公正的白芷,為什麼會是那種態度,甚至很有‘包庇’胡琴的嫌疑,她不是向來都很冷面正直的嗎?
是不是為了撇開嫌疑,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難道葉師傅以為,胡師傅所中的毒乃是為人所害嗎?可據杏兒說,她從未離開過茶院,並未听到過呼救,而且發現的時候,胡師傅的模樣很安和,房中也沒有任何打斗的痕跡,就連還余留著毒藥的茶碗也好好地擺放在旁邊。」白芷說道。
「那就要問一問杏兒她自己了,我昨晚夢到胡師傅……她可是親口告訴我,她叫了好久好久,都沒有人來應答她,都沒人來救她。」落銀說到後頭,將目光投放到屏風外。
白芷的眼中閃過思索,後道︰「葉師傅只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之言豈能當真。」
「那可不一定,難道托夢一說白師傅不曾耳聞?胡師傅還說了,讓我今日過來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問一問杏兒,她到底有沒有听到自己的呼救——」落銀的視線仍舊是在屏風處,聲音驀然變得低沉許多,「不然的話,胡師傅就要親自去問她了。」
「師傅……」拾香嚇得直抖,發覺落銀很有說鬼故事的天賦,她現在只一個念頭︰落銀再多說一句,她就奪門而出!
然而下一刻,卻听得「哇」地一聲有人哭了出來,拾香被嚇得一抖,不由地循聲望去,想看一看哪個比她還要膽小,竟然真的被嚇哭了。